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大方的人
怎麼說朱嫿是吳翰文的未婚妻,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朱隸不能老去關心別人的未婚妻。
“朱嫿是本王失蹤多年的侄女。”朱隸的語氣,哪裡是在說侄女,分明再說仇人。
吳翰文故作驚訝:“京王爺的侄女也叫朱嫿嗎?一定不是我家的朱嫿,我家朱嫿只是江湖兒女,不會是京王爺的侄女。”
朱隸冷冷地看了吳翰文一會,忽然哈哈一笑:“人有重名,本王是太緊張了,不管什麼原因,本王既然輸了,絕不食言,吳將軍可以帶着五萬將士離開了。”說罷,轉身向大門口的守軍命令道:“開門”
大門開處,張輔和燕飛各自帶着大軍對峙而立。
大門一關,燕飛立刻意識到上當了,然而想帶着大軍援手吳翰文,卻被張輔堵在了門外。
裡面很安靜,燕飛在門外也不敢輕易打,既然上了對方的圈套,如今一動不如一靜,這個道理燕飛還是很明白的。
燕飛不動,張輔也不動。
張輔今天的任務就是牽制燕飛,讓朱隸好好消遣吳翰文。
看到大門打開,張輔的守軍自動讓開了一條路,讓吳翰文帶着大軍出來。
朱隸是說讓吳翰文帶大軍離開,可沒有說讓大軍帶兵器離開。
在明軍冷冷的目光和黑洞洞的槍口下,蠻軍將士很自覺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又在一陣難耐的沉默後,將自己的盔甲脫了下來。
因而燕飛看到的雖然是毫髮無傷的五萬蠻軍將士,卻感覺看到了五萬俘虜。
他們確實是俘虜,朱隸的俘虜。
朱隸強令吳翰文也扔下兵器,脫掉鎧甲,吳翰文與衆將士同甘苦,很主動地脫了。
燕飛看着吳翰文一臉灰敗,仍然努力維持着臉上冷漠的表情,對着張輔一抱拳:“告辭。”
張輔微一頷首:“不送。”
看得站在一旁的朱隸嘴角快咧到耳朵跟,就差沒笑出聲了,這兩句話說的,好像兩個人不是站在大軍面前,而是站在自家的門口。
燕飛收回的目光掃了一眼朱隸,看到朱隸健康的臉色和開心的笑容,不僅沒有怒氣,反而心中莫名的一寬。
“小王爺,第二次了。”衝着燕飛和吳翰文漸漸遠去的背影,朱隸毫無顧忌地大喊。
吳翰文的臉色陰得快滴出水來,燕飛反倒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京王爺,五萬大軍,就這麼放走了?”副將陳旭多少有些不快,雖然這一場仗明軍傷亡不大,但總是有傷亡,何況還準備了這麼多天,卻一點收穫沒有,總覺得吃虧了。
跟着陳旭身邊的不少將領也點點頭,這一仗打得痛快,結局卻讓人覺得窩囊。
“京王爺豈是言而無信之人,當然得讓他們回去。”有將領爲朱隸說話。
將領們都知道朱隸的功夫高深,因而朱隸提出與吳翰文比試輕功以定勝負的時候,均認爲朱隸不過是找一個留下五萬人更好的理由,不僅沒有人認爲朱隸會輸,更有甚者,幾個低級將領悄悄打趣,說朱隸故意欺負吳翰文,提出一個讓吳翰文根本贏不了的比賽。
沒想到朱隸輸了。那絕對是個意外。
意外嗎?朱隸回頭微笑着望着陳旭,丟下了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你們認爲本王是那麼大方的人嗎?”
這句話讓所有跟着朱隸的將領們都停下了腳步,傻傻地望着朱隸和張輔進了中軍帳。
京王爺是故意輸的。沒有人這麼說,但大家都想到了這一點。
“怎麼樣?”張輔一進中軍帳,略微緊張地問道。
中軍帳中,陶鴻泰正在等朱隸,總是掛滿笑容的臉上,此刻笑得更甚。
“你看他那張開了花的臉,不用問一定得手了。”朱隸甚爲開心笑着,坐到書案後面的太師椅上,習慣地將兩條長腿翹到書案上。
“多謝陶大師。”張輔真摯地道謝。苗寨的巫師一向自視清高,獨來獨往,很少接受什麼人的邀請,更不要說官府之人。張輔第一次帶兵平定安南時,也遇到了對方巫師下蠱,曾一度束手無策,當時的副將沐晟從苗疆請來了巫師助陣,但張輔知道,沐晟費了不少口舌不說,請來的巫師同陶鴻泰相比,差得太遠了。即使如此,也幫了張輔很大的忙,但僅限於防,攻是做不到的。
陶鴻泰這次肯這樣幫忙,當然是因爲朱隸的原因,不是因爲朱隸是王爺,而是因爲朱隸是千年使者。
陶鴻泰忙起身搖搖手:“不是在下的功勞,是京王爺的計謀好,又完全牽制了吳翰文的注意力,在下才有機會得手。”
“陶大師不必謙虛,如果不是大師的手法好,讓這麼多人同時中蠱,本王就是再有計謀,也無濟於事。”朱隸真心稱讚道。
讓衆多的人同時中蠱不容易,中了蠱,能不在蠱毒發作之前被發現,是另一大難關,據朱隸得到的情報,蠻軍中會巫術的雖然不止吳翰文一個,但只有吳翰文還能與陶鴻泰相抗衡,其他的巫師手法太差,不僅根本防不住陶鴻泰下蠱,也看不出來。需要防範的,只有吳翰文。
朱隸與吳翰文的那場較量,目的就是牢牢吸引住了吳翰文的注意力,使吳翰文無暇旁顧,纔給陶鴻泰創造了極好的機會。
“多謝王爺誇獎。”陶鴻泰被朱隸說的臉微微紅了。
從十多年前第一次見到朱隸,陶鴻泰就對朱隸十分佩服,如今不僅能幫到朱隸,還得到朱隸的讚揚,陶鴻泰開心地能飄起來。
“蠱毒幾天顯效?”朱隸問道。
“兩天。”陶鴻泰回答的胸有成竹,十分肯定。
“那就兩天後,攻打交州府。”朱隸下這道命令時,口氣輕鬆地像說晚上吃紅燒獅子頭。
攻打交州府恐怕是張輔有生以來打的最輕鬆的一場仗。
衆將領們也終於明白,朱隸真不是個‘大方的人’。
陶鴻泰下的蠱毒用現在的話說來,是痢疾病毒。沒什麼太大的毒性,不過是讓人拉幾天肚子。
只是痢疾是傳染病,因而中蠱的雖然只是五萬人中的不足一千人,但兩天後,拉肚子的就不是這一千人,而是整個蠻軍的差不多五成。連燕飛和吳翰文都未能倖免。
因而當朱隸帶領大軍攻打交州府時,蠻軍衆多軍士面如菜色,根本沒有什麼抵抗的能力。
燕飛當機立斷,放棄交州府,大軍從另一個城門撤了出去。
朱隸帶着人一頓狂追,終於把吳翰文再次抓了回來。
看見朱隸的那一刻,吳翰文沮喪地閉上了眼睛,心中再也沒有當初狂笑三聲的豪情,鬱悶地暗罵:小王爺和朱隸打賭,關他吳翰文什麼事?
大軍進駐交州府的當天晚上,吳晨回來了,交給朱隸兩樣東西,一個是楚暮寄存在當鋪的泥佛,一個是一封帶着火漆的信。
信是永樂帝寫來的,朱隸打開信看完,沉思了一會,湊到火燭上燒了,然後打破泥佛,拿出了裡面的玉佩。
玉佩確實如楚暮描述的那樣,非常普通,朱隸相信在明軍軍營,這樣質地的玉佩能找到一百個。
把玉佩拿在手裡仔細端詳了半天,朱隸還是將它貼身收了起來。
“查到吳翰文的資料了?”朱隸仍舊習慣地將兩條長腿翹在桌子上。
吳晨少有的臉一紅,不好意思地遞給朱隸一張紙,紙上的內容非常簡單:
吳翰文兩、三歲時被一位紅苗老人收養,在紅苗一直住到十歲老人去世,再出現是苗人盛會祭鼓節前期,就是朱隸參加併成爲千年信使那一次,之後又行蹤全無,直到去年冒出來把燕飛帶出雲南。
收養吳翰文的老人很普通,並非巫師。資料裡既沒有註明吳翰文的父母是誰,也沒有說明吳翰文師承何人,甚至老人是怎麼收養他的都沒有查出來,吳翰文就像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突然就出現了,接着毫無痕跡的消失,然後再出現。
“吳翰文的資料只有這些嗎?”朱隸蹙着眉頭,想到了吳翰文來歷神秘,沒想到這麼神秘,以暗門爲基礎轉型的情報資料網,觸角早就到了社會各各層面,這樣的情報網查不到吳翰文的資料,可以想象吳翰文的背景多麼不簡單。
“對不起爺,目前只有這麼多。”吳晨當時看到資料的時候,差點把送資料的人胖揍一頓,這資料查的,太不給吳晨面子了,這可是燕飛走後,吳晨接手查的第一個案子,如果不是心中惦記朱隸,這種資料,吳晨絕不會拿回來給朱隸看。
“讓底下的人繼續查。”朱隸的語氣十分平靜,雖然這資料讓他很不滿意,但朱隸知道,下面的人盡力了。
“是。爺,在下想親自去查,楚大哥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有楚大哥在爺身邊,在下可以放心地走。”吳晨回來後看到朱隸在忙,先去找了楚暮,將自己的想法跟楚暮說了,楚暮本要去查,吳晨覺得一來楚暮的傷還沒有全好,二來讓楚暮留在朱隸的身邊,偶爾還能爲朱隸出出主意,暮鼓晨鐘四人,數楚暮的鬼點子最多。
“也好。”朱隸拿着茶杯,手指在杯沿無意思地畫圈,“吳翰文這份資料,你怎麼看?”
“是某個組織的人。”這麼完美的隱藏,只有幾個很有實力的殺手組織能做到。
“本王也有同感,獨自一個人,不可能把痕跡抹得這麼幹淨。”
“爺,要不在下去審審他?”
朱隸搖搖頭:“打草驚蛇,況且,吳翰文這個人軟硬不吃,你也審不出來什麼。”
“還放他走嗎?”
“放,我要他絕對屈服於我。”朱隸的雙眼倏地一眯,目光堅定。
放吳翰文走之前,朱隸讓吳翰文參加了一場宴會。那是一場雖然熱鬧,但並沒有什麼新意的慶功宴。
朱隸和張輔帶領大軍收復了交州府,甭管大家說的是不是真話,都叫解放,因而城裡的商戶自發舉辦了一場宴會,感謝朱隸和張輔等衆將領。
宴會由交州府首富顧俊雄挑頭籌辦,宴席也就近擺在了顧俊雄的豪宅。
這座佔地三、四十畝地宅院,絕對當得起豪宅二字,雖地處偏遠之地,但無論設計,用料,手工,無一不精,朱隸剛剛在北京泡了三年的建築,多少也入了點門,初進宅院,就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宴會廳擺在宅院最大的正堂,這裡至少能容納一百五十人。正堂布置得的華麗,隆重,但不覺奢侈,處處彰顯了主人的品味。
除了朱隸、張輔等將領,交州府九成以上的商家,都出席了宴會,並都攜帶了自己的妻妾。
安南風氣不比大明,女子們並未躲進內堂,而是很從容嫵媚地站在大堂中與衆人輕言慢語,嬌笑連連,頗有現代宴會的風格,朱隸從庭院中望去,那種熟悉的感覺,恍若隔世。
“京王爺到張輔大將軍到”
隨着迎賓小廝悠揚的聲音,一錦服男子出現在大堂門口,雙手抱拳,一雙深邃的眼睛含着程式化的笑容。
“見過京王爺。”錦服男人微微鞠躬。
通常百姓見到王爺按禮儀是要跪拜的,交州府卻是個例外,只有見皇帝才跪拜,這也是當年爲了安撫百姓心理而採用的手段之一。
不用人介紹,朱隸也猜到錦服男子定然是顧俊雄,此豪宅的主人。
“顧先生,久仰大名。”朱隸略一頷首。
“京王爺足智多謀,巧施妙計不戰而輕取交州,令在下欽佩不矣。”顧俊雄的渾厚而富有磁性的聲音,配上一付俊朗的面孔和挺拔的身材,讓朱隸心中不由一笑,果然是個妖孽,不怪曼妙會跟他。
“平暴安民,是本王職責所在,顧先生客氣。”怎麼看顧峻雄都是一臉恭敬客氣,可朱隸看得出,那笑不達眼底,純屬敷衍。
只是一面,朱隸下意思的不喜歡這個人。當然與曼妙無關。
“京王爺請”顧峻雄伸出左臂做了個請的手勢,朱隸微微一笑,領先走進大堂。雖然他的目光並未在顧峻雄的身上停留,注意力卻停留在了顧峻雄的身上。聽着顧峻雄跟張輔、陳旭等打着招呼,接着,顧峻雄看到了吳翰文。
朱隸已優雅轉身,正捕捉到顧峻雄看見吳翰文時的驚愕。
“吳將軍,你怎麼……”今天是明軍慶功宴,吳翰文作爲朝廷的叛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顧峻雄的聲音雖然不大,卻也引得正堂不少人紛紛側目。
“京王爺知道吳將軍是顧先生的舊識,特意請吳將軍一同來參加宴會,免得顧先生不放心。”朱隸安排好的一名將領緊跟在吳翰文身後,見問替吳翰文答道。
“這位將軍說笑了,顧某雖然與吳將軍相識,只是場面上來往,並無私交,吳將軍既是叛軍,他的生死顧某怎麼會放在心上。”顧峻雄一臉正色地說道。
“顧先生言重了,顧先生是生意人,所謂和氣生財,吳將軍在交州府一年有餘,顧先生就算關心吳將軍的安危,也是正常的。”朱隸笑着走回來,眯着眼睛望着吳翰文:“吳將軍,一起?”
吳翰文始終沒有說一句話,見朱隸走回來,也沒看顧峻雄,徑直與朱隸走進正堂。
顧峻雄望着朱隸的背影,一絲戾氣一閃而過,卻沒有逃過一直在暗暗觀察他的楚暮的眼睛。
餐桌擺在大堂正面和兩側,中間空出地方表演歌舞。
朱隸坐在正中間,張輔和顧峻雄左右相陪,餐廳的左側坐着以陳旭爲首的將領們,右側是交州府的商戶,顧峻雄特意請了十幾個舞女,穿梭在左側將領們的餐桌旁,爲其斟酒佈菜。
“聽聞顧先生的妻妾每一個都美貌如仙,今日怎麼都沒有來?”朱隸貌似玩笑地說道。
“鄉村女人,沒有見過世面,顧某怕他們衝撞了王爺。”顧峻雄淺笑着答道。
“顧先生太謙虛了,你的妻妾若見不了世面,恐怕這裡沒有誰的妻妾見得了世面。”朱隸說着話,端起酒杯向顧峻雄示意了一下。
“市井謠傳,讓王爺見笑。”顧峻雄也端起酒杯,向朱隸一笑,一口飲盡。
“顧先生好酒量。”朱隸喝乾杯中酒,守在一旁的侍女忙爲朱隸斟滿。
宴會上杯觥交錯,身披薄紗的舞女翩翩起舞,雖然大家各懷心事,但表面上仍然歌舞昇平,其樂融融。
朱隸的目光時不時的飄向坐在吳晨和楚暮之間的吳翰文,帶吳翰文來參加宴會純粹是臨時決定,朱隸臨來之前,忽然覺得把吳翰文留在大營中很不放心,於是點了吳翰文的穴道,令他使不出內力來,由吳晨和楚暮前後守着,帶到了宴會現場。
吳翰文自然是不願意來的,交州府的商戶他大部分都認識,雖然今天朱隸並沒有限制他的自由,但跟在朱隸身後,誰都知道他是個敗將,是朱隸的俘虜,面子裡子全都沒了,氣悶的很,卻無法反抗。
坐在席間,吳翰文一杯一杯地喝悶酒,頭也不擡,誰也不看。只是偶然用怨恨的目光看一眼朱隸。朱隸並不是一個炫耀之人,他實在不明白朱隸爲什麼讓他受此侮辱。
舞女仍在隨着音樂擺動着婀娜的腰肢,忽前忽後,朱隸似乎被美妙的舞姿所吸引,一雙眼睛癡迷地望着舞池,吳翰文見到朱隸此態,不齒地搖搖頭,卻也不自覺的順着朱隸的目光望去,不料這一望,心中大吃一驚。
朱隸癡癡望着的不是別人,正是朱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