此刻,潘廣深哭完了,臉上的皮膚被淚水折磨的像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他開心的笑着,完全合不攏嘴。
看着潘廣深這一小時的變化,沐春不禁想起王朔早些年寫的一本小說——《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瘋狂和救贖之間或許從來就沒有間隔,就像光與影之間的那條分界線,你越是在意它,愈發覺得它輪廓分明,邊緣犀利;最終,這道界限像一把打磨鋒利的刀刃,每看一次都彷彿將手心置於其上,疼痛之後還留下鮮嫩的傷口。
曾有作者在書中形容翻開的刀口像小孩的嘴脣,真是久久難以忘記的形容。
週五那天沐春曾請洛楊向潘廣深確定一件事,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潘廣深本人,因此沐春叮囑洛楊務必和潘廣深確認清楚,因爲不論是洛楊還是沐春全都無法替他做出決定。
這件必須確認清楚之事乃是關於週日這天潘廣深是否需要和曉曉自由聊天的時間。
若按照監獄探視犯人的正常流程,曉曉是可以和潘廣深自由聊天的,只要合法合理的完成監獄規定的各項程序,探視是沒有太大困難的。
潘廣深自然也明白這件事是他爲數不多的權利之一。
一直等到週五晚上,治療室的單向玻璃安裝完畢,治療室內也全部按照沐春的計劃佈置妥當之後,洛楊才向潘廣深最後確認這件事。
當時潘廣深看起來猶豫了很久,洛楊都有些不耐煩,還有些想要抱怨沐春的心情。
這沐春醫生也真是的,這事情是不是應該最一開始就和潘廣深確定好啊,要是他一定要和曉曉單獨聊天,那麼這些天沐春不是白忙了嘛,又是制定計劃,又是說服領導,這領導也是冒了很大的險纔會答應這種天方夜譚式的治療計劃吧。
這時候要是潘廣深來一句,不行不行,我還是要和曉曉說說話之類的,那不是全部計劃打水漂了?
又等了幾分鐘,潘廣深仍是雙眼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又黑又髒兮兮的手指也不知道盯着看能看出什麼來。
洛楊愈發擔心沐春這件事情是疏忽了,一開始忘記問清楚就是最大的漏洞啊。
真是還是太年輕!
緊接着又過去將近十分鐘,潘廣深才擡起頭看着洛楊,像是做了什麼人生最艱難的決定一般,鄭重向洛楊承諾,“我願意遵守沐醫生的計劃,不需要和曉曉單獨說話的機會。”
“真的確定了?”洛楊又重複一次。
“嗯,確定。”潘廣深的語氣比之前一次更爲堅定。
因爲潘廣深的這個決定,所以他只能看着曉曉高高興興地吃巧克力,後來又高高興興地吃草莓,還嘟着嘴說,“這個草莓怎麼是淡淡的味道。”
穿着犯人服的洛楊沒好氣地瞪了沐春一眼,沐春當作沒有看見,轉過臉去。
“是因爲曉曉吃了很多巧克力,巧克力太甜了,再吃草莓就覺得草莓味道很淡。”潘廣深耐心地解釋,眼睛裡全都是愛。
洛楊將腦袋埋到手臂下方,忍不住在心底裡嘀咕了一句,“這還真有點那麼回事啊。”
沐春從口袋裡拿出鋼筆,擰開筆蓋,側轉過身,背對着潘廣深,將本子置於正對窗戶的位置,看起來像是爲了書寫起來更亮一些。
潘廣深的眼睛則一秒都沒有離開曉曉,直到曉曉跟他說,“廣深叔叔,我餓了。”
“餓了?”
牆外的劉風聽得清楚,立刻跑到食堂取來四盒飯菜,噠噠噠跑回治療室,手臂夾住不鏽鋼餐盤,騰出右手,總算把門打開了。
“大家吃飯吧,曉曉估計也餓了。”劉風說道。
“那我先把犯人送回去。”按照計劃好的臺詞,潘廣深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整理一下衣服,俯身對埋着腦袋的洛楊喊了一聲。
“啊?哦,好的。”洛楊起身站到一邊,樣子十分乖巧。
“廣深叔叔,這個犯人現在好聽話。”曉曉在一旁忍不住鼓掌。
根據計劃,接下來是劉風的臺詞時間,沐春見劉風沒反應,便用眼神提醒了一下。
“潘警官還是陪曉曉吃飯吧,一會你還有很多工作要忙,也沒有時間陪曉曉的,一頓飯總還是要陪曉曉吃的吧,我來送犯人回去。”劉風說完,將餐盒放到桌子上,轉身去找洛楊。
這時候,沐春站了起來,放下鋼筆合起筆記本,說道:“還是我送犯人回去,你們先吃飯,我正好帶他去醫務室拿一點藥。”
“好啊好啊,叔叔就陪我吃飯吧,我好餓啊,叔叔不餓嗎?這個飯菜聞起來好香啊,我聞到了魚的味道。”
曉曉又拍起手來,經過這一個多小時,她比剛到監獄的時候放鬆了很多,也更活潑了一些。
正當沐春走到洛楊身邊時,又有人推開門,這次進來的是週年。
週年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示意大家都坐下,隨後說道:“我帶他回去,你們都吃飯,一會還有工作。”
說話,利索地將洛楊置於身前,喊了一聲,“走。”
洛楊心裡一百個不樂意,這~沐春你是不是坑我,你劇本里沒有這一條啊。
劉風悄悄轉過頭瞄了一眼洛楊,心裡也爲洛大哥打抱不平。
沐春更是一臉呆滯,“誒?這個劇本不對勁啊,領導自己加戲啊。”
午飯時,聽到曉曉說沒有購買返程車票,只有劉風張大了嘴,似乎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沒有買回程車票?”劉風驚詫地看着沐春。
“這個,劉風叔叔,我沒有錢買回程車票。”曉曉的眼睛彎成了月亮,笑嘻嘻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