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見月一看見他的表情,不由得緊張起來:“老前輩,怎麼了?”
雲老頭眯着眼睛,沉吟半天,口中緩緩突道:“看脈象,傷口有正在長好的趨勢,但是看他現在的精神,卻是氣血極虛。”
石見月驚叫道:“怎麼可能?我神月宮的藥,是最好的藥!”
雲老頭摸摸鬍子,淡淡道:“小紅果兒,彆着急,現在他的傷口還在恢復中,況且他之前流了那麼多的血,氣血虛也不是不正常的,只要我們現在好好補,會好的!”
石見月含着淚水,點點頭。
文少鈺饒是怒火沖天,悲情難掩,卻也知道鐘不離所託之事,強壓住心頭的悲憤,對石見月道:“收拾了房間,先把他安置進去!”
寧謫封像是怕了文少鈺,連忙第一個上前動手去將毛小龍從輦車上扶下來。
毛小龍的身子一經顛簸,便又困難地喘起氣來。石見月搭上他的另一隻手,心疼地說:“小心點。”
文少鈺恨恨地瞪了寧謫封一眼,轉臉對雲老頭道:“你是騙子的師父,你知道他去哪裡了麼?”
雲老頭連連搖頭道:“你怎麼也叫他騙子?我若是知道,也不會被你一封書信就給招來了。”
文少鈺又快哭了:“怎麼回事?好像忽然之間,天都要塌了一樣,他臨走前只是說,異象臨世,我卻不知其意。”
雲老頭若有所思地摸摸鬍子:“很有意思,我老頭子很久沒有遇見這麼有意思的事情了!”
石見月眨眨哭紅的眼睛問:“老前輩,這種事情怎麼能有意思呢?”
雲老頭冷哼一聲:“龍門九爺剛剛出現,就引來了這麼多人的追殺,除卻現在知道在河道邊襲擊我們的是玄冥樓的人以外,還有什麼人,什麼門派參與了,不得而知,更何況,這樣大張旗鼓地追殺九少爺,目的何在?我的小徒兒似乎知道些什麼,卻現在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到目前爲止,好像除了受傷逃命,九少爺什麼也不能做!”
毛小龍閉着眼睛,不說話,誰也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寧謫封點頭道:“原本我也不知道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追殺九爺,直到有人給我通風報信,送來了這麼一張字條!”寧謫封從懷中一摸,那張字條還在。
幾個沒有見過人都紛紛湊上前去瞧。可是隻瞧了一眼,文少鈺的臉色就變了。
雲老頭看出文少鈺的不安:“小娃兒,你怎麼了?”
文少鈺的臉色一白,震驚道:“這紙……”
石見月一喜:“這紙你認識?”
文少鈺點點頭:“這紙我自然是認識的,這是十年前我們文韜閣到關外去帶回來的,傳聞這種紙在前朝經常使用,多用以大臣上表時用的,官員們之間也會經常用,不過是先帝比較喜歡罷了。自從先帝駕崩,後來就很少用這種紙,民間便漸漸地再也不做了,誰都知道,當朝天子更喜歡用柔軟一點的紙張。”
“那你們又是如何讓得來的?”花如媚追問。
文少鈺答道:“早年間我哥哥隨着叔伯們去關外辦事,恰巧看見這種紙,前朝這種紙張原本就不多了,有一些喜歡收藏的人便收了不少,恰巧我哥哥也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人,便將那商人手中的所有紙張都買了回來。”
頓了頓,文少鈺又說:“紙拿回來之後,我哥哥還附庸風雅地畫了一幅畫,就掛在文韜閣的大堂上。”
花如媚伸手摸了摸
那張有着龍七字跡的紙張,狐疑道:“前朝快要絕了種的紙張……今天竟然用於給寧色狼來傳信,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幾人正討論着,卻隱隱地聽見“咕嚕”一聲。
衆人紛紛尋聲望去,卻看見一臉尷尬的石見月憋紅了臉說:“對不起……我……餓了……”
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得輦車上的毛小龍輕聲笑了起來:“倒是我的不是了,我的小娘子最容易餓,這幾天逃亡辛苦……爲夫……竟然忘記了……”毛小龍笑得輕巧,語意中卻掩不住的都是悲傷。
文少鈺反應過來,連忙招呼衆人去屋裡安頓好,花如媚便也安排手下人去準備吃食了。
院落中靠東邊的廂房裡安頓着毛小龍,石見月默默地爲他倒了水,服了藥,儼然一個規矩懂事的小媳婦,毛小龍虛弱地靠在牀頭,淺笑道:“我家小娘子,真是美!”
石見月一愣,隨即便在屋中的銅鏡中看到了自己現在的形象。
一頭烏髮早就已經凌亂得有如雜草,臉寧謫封送給她的簪花頭飾也已經耷拉在了鬢角,臉上不知道何時添了一道一道的黑色,連一身火紅的衣裙,也千瘡百孔,沾滿了泥污。
她實在是看不出自己到底哪裡美了,可是,當毛小龍認真又含情脈脈地看着她,溫柔地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石見月忽然鼻子一酸,就想要撲到他懷裡大哭一場。
可是石見月背過身子咬咬脣,又笑臉盈盈地轉了過來,湊上毛小龍蒼白的臉,學着他一臉痞氣的樣子道:“龍九爺,你是現在才知道我堂堂神月宮的少宮主是豔冠天下的麼?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奉承我?”
毛小龍微微地搖了搖頭。石見月剛想再閉着眼睛聽他能說出什麼能讓自己心花怒發的言辭來,卻聽見毛小龍吃力卻戲謔的聲音:“不是的,小娘子,你可能忘記了一件事情……”
“什麼?”石見月髒兮兮的臉上就只要那一對大大的葡萄眼還十分有神。
毛小龍左邊的嘴角微微一揚道:“你忘記了……你已經不是神月宮的少宮主了……神月宮的少宮主……是石傲月……”
“你!”石見月氣得想要打他,真是不會說好話!
但是毛小龍沒待石見月打過來,又笑道:“以後要說,你是龍門的九少夫人……”
九少夫人……
石見月的心忽然就被他這句話給融化了,臉上的怒氣也轉爲了笑意,剛要再說什麼,門外傳來了文少鈺的聲音:“吃飯啦!”
石見月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咕嚕”一聲,毛小龍撲哧一笑:“快去!”
文少鈺知曉衆人舟車勞頓,特地準備了一大桌佳餚,待上桌時,石見月看見當中那一碗冰糖肘子,忽然間心裡又難過起來。
在忘歸鎮的時候,玉玲瓏曾經問她想吃什麼,她說想吃冰糖肘子,可惜,她請自己吃的冰糖肘子還沒來得及嚐到,就已經墜入湍流,而且,自己從此以後,再也不可能吃到她做的冰糖肘子。
雖然石見月認識玉玲瓏的時間並不長,也沒有說過幾句話,甚至都不瞭解她,但是,她的敢愛敢恨,她的大義凌然,卻是石見月最爲敬佩與喜愛的。
看着呆站在桌前的石見月,花如媚輕聲道:“石大小姐……”
石見月沒回答,而是徑直上前拍開酒封,滿滿地斟了一碗酒,端起來,徑直走到院子中,揚聲道:“玉姐姐!你捨身救我們,葬身河道,石見月無以
爲報,在天之靈請滿飲此杯,來世找個肯好好愛你的人!”
說着,這一碗狀元紅便淅淅瀝瀝地灑在了青磚地面上。
石見月這一舉動,弄得大家都紛紛沉痛起來。文少鈺緊隨其後,敬上玉玲瓏一碗,接着便是花如媚、寧謫封,雲老頭仍坐在桌邊,悶悶地自飲了一大碗,輕聲道:“小嫩草,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鐵娘子啊!”
回到桌上,石見月草草吃了幾口,近日的飯食再豐盛,她也不能再像往日那樣大快朵頤。填飽了肚子,石見月挑了清淡的菜式給毛小龍端進了房中去。
看着石見月默默離開的背影,花如媚忽然幽幽道:“九爺真是好福氣,石大小姐與他,怕是什麼東西都敢付出的!”
雲老頭慢悠悠地挑了一口菜送入口中:“小娃兒,你不也一樣?”
花如媚面色一紅,便不語了。
寧謫封似乎這時間才反應過來,回頭問花如媚:“陸北川呢?”
花如媚擱下筷子道:“不見了……”
“什麼?“寧謫封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花如媚苦笑道:“不見了,就是不見了的意思……”
文少鈺好奇道:“他去哪裡了?”
花如媚扶額嘆息:“若是我知道,便也不會說他不見了……”
雲老頭忽然幽幽說:“那就是說,我那乖徒兒、長安陸大公子都不見了?”
都不見了!
文少鈺和花如媚對視一眼,兩人的臉色就變了。
花如媚臨行前,是早就風聞江湖上有各路好手追殺毛小龍,而陸北川聽聞之後,立即調集一支精良的隊伍,交給花如媚,順着毛小龍逃亡的方向追去支援,而他,卻再也沒了消息。
衆人皆不言語,卻各懷心事。
就在此時,院牆外面忽然飄進來一陣清越的鈴聲。
有人手執銅鈴,搖得有板有眼,緊接着,便又傳來一陣地道的揚州小調:“叫啊我這麼裡來,我啊就來了拔根的蘆柴花花,清香那個玫瑰玉蘭花兒開。蝴蝶那個戀花啊牽姐那個看呀,鴛鴦那個戲水要郎猜。小小的郎兒吶,月下芙蓉牡丹花兒開了”
原本應該由柔美女子哼唱的小調,卻出自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口中,雖然唱得並不如女子好,卻着實能夠聽出他是下了功夫的。
文少鈺有些忍俊不禁,準備出去瞧瞧時,鈴聲便徑自停在了大門口。
停了停,大門便被拍響,幾人並不知道來人來意,只是這突如其來的拍門聲,不由得令每一個人都繃緊了神經。
花如媚將文少鈺推到寧謫封的身邊,緩移蓮步上前開門。
衆人在屋裡聽得真切,門外之人操着一口揚州當地的口音道:“小姐,要不要聽書?”
花如媚顯然是愣了一愣,不由得笑問:“老先生會說書?”
老人嘆口氣道:“老朽自幼流落江湖,就以說書爲生,古自大禹治水,下至當朝野史,小老兒都能說上一說。”
花如媚笑道:“老先生博學多才,十分敬佩,只可惜,今天我並不想聽書!”
那老人似乎有些着急:“姑娘且慢,我這裡有很多故事,姑娘想聽哪一段都可以,一個故事十文錢,保證精彩,絕對不貴!”
花如媚笑道:“老人家,你可真會做生意,你若是此去茶樓酒館說書,豈不是有更多的人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