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語?”季舒玄見她似有走神,問道。
蘇諾語收斂心神,淡然地看着他,眼神中原先的那絲惱怒消失:“請皇上放心,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你不生氣了?”季舒玄微微有些詫異,她方纔還一副失望透頂的樣子,怎得轉個身就變得這般淡然?
蘇諾語微微一笑,說:“我不過是一介太醫,哪裡敢在皇上面前生氣?皇上擡舉諾語。”頓一頓,她接着說,“何況,皇上的擔心不無道理,有什麼值得生氣呢?”
季舒玄面上有些訕訕。
蘇諾語正色道:“皇上,關於吳妃一事,您還是早下決斷爲好。”
“朕心中有數。”季舒玄頷首。
蘇諾語本想告退,猛然間想起之前看到的那個叫**遠的副將,不動聲色地多一句嘴:“皇上,方纔我在來的時候,您正在殿內召見一位將軍。我聽章公公說,他似乎是褚哲勳將軍麾下的副將。如此說來,難道大軍已然凱旋?”
說起這個,季舒玄的眉頭稍霽。後宮中接連出現烏煙瘴氣的事,好在前朝有讓他寬慰的事。他臉上露出笑意:“是啊,哲勳果然沒有辜負朕的厚望,北上平叛一仗打的極爲漂亮!按照規矩,哲勳率大軍要先班師回朝,隨後再出徵。”
“大軍要回朝?”蘇諾語不敢置信地重複着這樣的話。
季舒玄頷首:“**遠先行回來,就是告訴朕大軍開拔回朝的消息。這次褚哲勳爲我大朗朝再建功勳,不愧是朕的股肱之臣,等他回來,朕必定論功行賞!”
“恭喜皇上,賀喜皇上。”蘇諾語含笑說着,心底莫名地欣喜。
這一次是真的,夜離真的要回來了!她已經在心底想好,等到夜離回來,她一定要法子同他見一面,只有等兩人見了面,之前的種種誤會才能說開。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讓夜離傷心!
季舒玄接着說:“唉,說起來,哲勳也是不叫人省心。那白霜月都死了數月,他仍舊遲遲放不下。等到這次哲勳回來,趁着大功,朕必定爲他指一門好親事!”
聽了這話,蘇諾語面上的笑意僵住,心底暗自罵着季舒玄的越俎代庖。當然,她充分地相信夜離,斷然不會接受這些可笑的指婚!
季舒玄這邊絮絮許久,正在興頭上,卻見蘇諾語臉色陰沉下來,一副滿心不悅的樣子。想起之前她言語中對褚哲勳的不以爲然,擺擺手,道:“罷了罷了,朕知道你對這些瑣事沒有興趣。”
“皇上英明。微臣告退。”蘇諾語僵硬地說完這話後,無禮地轉身便走。她敢說,若非是礙於季舒玄的身份,她是很想直接將銀針扎如他的穴位,讓他失語一個時辰!
蘇諾語的變臉叫季舒玄有些納悶,尤其她最後那聲冰冷的“微臣”,在他聽後諸多不順耳。可想着之前兩人間細小的摩擦,他只以爲她還在鬧小情緒。對於蘇諾語,任何無禮之舉,他都是願意包容的。
待蘇諾語離開後,季舒玄收回了一直膠着在她身上的目光,喚進了章華。
“皇上,有什麼吩咐?”章華恭敬地垂首而立。
季舒玄神色嚴峻,吩咐道:“你親自去一趟冷宮,將楊氏和趙氏給朕叫來!”
“是,奴才遵旨。”章華聽見這樣的命令,心底雖然有些小小的好奇,面上卻是鎮定自若。跟在皇上身邊多年,他也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色的本事。
想着方纔蘇諾語說的話,季舒玄陷入沉思中。若是情況一旦查實,吳妃必定是難逃一死。一來她幾次三番地用毒,二來她如此心狠手辣,最重要的一點是她一直妄圖利用諾語!可事情如諾語所擔憂,只怕如此證據之下,吳妃會抵死不認。而她好歹已是妃位,嚴刑不適用在她身上。
但無論如何,她膽敢在宮中行此歹毒的手段,必定要嚴懲不貸!至於楊氏,昔日也曾經有過心狠之時,還曾經欺君,也是要嚴懲的。唯獨趙氏,若一切真如諾語分析的一般,她便是無辜之人。對於無辜受過之人,是有必要給予補償的。
季舒玄這邊還沒有做出具體的決策,章華人已經快步到了冷宮。楊妃和靈貴人得知皇上的旨意後,內心頓起波瀾。尤其是楊妃,幾乎是喜不自勝。心底在對蘇諾語刮目相看的同時,也更加地畏懼她的存在。
昨日才從她手中拿走了所謂的證據,今日便能說服皇上召見她們。在皇上面前竟有這樣的影響力,實在是叫人不敢小覷!蘇諾語做的越多,楊妃心底對她的防備便越深。她同靈貴人不同,她是一心向往皇后之位,即便後來被吳妃算計進了冷宮,可這樣的念頭卻從未改變!所以,只要蘇諾語在宮中一日,她便一日不能安心。
相比較楊妃的種種算計,靈貴人心中的想法便單純許多。她只是想面見皇上,將當初她被冤枉一事說清楚,繼而便請求皇上,放她離開皇宮。
季舒玄這邊忙碌着,而離開嘉德殿的蘇諾語也一路沉默寡言。饒是她相信夜離不會同意皇上的指婚,可有人如此覬覦他,還是叫她高興不起來。
心雲見蘇諾語心情不豫,一路上便強壓着心底的好奇,默默地走在旁邊。
回到太醫院後,蘇諾語一頭扎進了屋子,將自己丟在牀上,一動不動。心雲見狀,倒了一盞茶,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說:“小姐,您喝盞茶吧。”
“好。”蘇諾語的聲音中有着深深的疲憊。
等她喝完,心雲將茶盞放好,來到她身邊站定,欲說還休地看着她,猶豫着要不要問。
蘇諾語坐在牀邊,微微仰頭,目光掃過心雲,知道自己方纔的反應太明顯,心雲必定心中生疑,笑着說:“想問什麼,問吧。”
關於夜離的真實身份還有她自己的身世,其實她一直都找個機會告訴心雲。心雲同她相處數月,對她可謂是忠心耿耿,照顧可謂是細緻入微。在她心中從未將心雲當做是丫鬟,她一直覺得心雲就像是妹妹一般。
是時候告訴她一切了,也好叫她自己做出選擇。畢竟在心雲心中,她一直忠心的那個人不是她,是當年將她從大街上帶進宮的蘇諾語,而不是她這個假冒的蘇諾語。
“小姐,您是不是認識今日章公公所說的褚哲勳褚爺?”心雲想了想,問出心底的疑惑。
蘇諾語拍拍牀,說:“來,坐下吧,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心雲看一眼她身邊的空位,笑着說:“我坐在凳子上就好。”
蘇諾語淡淡一笑,也不強求。她知道在心雲心中始終恪守着主僕的界限,凡事等到她知道真相後,也許會有改變。蘇諾語看着心雲,娓娓道來:“事情要從數月前說起……”
“什麼?”心雲不敢置信地看着蘇諾語,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蘇諾語的聲音溫和而平淡:“心雲,我知道這個事聽起來有幾分匪夷所思,但事實上我並不是蘇諾語,並不是你心中的那個小姐。”
心雲愣愣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蘇諾語微微傾身,握住她的手,說:“很抱歉,之前一直欺騙了你。現在你知道真相也好,你便可以自己選擇未來的路。你若是願意,還可以待在我身邊,做我的妹妹就是。你若不願意,我也會給你足夠的銀兩和安身的宅子,供你日後生活。”
心雲聽她這麼說,反應過來,連忙搖頭:“不,小姐,我要跟在您身邊。”
“心雲,我不是你的小姐。”蘇諾語糾正道。
心雲看着她,認真地說:“小姐,其實在這之前我就已經有所察覺。真正的小姐雖說已經病了許久,可我還記得她之前的許多舉動。您同她其實是有不一樣的。但是,既然上蒼讓您成了她,那麼您就是我的小姐!對您盡忠,也是對她盡忠!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在我心裡,還會像從前一樣對您的!”
蘇諾語聽着這話,心中流過暖流:“好心雲,既然你這樣說,那麼我也表個態。從今以後,我會像對妹妹一般對你,我會對你比從前更好!”
“小姐!”心雲喚道。
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這一刻的她們似乎比從前更加緊密而親切!
過了半晌,心雲想起她方纔說的話,擔憂地問:“小姐,若是皇上執意要爲公子指婚,公子又不答應,豈不是蔑視皇恩、犯了死罪?”
蘇諾語面上也隱隱有一抹擔憂,這的確也是她擔心的地方。若他只是夜離,當然可以不必顧忌皇上的意思。可他偏偏還是褚哲勳,是皇上的太子伴讀!從皇上的言語中,對褚哲勳是有兄弟情義的。那麼不難推斷,在褚哲勳的心中也是如此。他們之間不僅僅有着君臣之誼,更有堅不可摧的兄弟之情!
只怕他到時候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一邊是自己心愛的女子,一邊是自己的主子和兄弟,的確是難以抉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