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母親,您在戰場上爲幽州浴血,兒子怎可安於後院逃避保護母親的責任?兒子年齡雖小,可父王說過,兒子是男子漢。”
烈日,還有城牆外滿天的火光中,陶予鄭聲喊道。
秦末第一次用看一個男子漢的眼光看向自己的兒子,那個讓她曾經驚豔的男童,如今已長成爲一個神采斐然的小小少年。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
可陶予的背卻越發挺的逼直。
不容再多想,秦末露出讚賞的笑。
雖是身邊殺聲震天,可在她的參雜着驕傲喜悅等感情的目光注視下,陶予心中卻無限雀躍歡喜。
母親纔剛看着他的目光中,滿是肯定和欣慰。那是他從來沒有感受過的。
“母親,給兒子一張強弩吧。兒子也要殺敵。”陶予得到肯定,衝到秦末身邊,喊到。
他年齡雖小,可若是用上內力,力量不比普通的士兵差,何況他的射擊受過上官青雲的點撥,絕不比軍中的一流射擊手遜色。
秦末也不多話,叫了人來,取了一張二石的強弩交給他:“母親爲你數着,看你能殺多少北魏強敵。”
陶予露出燦爛的笑臉,火光烈日之下,和着滿頭的汗水,象個小小的勇士一般:“母親放心,兒子不會給您丟臉,您是大蕭最負盛名的將軍,您的兒子,自然不會差。”
有城牆掩護,所有的大蕭兵士身上只着紙甲,在這炎淡夏日午時戰場,明顯要比城牆下面身着鐵製戰甲的北魏兵輕鬆許多。
他們是守,以靜制動,對方是攻,死傷極重。
到了下午,近三個小時的強攻不下之後,北魏兵便是再驍勇,也敵不過烈日炙炎,鐵甲負重,早已是疲備不堪。明顯的,攻勢弱了許多,城牆內的幽州兵將們,更是鬆了口氣。
而北魏後面的兵士,也不再拼命一般前衝。北魏右將軍見如此強攻下去,不說對方如何,已方的兵士連夜趕路,未曾好好體整,再加上天氣炎熱,大蕭人用火,之前的攻熱無法保持,且疲備傷亡之下,也無能再攻,若是堅持下去,只怕傷亡更大。相反,大蕭人以逸待勞,卻是越戰越勇。
“鳴金收兵。”
右將軍一聲令下,幽州城外響起北魏的擊鼓收兵的轟轟鼓聲。
北魏兵士的心頭俱鬆了口氣。呼拉之下,轉眼已轍去大半攻城的兵士。而城頭的射手們卻絲毫也沒有放鬆,見北魏兵轍離,更是激起萬仗雄心,一時大蕭兵亦是殺聲震天:“殺死這些北魏蠻夷,不能讓他們轍退。”
在這響轍雲天的殺聲之下,北魏軍退勢有如潮水。
足等到北魏兵全部轍到一里之外,遠離了城牆上幽州兵的弓箭射程,北魏右將軍這才下令整隊休整。
陶予衝到秦末身邊,臉上洋溢着自豪,震撼等等情緒,大聲叫道:“母親,母親,兒子一共射殺了三十二人。全部一箭致命。兒子沒有給你丟臉。”
秦末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笑道:“等戰事過去,母親會把你的功績報給你父王,讓他給你獎賞。”
“是,母親,兒子下一場仗,要殺更多的敵人。兒子也不要什麼獎賞,只要擊退北魏大軍,父王和母親都平安就是。”
母子兩正說着話,已有幾名將領過來凜報戰情,北門守衛的兵士,已死傷近千人。還有一天半的時間需要堅持。
而除了其它城門的一千五百從,北門守城的兵士,只有兩千餘人。
秦末皺起眉頭。
北魏兵損失更是慘重,兩萬人死傷足有四千人。
可就算對方死傷五千人衆,如今兩方的人數也是八比一。
必須再消耗對方一半以上的人數,拖得他們人倦馬疲,拓拔宇那一萬人馬到時候收拾殘局,才能輕鬆。
否則,秦末不以爲拓拔宇的一萬人馬,和北魏以驍勇聞名的近兩萬騎兵對仗,有百分百的勝算可能。她已然欠了野利阿達的情,更知道這一萬精兵,幾乎是北羌軍的中堅力量,她怎能讓這一萬精騎,折損在自己這裡?
她要把安如海的大軍全部殲滅,否則北魏再增援兵,拉長戰線,消息傳至京城那邊,蕭策的處境就將更加艱難。
她必須要速戰速決。斷了安如海,滅了這五萬人,就算北魏再增兵,以北魏現在的國力,也頂多再增五萬兵來,她現在所能撐握的兵力,還能對付,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戰事稍停,王行簡過來察看情況,順便凜報其它三門的情況。
說完情況,王行簡道對秦末道:“將軍,還是先休息一會兒吧。”
秦無也無異議,剛欲下了城樓,王行簡這才注意到她身邊的陶予,奇道:“這不是府上的小公子嗎?怎麼會在這裡?”
又見陶予的身上也染了血漬,更是大驚:“下官馬上按排人送小公子回府,若有損傷,日後下官如何向王爺交待。”
秦末也則罷了,她是大蕭最有名的將軍。可是這小公子,若是他一介城主,卻護不好王家的家眷,實在是失職。
誰知這小子卻蹙眉,對着王行簡鄭重施了一禮:“王大人,陶予並非來這裡嬉玩,而是在此與大蕭兵士一同殺敵,爲將軍母親分一分憂,和大蕭兵士們一起,守護我幽州百姓。”
“這,”看着這個只十歲的小小少年,臉上那不合年齡的鄭重,還有話中的概概男子之氣,王行簡不顧外面一片狼藉的戰場,還有身邊紛紛來去的傷員,哈哈大笑:“果然是將軍的兒子,我們大蕭有這樣的好男兒,一個小小的北魏何足懼?”
陶予又是一輯:“謝王大人誇讚。”
剛與陶予一起的一個士兵此時也湊上前來,讚道:“大人不知道吧,這位小公子,剛纔足射殺了三十二名北魏狗賊,箭無虛發,小人佩服小公子。”
王行簡雖然被陶予一席話打動,不過他到底只是個孩子,並不曾在意,這兵士的話一出口,王行簡也是震驚,不由認真打量了陶予一眼,連聲道了三個“好”字,才被秦末笑着打亂:“早間到現在還滴水未盡,王大人也該累了,下去休息片刻,一會兒還需議事。”
說着,又轉頭看向陶予:“和我一起下去還是?”
陶予搖頭:“母親,我和兵士們在一起就行,他們吃什麼喝什麼,兒子就吃什麼喝什麼。”
此時也並非講究的時候,就是她自己,一會兒呈上來的飯菜,大概也只比乾糧好上一些,陶予既有這個決心,他剛纔的表現也足令自己放心,一兩日吃不好,實在不算什麼,她並非一味寵自己家孩子的人,便點了點頭,與王行簡一道下了城樓。
那兵士這才上前拉着陶予:“小公子竟是將軍的兒子?”
因着陶予的表現,這位兵士本就對陶予十分親熱,此時更添了幾分尊重。
陶予卻道:“不錯,將軍是我的義母。這位大哥,如前一樣叫我聲小兄弟便是。”
那兵士也不客氣,笑道:“那小人恭敬不如從命了,小兄弟,看了你,兄弟才知道人家說將門無犬子,此話當真不假啊。以後兄弟也要向小兄弟學習。對了小兄弟,你這箭,爲何全無虛發?若有訣竅,還望小兄弟也教我幾手。讓兄弟也痛痛快快的多殺幾個北魏狗賊啊。”
陶予謙虛道:“哪有什麼訣竅,不過是平日父親母親管的嚴些,師父教的耐心,我練的勤些罷了,倒是大哥,你多與我說說這行兵打仗的趣事吧。”
“那沒問題,”那兵士其實也不過才二十一二歲罷了,見陶予虛心求教,放起大話來,“兄弟我經歷大小戰無數,要說這打仗……”
陶予暗笑,北疆五年無戰事,那時候他纔多大?十五六歲而已,就敢自吹稱經歷大小戰無數了?那會兒這小子有沒有參軍,還是兩說呢。心中雖笑,卻還是一本正經的把這位兵士哄誇的飄飄欲仙,直讓他覺得自己已然成了萬人敬仰的大英雄了。
這一休戰,直到黃昏時,北魏軍依舊沒有動靜。守城的將領便與秦末商議:“將軍,北魏軍此時不動,定是想夜間趁着夜色偷襲了。夜間不比白天,目標明確,若是對方再偷襲其它城門,情況要惡劣的多,到時只怕……”
這確實是個問題。
戰事瞬息間便是千變萬化,東西南三門的兵力情況她比誰都清楚,一旦這位將領所言成真,只怕這三門任哪個也抵擋不住。可若從北門處調人,也實在無人可調。
此戰非比尋常,秦末不敢大意,此時正站在城牆上遠遠的看着月色清輝下的北魏營盤,此時煹火燃起,更照得北魏營盤一片光亮,有如白晝。
秦末凝眉。
這情況不對。
按說,如果北魏想趁夜調兵,攻打其它的城門,亦或是不想幽州城守將們發現北魏大營的動態,決不可能點上這大灘大灘的明火,正常作戰,任哪一方也不會如此。
那這火,就是故意點上的,要的,就是她能對北魏駐營的情況一目瞭然。
換句話而言,在這明火的照映下,北魏軍必有異動。只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而已。
又或者,有援兵?
這不可能。
如果有援軍,煙雨或者是穆楓兩處,不可能沒有一點消息過來。既是沒有消息,就是外面的情況,都在兩人的掌控之下。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那位右將軍,確實把主意打到了其它東西南三門。
只是,到底是哪一個城門?
雖沒有輦圖,可整個幽州城的分佈圖,卻有如刻在了秦末的心中。
細一凝思,秦末對那位將領道:“塗統領,王大人糾集的那些城中商隊中欲要參戰的鏢行鏢師還有城中富戶家的護衛們,都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