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一個全身腐爛的爛泥怪,緩緩向我這裡移動,身後的草坪上好像有什麼毒液澆過一樣,翠綠的小草都枯萎了,沒有月光的東庭就像地獄一般,昏暗但卻讓人能夠看清那怪物的一舉一動,甚至是它身上的細節。我嚇得連動都不敢動,眼睜睜地看着它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我甚至可以聞到它身上猶如屍體般的腐爛味道,讓人作嘔。它爬上了我的身體,粘乎乎的皮膚貼上我的身子,那粘液就好像火一般像硫酸一樣開始腐蝕我的身體,很痛很痛……痛得我就這樣暈了過去……”
停止了說話,雖說不上豔麗但卻絕對算得上是清秀的文學系女大學生期待地望着眼前的大帥哥。
“我的話真的會對你們有用處嗎?這些事老師都已經問了好多遍了,大家都已經知道了呀!”
絲毫不理會,或者應該說是無暇理會對方的問話,凌羽覺得實在是傷透了腦筋。
這已經是最後一位受害的女學生了,可是他們到現在仍未找到任何實質性的線索。受害的女學生涵蓋了學園的所有角落,從初中部到大學部應有盡有,而她們之間也並沒有什麼根本的聯繫,唯一的共同點也只是她們同爲女性而已,感覺上就像是無差別傷人案那麼麻煩,可是如果真是無差別傷人案的話,又爲什麼只攻擊女生呢?這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哎,小弟弟你沒事吧?”看到凌羽沒有表情的臉龐,女大學生理所當然地認爲他是在發愣,於是關懷地詢問道。
拼命忍住想打人的慾望,凌羽真想買塊豆腐一頭撞死算了。爲什麼人類總是喜歡以他們自身的標準來衡量其他種族呢?他承認自己的外表看上去是隻有18歲左右,但他們也不需要東一句“小弟弟”西一句“小弟弟”的叫吧!
“我沒事。”保持面無表情地冷冷回了一句,凌羽嚴嚴實實地將女大學生的關懷拒之於千里之外。經過這麼多次探訪的經歷,聰明如他早就知曉了對付花癡的最好方法,那就是越冷越好,冷到讓她們受不了,冷到讓她們自動放棄,冷到讓她們退避再三,這纔是明智之舉。他同時也付之於行動當中。
準確無誤地硬接了凌羽推出的閉門羹,女大學生頓時臉上無色——也是,無論是誰,關心比自己小的人卻被冷冷地彈了回來,任誰都會掛不住面子——她自知討了個沒趣,便明智地選擇了閉上嘴,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凌羽,期望他能夠讓自己離開。雖然眼前的絕對是位百年都難得一見的大帥哥,但她也犯不着爲了美色陪上性命,畢竟面對着這樣一座萬年大冰山像她這樣只穿這麼點衣服到現在還沒有凍死,已經應該謝天謝地了,而且她對年紀比自己小(?)的男生並不是那麼的感興趣……
盯着凌羽老半天,卻絲毫看不出他有讓自己離開的架勢,女大學生打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說不出的無力。
他……他是不是忘了要讓我走啦……不會吧……我是不是應該自己問他一下呢?可是他的樣子好嚇人……好像跟我有仇一樣……冷冰冰的……看着我……
考慮再三,爲了自己的生命着想,女大學生鼓起勇氣,用微弱的聲音問道:“對不起……但是請問一下……我可以走了嗎?”
冰藍色的眼眸中寒意似乎稍稍減弱了,凌羽的表情沒動,口氣卻明顯緩和了不少:“好了,你可以走了。”
“謝謝。”女大學生像得到“赦令”一般,急匆匆地飛奔而去,好像身後有無數北極熊在追趕她一樣,一邊跑,一邊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終於走了……我還以爲她也要像那個最初的女孩子一樣呢……輕輕舒了口氣,凌羽撤下了全身的冰氣,這是他在無意識的情況下對自身的防禦,經由第一次的經歷已經成功讓凌羽對於女孩子這種生物敬而遠之,如果不是因爲那位大小姐說要先去和主管人事的老師打個招呼,他纔不用一個人來面對着最後一個受害的女學生。
將右手撐在身前的咖啡桌上,凌羽把右臉頰穩穩地架在虛握成拳的手上,歪過頭他心不在焉地審視着窗外的景色。
這裡是皇龍學園大學部內的咖啡館,聽說是由好幾屆金融系的學生一起創辦的,雖然並不是很大,但不管是裝飾還是構造都恰當好處,決不會讓人感到一絲奢華抑或是簡陋,價格適中,服務也很到位,是大學部乃至初中部高中部學生最理想的休息場所。
現在由於還是上課時間(那位女大學生是凌羽打着皇理事長的旗號叫出來的),所以咖啡館內的人寥寥無幾,只有一些個從學園外僱來的服務生在遠處觀望着這位奇怪的客人。
咖啡館外就是學園的中心斂水池,沉寂的如同死亡深淵的池水,隱隱地透露出一絲不祥的預兆。
仔細算一算離開族裡也已經有六天了,但是凌羽卻絲毫沒有想要回去的慾望,儘管那是他名義上的家,但對他來說那卻是禁錮他的囚籠,一個奢華過頭的監獄。而他就是其中唯一的牢犯,每天過着被人監視,千篇一律而又索然無味的生活。也許正是因爲他潛意識中想要擺脫這種生活,纔會那麼容易輸給林嵐,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凌羽利用了林嵐。
斂水池,謠傳中終年沒有波浪的水池,不知怎的,總是讓他想起夜王殿下,本族的前任少主。
與自己同輩,卻遠比自己強大的夜王殿下,本族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少主,靈力天成的天才,冷漠無情,寡言少語,與林嵐一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深黑色眼眸。這也許是族中大多數人對於夜王殿下的印象,但是凌羽知道,夜王殿下並不像大家說的那樣無情,因爲他一直對自己很好,即使不知道原因,可他仍然感激夜王殿下——那位本來應該對他充滿敵意的少主。也許,夜王殿下是凌羽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崇敬的人了,也是唯一一位能讓凌羽對他的失蹤感到極度失落的人。
這次藉着出任務的機會,凌羽想要好好調查夜王殿下失蹤的緣由,他並不是想勸說夜王殿下回歸本族,也沒有任何其他的原因,他只是想知道他失蹤的原因,只是單純地想知道。而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一半,是的,只要林嵐安然無恙,他就可以永遠留在這裡一直到他找到夜王殿下。
出色的聽力告誡着凌羽有人接近,熟悉的腳步聲讓人一聽就知道來者是何人,只不過那腳步聲中似乎夾雜着其他人的腳步聲,顯得相當刺耳。
“凌羽。”
擡起頭順着聲音望過去,就看到身着黑色改良式旗袍的少女直挺挺地佇立在咖啡桌旁,在她的身邊不自然地站着的是一位大約25歲左右的女性,一身簡潔明瞭的職業裝,深茶色接近黑色的中短髮,五官端正分明,應該說臉架子長得很不錯,只不過臉色略顯蒼白,眼睛裡也明顯無神,雙手絞在一起,顯得十分不自然。
沒等人邀請,林嵐便以最快的速度在凌羽身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右腿微微擡起架在左腿上,形狀嬌好的如同古希臘的大理石雕像的雙腿從旗袍高高的開叉中露了出來,讓不遠處的一些男服務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凌羽,你這裡的調查有什麼進展嗎?”
幅度很小地搖了搖頭,凌羽示意林嵐調查毫無進展,然後他的視線便定定地注視着眼前的女性,他知道如果自己的直覺沒錯的話,這位女性應該就是林嵐口中的主管人事的老師了。
注意到凌羽的視線,林嵐露出蒙娜麗莎般的微笑,用禮貌卻又讓人感到刺骨寒冷的聲音說道:“皇景霖老師,不用客氣,請坐吧。”
明明年紀比林嵐大好多,但被稱爲“皇景霖”的女性卻明顯在氣勢上矮了林嵐一截,她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用眼神不斷地向凌羽確認,可是唯獨沒有對上林嵐的視線。過了一會兒,她纔好像下定了決心一般在凌羽和林嵐的對面坐了下來。
咦,她也姓皇?注意到林嵐對她的稱呼,凌羽在心裡疑惑了起來,那她們應該是親戚纔對吧!那爲什麼林嵐會直呼她的名字呢?
“讓我來介紹一下吧,”林嵐打破了沉默,可是凌羽看得出林嵐似乎對眼前的女子抱有相當的敵意,他從未看到過的敵意,“這位是我的助手,凌羽;這位是皇龍學園主管人事的老師,皇景霖。”
“你好。”皇景霖將手伸向凌羽。
“你好。”禮貌性地回禮,凌羽用手輕輕觸碰了一下她的手——因爲他並不喜歡與別人有太多的肢體接觸,這讓皇景霖稍稍尷尬了一下。
現場再度落入冷場,林嵐抱着手臂翹着二郎腿,一副悠閒自得的樣子,而皇景霖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般低着頭,只是偶爾她會擡起頭用她那茫然無神的眼睛望着凌羽,孤獨無助。
“請問你們需要些什麼嗎?”終於有一位男服務生鼓起勇氣走過來問道。
“三杯卡布基諾,謝謝。”不詢問別人的意見就自作主張,這是林嵐作風的明顯標誌。
“有什麼發現嗎?”發現皇景霖完全沒有開口的傾向,凌羽轉向林嵐問道,他可不想浪費時間。
“問她吧。”林嵐沒好氣地努努嘴指向皇景霖的方向,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老師中看到過黑影和詛咒的受害者總計5人,其中2個人因爲心臟方面的疾病現在還躺在醫院的病牀上,還有2個人因爲膽小而辭職了。這樣的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是主管人事部的老師呢!”
這就是林嵐對她絲毫不客氣的原因嗎?因爲她斷了我們追查事件的線索?雖然這樣想着,但凌羽卻完全沒有辦法接受這種說法,林嵐的敵意決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那還有一個人呢?”
“就是她自己啊!但是她卻完全不肯透露她看到了什麼?”林嵐的口氣咄咄逼人。
“爲什麼?”
“因爲詛咒不是衝着人的精神薄弱環節來的嗎?她肯定是做了什麼虧心事,被詛咒抓了小辮子纔不肯說的吧!”
皇景霖的臉色越發難看了,也是,被別人說成這樣而且還是被自己的親戚這也難怪了。不過她卻完全沒有反駁的跡象,或許林嵐所說的是真實的,所以她才無法反駁?
“怎麼不說話了?像你這樣懦弱還算是皇家的人?”林嵐一向笑容滿面的臉龐難得的像覆上了一層冰雪似的冷酷,“一點能力都沒有,竟然還能得到這本屬於景麒的位置?對,如果是景麒的話……如果是他的話,決不會這樣!”
一聽到“景麒”這個名字,皇景霖像遭了雷擊一般縮緊了身子,然後她猛地擡起了頭,第一次對上林嵐的視線,滿面的淚水,痛苦的聲音:“景麒,景麒!什麼都是景麒!我知道我比不上他,不管我怎麼努力,他都永遠在我之上,我嫉妒他,甚至恨不得他死。可是我沒想要他真的死啊,爲什麼這麼多年來,所有人都認爲是我害死了他,爲什麼你們都不願意原諒我!”用手掩住臉,皇景霖任淚水肆意流淌,完全像個孤獨無助的孩子。
“因爲你永遠都比不上他。”毫無熱度的話語刺激着在場所有人的耳膜,如同千年冰山上凜冽的寒風。
“凌羽,我們走。”連瞧也沒瞧皇景霖一眼,林嵐丟下一疊紙幣,不顧桌旁端着三杯咖啡的服務生詫異的眼神拖着凌羽離開了。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你們都不願意原諒我呢……哥哥……”
身後,皇景霖孤寂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咖啡廳內,久久沒有散開……
佇立在斂水池畔,凌羽默默地翻着手上的資料,他沒有問林嵐關於剛纔的事,不僅因爲那並不關他的事,還因爲他知道就算他問了,林嵐也不會說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凌羽一向抱持的信念,反正他和林嵐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但是過了不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擡起頭望向林嵐,絕美的臉龐如同往常一樣明媚,但眼神卻完全沒有聚焦。
那個景麒究竟是誰呢?凌羽不禁這樣想了起來,不管怎樣,一定是個對她很重要的人吧!所以她纔會……
“凌羽。”如同以往一樣呼喚着凌羽的名字,林嵐露出燦爛的笑容——但這總是讓凌羽恨得牙癢癢的笑容在現在看來卻讓人覺得有些落寞的意味,甚至是一種……心疼……
“什麼事?”放鬆了語氣,凌羽問道。
“來研究一下資料吧!”過於明亮的嗓音輕快地說着,似乎是爲了說話而說話。
“好。”順應着少女的答話,努力摒棄了一切雜念,凌羽將注意力集中在資料上——這是他剛剛彙總的事件資料。
“夜櫻的詛咒事件共發生過13次,分別爲本月5號、8號、11號、12號、13號、17號、18號,其中8號和12號個發生了3次,17號2次;夜影事件共7次,分別爲5號、11號、12號、13號、18號,其中5號和11號各兩次,再綜合被害人的陳述……”讀到這裡,凌羽突然停了下來,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腦袋裡一閃而過,他開始有些明白了,其中隱藏着的秘密,巧合之處。
“發現什麼了嗎?”注意到凌羽的反常,林嵐有些虛弱地笑着問道。
“你也注意到了嗎?”
“嗯,所以我在去找景霖之前去查了一下這半個月來的天氣資料。”說着她遞出了手上的資料。
“果然……”發現到自己的推斷是對的,凌羽開始琢磨起來,“這些事件都發生在無月之夜,可是月亮的力量是守護,有月亮的時候應該是妖魔和靈力量最強盛的時候,爲什麼這次的靈會特地在無月之夜動手呢?這說明了什麼?”
“這最起碼可以說明我們上次的行動爲什麼會失敗了。”林嵐嘆了口氣說道。
“對了!”反覆比較了兩種事件發生的時間,凌羽再度參透了其中的奧妙,“詛咒事件和夜影事件發生的事件出人意料的吻合。每次都是在詛咒事件發生以後,夜影事件纔會緊接着發生,而從來沒有在詛咒事件沒有發生的情況下出現夜影的,這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從這方面下手,一定能尋找出這兩種事件的解決方法。”
“嗯,分析得很好。”林嵐難得也會正經地夸人幾句,當然如果你是這麼想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如果連這點分析能力都沒有的話,又怎麼能當我的契約獸呢?”口氣理所當然到了讓人嘔血的地步。
我纔不是自願的!雖然很想這樣大叫,但凌羽卻忍了下來,意識到林嵐終於恢復正常了,他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雖然很淺幾乎看不出來,但這已經是一大進步了。
還是正常的林嵐比較好啊!他無意識地這樣想着。哎,等一下,我在想些什麼啊?這傢伙不管是正常還是不正常都應該是不好纔對!
“那你下一步準備做什麼?”凌羽努力使自己像正常狀態靠攏。真是的,難道說契約之主變得不正常也會影響到契約獸嗎?
“當然是再試一次啦!”黑髮的少女歡快地說着,卻讓人察覺到一絲的不尋常,“這次我一個人來就行了,你去休息吧!”不容置疑的口氣讓凌羽皺起了眉頭,她爲什麼突然……
“走吧!”
“是……”遲疑地應答道,雖然不太願意,但凌羽還是背過身離開了。
對不起,凌羽,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你會對這個案子那麼熱心,但是聽了景霖的話之後,我就決定了。雖然這很自私,但我真的很想再見見他,即使只是詛咒的幻影,因爲那是他……我最後的弱點……
“唉。”發出只有自己聽得到的嘆息聲,林嵐定定地凝視着斂水池平靜的池水,久久沒有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