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靈第二日中午,陶君蘭剛喝了一口熱湯,就得了稟告,說是顧惜醒來了。
聽聞這個消息,陶君蘭沉默了許久,半晌才道:“既是如此那就給她派個太醫過去看看罷。”心頭卻是暗歎一聲:顧惜沒死,倒是也不知道究竟是好事兒還是壞事。不過,顧惜也的確是命夠大的。
關鍵是李鄴對外頭說的是顧惜爲了追隨皇帝才殉情撞牆,本意是給顧惜留幾分體面,更不至於讓顧家陷入危機。這本來也沒什麼哪怕是爲了太后和顧貴妃,這樣做也是應該的。可是現在,顧惜卻是醒來了……
話是不能再改了。否則李鄴的信譽臉面往哪裡擱?只是顧惜這樣“大義”,卻已經是獲得了一個好名聲了。只要顧惜不死,憑着這個“大義”之舉,便是能得不少稱讚,後頭更是可以尊榮的過下半輩子了。
她和李鄴,都不能也不可以再將顧惜怎麼的,相反還得供起來。若顧惜真是說的那樣倒是也無妨,不過是養着個人罷了。
可是顧惜實際上卻是間接害死皇帝的人,他們真將顧惜供起來了,那就真可笑了。別說萬一叫人知道了真相,就說自己這心裡也過不去罷?
而且,顧惜在那個時候,還說了那樣的話她和李鄴怕是再見面都是尷尬,更別說以後還要相處了。
陶君蘭想着這些,倒是真的有點兒頭疼起來。她用力的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聲。可要說真就這麼弄死顧惜,卻也有點兒狠不下心來了。
而且時機也不對。顧惜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不知多少人眼巴巴的看着呢,哪裡還能再動她?
罷了罷了,卻也是隻能慢慢看了。顧惜活下來就活下來罷。大不了以後想個法子安置就是了。
將這事兒拋在腦後,陶君蘭繼續打起精神來吃東西:她是雙身子人,她不吃孩子都要吃,哪裡能有半點馬虎和虧欠?她不在乎自己還得在乎孩子呢。
好不容易熬過了三日跪靈,懿貴妃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可見到底有多累。當然,這也是因爲懿貴妃擔的事兒多的緣故。不過,其他人和她比起來,也沒好到哪裡去。
不少人都是羨慕懿貴妃這樣能時不時起身走動一下的差事一直跪着不僅是膝蓋疼,更是讓人渾身都僵硬了:這跪靈,總不能七歪八倒罷?得講究個整齊好看吧?那就只能人受罪了不是?
更別說現在還是寒冬,那寒氣縱然墊了墊子也是完全擋不住。
所以這三天倒下去的人倒是不在少數。主子還好些,宮人們卻是可憐了。
陶君蘭是做過宮女的,自然知道這些宮人的可憐之處,當下便是下令給每個人都在飯菜份例之外加一碗熱湯不拘是什麼湯,蛋湯,素湯,哪怕就是一碗熱水裡加了點調味和蔥花,總歸也是有用的;除此之外,陶君蘭又給每個人發了一匣子點心。皇帝沒了,是要守國孝的,最近一個月宮中也不會有葷腥,連葷油也不見半點,對於要幹活的人來說,自然是受不住。
這些東西雖然不比銀子來得實在,卻也着實是貼心得很了,所以陶君蘭這番舉動倒是得了大家一致的好評和稱讚。
陶君蘭迅速的獲得了宮中的聲望,不少人甚至都開始期待起了她當皇后的情形了:這樣仁善的主子,誰不想要?
當然,也有認爲陶君蘭是裝模作樣的,不過這樣的聲音到底很少,而且被迅速的淹沒了。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這事兒過了之後,陶君蘭便是提起了陶靜平來九公主跪靈期間,幾次都欲言又止,她雖說沒立刻表態,可是心裡卻是始終也明白九公主到底想說什麼。
她當然也擔心陶靜平,不過跪靈期間卻也不適合提起這事兒:光是操持喪儀,李鄴已經累得不輕的,幾乎沒有精力去管別的事兒。再說這個時候真提起這個事情,只怕羣臣都會跳出來反對。
趁着晚上李鄴還沒睡着,陶君蘭便是提起了這件事情來:“靜平一直關着也不是事兒,如今正是用人之際,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將靜平放出來?這幾日九公主瞧了我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的,我這心裡也不大好受。”
“這事兒不着急。我自有安排。”李鄴疲倦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閉着眼睛說了這麼一句話之後,便是飛快陷入了半醒半睡的狀態。
看着李鄴這般,陶君蘭倒是也捨不得再打擾他了。當下便是也閤眼睡下,只是一時半會的也睡不着,便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摸着肚子想事情。最後迷迷糊糊才睡過去。
這一睡不打緊,倒是迷迷糊糊之間做起夢來。夢見她在一團迷霧中,也瞧不見四周是什麼樣子,只能摸索着往前去,一直走一直走,便是看見了一個人,結果那人一轉頭,卻居然是皇帝,然後皇帝就面色猙獰的問她:“你爲什麼要害死我!”
陶君蘭嚇得一個激靈登時就醒了過來,甚至動作太大竟是踢了李鄴一腳,將他也是踢得醒了過來。
李鄴驚醒過來就看見陶君蘭滿臉的汗蒼白着臉一臉驚恐的坐在那兒,似乎還沒回過神來。他也被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做噩夢了。”陶君蘭緩過勁兒來,捂着砰砰跳的心口,輕輕的靠在了李鄴的懷裡。猶豫了一番之後,她到底還是開了口:“我夢見皇上了。他來質問我了。”
李鄴一怔,隨後便是垂下眸光來,輕輕拍了拍陶君蘭:“好了,沒事的。你又沒做錯什麼。”
“不,是我故意的。”一打開了話匣子,一直都說不出口的事情也都似乎變得容易出口了許多。陶君蘭吸了吸鼻子,忍着淚道:“是我氣死他的。我故意說了許多他很在意的話,故意氣他的。我怕他見了莊王武王之後……”
“我知道。”李鄴嘆了一口氣,語氣更加柔和幾分,手上的動作也更加輕柔:“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陶君蘭搖頭:“他來質問我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他”
“有我在,要找也是找我。”李鄴沉聲言道,有一下沒一下的替陶君蘭順着背脊:“你說的不過都是事實,也不必覺得愧疚心虛什麼的。知道嗎?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是他來找你。”
陶君蘭的情緒便是漸漸的安穩下來,冷靜下來之後,她自然也是明白了她今兒着實是太過情緒化了一些,而且也太神經質了一些。不由得有些羞赧:“好了,我沒事兒,你繼續睡罷。”
李鄴扶着陶君蘭躺了下來,又將她摟在懷中安慰了一番,末了睡着之前還道:“別怕,他若是敢來找你,就讓他來找我。”
雖說這事兒也不大可能,陶君蘭卻還是因爲這句話而多了許多安全感。心裡踏實了不少不說,再加上李鄴身上的體溫,她漸漸的也就睡着了。
跪靈之後便是做法事。既是一國君主,那必然是至少是七七四十九日的水陸道場。好在現在天冷,倒是也不怕什麼。而且皇帝的棺材是最堅固華麗,一封上便是嚴絲合縫,根本連點縫隙也不會有。
不過辦水陸道場畢竟也不需要一直呆在那兒,過去意思意思一番後,也就可以各自散了。只是爲了不至於太過冷清,陶君蘭和懿貴妃還是將宮中女眷分成了幾波,這樣輪着一直守着,也就顯得更加的熱鬧和體面。
這日,懿貴妃和陶君蘭都守在那兒,便是湊在一起說悄悄話。懿貴妃道:“皇后那頭,你們可想好怎麼安排?雖說有遺詔,可這也是沒有先例的,只怕不容易。”
懿貴妃的意思陶君蘭也明白,當下也是嘆了一口氣,頗有些爲難的抱怨:“可不是?這樣一來,倒是叫我們有些不好辦。不過,好在辦成了之後我們以後都輕鬆了。至於怎麼安排,橫豎身份擺在那兒,縱然不能當太后了,還不是一樣要供着?”
這個供着,也就只是供着了。好吃好喝的供着,可是皇后卻是別想再沾染任何和權力有關的事情,更別說再生出什麼事端來了。
不過若皇后真成了太后,那就不同了。作爲嫡母,皇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壓制李鄴,爲難李鄴,更別說她這個兒媳婦了。這也是她爲什麼冒着天下大不韙也要在遺詔上添上這一點的緣故。
她深知皇后的手段,所以乾脆直接的便是杜絕了這個可能性。
“如今皇上一駕崩,老七的婚事就要拖了。”懿貴妃有些犯愁的嘆了一口氣。七皇子年歲雖說還不算太大,可是再等一年,她卻是有點兒心焦。畢竟現在合適的兒媳婦都還沒找到呢!
“好事不怕晚。”陶君蘭篤定的言道,藉此來安慰懿貴妃。
懿貴妃繼續嘆息:“但願如此罷。不過也好,好歹還能留在宮中再陪我一年。等到分出宮去了,再想見面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太子的意思,是想着若是有子女的,願意將人接了出去奉養,那也是可以的。”陶君蘭笑了笑,輕描淡寫的拋出一個讓懿貴妃心花怒放的好消息來。
事實上,聽了這話之後,懿貴妃簡直是忍不住要笑起來。若非是顧慮皇帝新喪,只怕她是真能笑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