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傳來心雲壓低的嗓音:“小姐,公子,時辰不早了。”
夜離鬆開她,看一眼她臉頰上的淚,又傾身,將那些珍貴的淚水一一吻去。“好了,我走了,你一定要珍重自己。”夜離再三囑咐道。
蘇諾語點頭,看着他轉身,不知爲何,想起之前的誤傳,心中莫名不安。她又喚住他:“哲勳,疆場殺敵不是玩笑,你一定要謹慎行事!”
“你放心。”夜離慎重地答允。
“我就是不放心,上次的謊報軍情,叫我一連幾夜都睡不安穩。”蘇諾語擔憂的不行。
夜離笑了笑,告知她實情:“諾語,其實那不是敵軍在誤傳。那只是清然爲了試探你的心意而已。”
“什麼?”蘇諾語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夜離折回來,將清然當時的想法簡單說與她聽:“你明白了嗎?清然見你口口聲聲說着對我的恨意,便想着出此下策,來試探你。原以爲你會主動要求來前線爲我療傷,沒想到你並沒有那麼做。”
蘇諾語聽後,滿臉哭笑不得:“清然這……早晚我會同她算賬!”無論如何,不能說那樣不吉利的話啊!什麼身負重傷,什麼生命垂危,呸呸呸!她的哲勳一定會平安凱旋!
夜離失笑,並不說話。這是她與清然之間的事,他不會插手。
“還有阮天浩,他既是這樣心機深重之人,你一定要小心。”蘇諾語仍是諸多不放心。
夜離將她摟入懷裡,道:“之前是敵暗我明,現在則是敵明我暗。你放心,即便一切真是阮天浩所爲,我也不會叫他得逞。”
蘇諾語這才點頭,戀戀不捨地鬆開他的手,看着他離去……
夜離出門後,將心雲叫到一旁,細細地叮囑了一番才離去。心雲見他走遠,才轉身進屋,見蘇諾語一臉不捨地坐在那兒,心雲知道是因着公子離去的緣故。
“小姐。”她走過去,聲音低柔地寬慰道,“公子離去不過是數月,他滿心惦記着您,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蘇諾語點點頭,悶悶道:“我都知道,只是沒看到他平安回來,放心不下罷了。”
“您和公子真是鶼鰈情深!”心雲真心地讚歎道。
蘇諾語淡淡地笑一下,看一眼桌上的更漏,吩咐道:“時辰不早,早些休息吧。”
躺在牀上,蘇諾語卻了無睡意。今夜談論的內容太過沉重了些,她只覺得心中悶悶的。若是夜離能一直陪在身邊還好,總還有個人可以說說那些事,可現在卻……
心雲雖好,也很忠心,但當年白、褚、阮三府的事她毫不知情,而她也沒跟她說自己曾經同阮天浩的過往。所以,這些事再如何沉重,她只能獨自悶在心裡。
一整夜,蘇諾語在牀上輾轉反側,腦子裡一團亂,反覆琢磨着曾經自己與阮天浩的事,想要從中尋出蛛絲馬跡。不知是否是現在對這個人印象不好,總之她越想越覺得可疑,越想越覺得白府的事就是他所爲。畢竟以他對夜離的瞭解,若是想要模仿他說話,實在是一件容易的事。
蘇諾語苦笑着想,自己還真是好騙,竟然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認定了哲勳的罪。哪怕後面夜離再三暗示,她都鑽牛角尖地不肯改變主意。若不是皇上無意間替哲勳解了圍,只怕她現在還誤會着他!若真是那樣,不知他們間的感情是否還能繼續……說起來,一切還是要感謝皇上。
她就這樣東拉西扯地想了許多事,直到後面意識漸漸模糊,具體是何時睡得也記不得了……
至於夜離,如他所說,出了皇宮,他並未直接回府,而是去了一趟逍遙谷。這個時辰,大家都睡下了,若非是事態緊急又事關重大,他也不會將夜塵和石海叫起來。
大家動作都很快,不多時,夜離、夜塵、清然和石海就已經圍坐在塵心居的庭院中,面對面坐着了。清然考慮到時辰不早,特意烹了一壺茶,替大家醒神。
那三人見夜離神色嚴重,不禁面面相覷。心中紛紛嘀咕着:該交代的事前幾日就交代過,究竟是何事值得他深更半夜地擾大家的好眠?
夜離也不繞彎子,直接將今夜在太醫院和諾語分析推測的內容說與他們聽。三人聽後均是震驚不已,尤其是夜塵。無論平日裡他有多不喜歡阮天浩這個弟弟,可說到底是同父的兄弟。他從前只是覺得他行事不太光明磊落,卻不曾想過他會對白府出手,甚至意圖謀得天下!
夜離面色凝重地看着夜塵:“若是一切真如我所料,那麼阮師叔那裡只怕是有危險!”
“公子,不至於吧?阮天浩再怎麼不堪,也不至於對親生父親下毒手吧?”石海雖自幼嚐遍人情冷暖,可心底對人性總還是有所期待。畢竟這些年跟着公子,在默賢閣內感受到太多兄弟間的情意。
清然瞥一眼他,冷哼道:“就阮天浩那種人,心中只有權利與財富,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親情天倫?我從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心底就深深地排斥他!”
夜離頷首道:“清然說得有些道理。就從阮天浩對諾語多年的欺騙,就可以知道,這個人的心機之重,絕非是表面那麼簡單!”
夜塵嘆口氣:“這個弟弟,我向來就沒看上過。他哪怕是有再多的不堪,我都覺得無所謂。可是我爹就不一樣了,那再怎麼說,是他的兒子啊。”
“夜塵,正因如此,阮師叔那邊你才一定要事先告知一聲。免得日後出了什麼事,他防不勝防,受到傷害。”夜離說道。想來想去,這件事唯有夜塵去說最合適。
夜塵點頭:“是,事不宜遲。無論如何,要讓爹有個心理準備。”
夜離轉而看向石海:“石頭,之前我讓你查關於吳妃的事,你繼續去查,將重心放在她的心上人上。看那個人和阮天浩有沒有關係!”
“是,公子放心。這個事交給我就是。”石海拍着胸脯說。
該說的都說完,夜離起身:“我今夜來,就是爲了這件事。接下去的數月,我不在京城,諾語就交給你們了。尤其是清然,勞你多費心。”
“這麼見外?”清然不悅地看他,“即便你不說,我也會關心諾語!”
夜離笑一笑,感謝的話咽回去。
翌日,褚哲勳一早就便入宮,面見皇上,聆聽旨意,整裝待發。季舒玄看着他,一臉滿意:“哲勳,你今日便回軍中,明日一早便率軍出發!朕會坐鎮京城,等你凱旋!”
“臣遵旨!”褚哲勳拱手道。
送走了褚哲勳,季舒玄想了許久,將章華叫進來:“陪朕去一趟桃花源。”
“奴才遵旨。”章華看着他,問,“皇上可是下了決定?”
季舒玄頷首:“是,朕當年雖曾答允過吳老將軍要照顧他的獨女,可吳妃的所作所爲實在過分。之前她曾屢次三番地下毒,但朕想着並未得逞,便一次一次地寬恕了她。但這次的事情實在惡劣,她竟將毒手下到了朕的睿兒身上!若是朕再原諒她,只怕下一次她就要對朕動手了。”
“皇上言重。”章華聽他這話說得重,連忙勸慰道。
季舒玄冷哼一聲:“朕若不處置她,便是罔顧朝綱禮法,既對不起老祖宗,也對不起貴妃母子。”
“皇上英明。其實即便是吳老將軍活着,也會勸您如此的。”章華說道。
吳老將軍還是先皇一朝的臣子,一生可謂是忠心耿耿。他若是活着,知道自己的女兒犯下這等罪過,必定大義滅親。這或許也是兩朝天子都信任他的原因。
季舒玄嘴脣緊抿,沒有說話,而是大步忘殿外走去。章華見狀,連忙躬身跟在後面。
桃花源內,自從雅兒死後,吳妃心中就有數,只怕皇上早晚會來找她。如今她所居的偏殿後面,正巧就是佛堂。於是她便日日跪在佛堂內,抄錄經文,祈福祝禱。
這日也不例外,正當吳妃在佛堂內誦經時,外面傳來侍衛山呼萬歲的聲音。吳妃嘴裡一頓,放下手中的經書,起身來到外間坐定。不多時,便見偏殿的房門被人推開,一道明黃色的身影大踏步地朝她走過來。
吳妃收斂心神,起身向前幾步,跪在地上:“皇上萬福。”
“有愛妃這樣聰慧機靈的人在,朕要如何才能萬福?”季舒玄嘲諷地開口。
吳妃面上一凜,也不接話。恭迎皇上坐在上首處,她則謙卑地在一旁,垂手而立。
“愛妃歷來聰穎,想必也能猜到朕今日來此的原因。”季舒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想要聽她自己說出來。面前這個女子,長得溫婉可人,實在叫人無法將她同蛇蠍心腸聯繫在一起。
吳妃擡頭迎上他的目光,看出他的意思。既然事已至此,再要隱瞞的確也沒有意義。她點頭,聲音平靜如水:“皇上乃萬金之體,今日卻屈尊降貴地來臣妾這兒,想必是爲了小皇子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