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不知從哪兒有細微的聲音傳來,呲呲的,像是火藥的導火索。
火藥?
意識還未完全迴歸,行動已經快一步的拉過鳳君華的手,猛然向後退。與此同時轟然一聲爆炸聲響起,空空的墓穴剎那間被震碎得四分五裂。
鳳君華目光一縮,而後只覺得身後有疾風閃過,利器嗖嗖射來,對準她全身各個大穴。然後腰間被一隻手摟住,一個天旋地轉,雲墨已經帶着她身影一閃消失在原地。無數冰箭劃過,只要稍微慢一步,她就會被刺成刺蝟。
她心中一顫,後覺得腳下地面在震動。
“快走。”
雲墨的聲音響起的同時已經攬着她再次飛躍離去,幾乎是在他們的雙腳離地的瞬間,整個山轟然塌陷,化爲了塵埃。空氣裡想起桀桀的怪笑聲,似男似女似蒼老似嬌柔,在這樣寂靜的山頭,越發顯得怪異而緊張。
“不錯嘛,能這麼快就猜到本座的藏身之地,果然不愧是雲墨。”
是個女人。
玉晶宮聖女。
鳳君華猛然擡頭,忽然發現天空不知何時已經黑了。周圍黑森森的一片,殘枝枯木悉悉索索的隔了一定的距離,地上到處都是骷髏,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多年的人。空氣漂浮着黑色的煙霧,風聲不時的刮過,森冷而駭然,像極了地獄魔窟。
聽見這聲音,雲墨倒是鎮定的笑了。
“都說大丈夫能屈能伸,聖潔高貴的玉晶宮聖女,能爲了活命而屈身躲在墓地中,這份坦然與灑脫,亦讓本宮十分佩服。”
聖女默了默,好半晌沒有說話,隔了不知道多遠的距離也或者她就在他們周圍,以至於他們都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剎那間平復心中多年的積怨和不知名的恨意。
“聽起來,你好像很幸災樂禍。”
她的聲音和她本人一樣,如雪般的清冷如水般的乾淨,絲毫沒有塵世間的污濁塵埃。光聽這聲音,沒人能夠想到她是一個心機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
雲墨依舊在微笑,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本宮一直不明白,即便你魂魄被驅散,需要找一個地方安心修煉。可頂多半年,你就能自由行動,再不需要呆在暗無天日的墓穴裡。玉晶宮宮殿乃明光之地,一年四季都亮如白晝,只因玉晶宮人自詡神族後裔,討厭這世俗一切黑暗骯髒。而你這個聖女更是聖潔冰清之軀,若非迫不得已,定然是不屑呆在人間墓穴中。所以一旦脫離危險,你會毫不猶豫的離開纔是。可你沒有,卻等到了今日。”
他頓了頓,笑意中帶上了三分寒意。
“如今本宮終於明白,原來是爲了這屍骨圖吸收更多的陰煞之氣,想來是爲我夫妻二人準備的吧。”
沒錯,這個地方就是屍骨圖佈下的陣法。上古十大陣法之一,吸收了世間所有的陰煞之氣,傳說鬼神不破。只要在這裡呆久了的人,很快就會腐化成骷髏。
暗處那聲音又靜了靜,而後又是一聲輕笑,如水般緩緩流淌至心間處,開出鮮花朵朵。
“所以,你今天是來探險的?”她聲音陡然變得冷淡而凌厲,微帶幾分遙遠而深幽的寂寞。“好,那麼就讓本座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能從本座精心加固演化後的屍骨圖離開。”
聲音一落下,她似乎也離開了,耳邊彷彿還聽得見她那帶着三分嘲諷七分期待而玩味兒的笑意。
“我怎麼覺得…”鳳君華揚眉,“比起我,她好像更恨你。”
雲墨嘴角噙起幾分笑意,眼神裡卻沒有半分溫度。
“還是先想想怎麼從這裡離開再說吧。”
鳳君華瞪着他,“你也沒辦法?”
雲墨眨眨眼,有些無奈道:“我是人,不是萬能的神。”
鳳君華懷疑的看着他,“你又在唬弄我。”
雲墨哭笑不得,“我何時唬弄你了?”
“你早就知道有陷阱,怎麼可能沒有一點準備?早在去看明月清之前你就決定來南陵了吧?知道有個厲害的對手,你會就這樣等着束手就擒?”
這個人黑心得很,一不注意可能就着了他的道兒,她會相信他沒有任何準備嗎?
雲墨無奈的看着她,“我說夫人,這話你不要說出來啊。這下好了,人家都聽到了,我有再多準備也沒用了。”
鳳君華一噎,想着玉晶宮那些詭異的術法元力,想着那女人肉身都毀了靈魂依舊可以在沒有神石的護佑下安全活了將近一年,這是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剛纔她雖然聲音遠離的了,但應該開沒有離開,只怕現在正在某個角落裡冷眼看着,竊聽他們的對話。
“那現在怎麼辦?”
她有些悶悶的開口。
雲墨嘆息一聲,忽然攬過她的身子,低頭凝視她的眉眼。
“青鸞,如果我們逃不出去了,你願不願意陪我一起死在這裡?”
鳳君華瞪大眼睛,似乎在確定他這話的真實性,而後淡淡而無奈道:“你我夫妻,生同衾,自然死同穴。”她四處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幾分笑意。
“屍骨圖便是世上最大的墓穴,你我一起死在這裡,做對鬼鴛鴦也不錯。”
雲墨也輕笑,雙手環抱着她的身子,薄脣輕吻她的眉梢耳際鼻尖紅脣,似乎真的沒有脫線之計,完全等着死亡的降臨。
周圍有厲鬼的嘶叫還有遊魂飄蕩,以及那些腐朽的味道在空氣中蔓延,卻似乎無法隔絕他們彼此的綿密情纏,刻骨愛戀。
屍骨圖外,有人負手而立,看向半空中置身於黑暗中相擁相吻的男女,手指緊握成拳,溫和的眸子鮮見的有些陰沉。
“屍骨圖能困住他們?”
身後大批人馬,但沒人有資格聽他的疑問。在他身側不遠處,站着一個女子,看不見容貌,她渾身都籠罩在白霧裡,從頭到腳,眉眼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覺得神秘而聖潔。
“你相信雲墨是個乖乖等死的人?”
“不信。”他嘴角一勾,“你好像很瞭解他?”
她不回答,無人看得見她一雙透徹的眸子裡隱藏着蒼涼而遙遠的暗流,那是多年悲憤創傷後的幽暗和冷沉。
那個男人,永遠沒人能夠真正的瞭解他,因爲沒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強大。
她篤定,即便是他身邊那個女人,鳳君華,也不瞭解他。
哪怕是她自認爲曾和他合作過的她,也終究還是不瞭解他,最終纔會落得那般下場。
直到最後一刻,她纔看清了那個人有多恐怖,恐怖到那些事縱然已經前世今生過了二十多年,到現在想起來,她還是會心顫莫名。
她曾以爲那個人沒有弱點,那個男人強大如神,本就不應該有人類的所有缺點或者弱點。
然而她錯了,錯得離譜。
他有弱點,他唯一的弱點,就是他此刻在他懷中的女人。一個世人眼裡空有美貌一無是處的女人,在他眼裡卻是絕世珍寶。他極盡所能的寵着那個女人,甚至不惜爲她放棄一切。
前世種種劃過腦海,她閉了閉眼。
這輩子,她不會再輸,因爲她不會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
不過她慶幸,慶幸在她死的那一刻,終於看清他的能耐。所以重生一世,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她纔有恃無恐。
可即便是這樣,即便自信滿滿,她心中終是有些不確定。
前世她機關算盡,自以爲掌控了一切,到頭來卻只是他手中一顆棋子。
每次她以爲看到了他所有的底線,然而下一次,他總能讓她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似乎有永遠用不完的計謀,有世人永遠看不到的最深心機,也有令人無法想象的手段。
況且或許是因爲她的重生,這一世好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所以她不能大意,即便勝券在握,也不可以放鬆戒備。
她一定要親眼看着,看着他死在她手上。
死一個玉無垠已經讓她耗盡一切險些魂飛魄散,而要殺雲墨,光靠她一個人是不行的。
這一點,在她重生那一刻開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虛虛實實的漂浮着,無人看得見她,然而她卻看得見屍骨圖中兩人的所有表情。
他抱着那個女子,看着她的眼神依舊如前世那般溫柔綿長。
若非親眼所見,她絕對不相信,那樣一個冷血無情將天下萬物都掌握在手心的人,會爲了一個女人癡戀成狂。
她微微笑起來,這一點,還是沒有變。
所以,這一世,雲墨還是有弱點,還是那個女人,雖然換了名字。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雲墨慣會做戲,慣會迷惑人心。他此刻的示弱,不過就是做給她看的而已。
曾經呆在他身邊那麼久,她如何不瞭解他?
她陷在前世的回憶裡,嘴角慢慢勾起淡淡笑意。她很期待,期待他的反抗。上輩子她敗在他手上,所有人都敗在他手上。而他,敗在另一個女人手上,此刻正在他懷裡的那個女人。
“他會有辦法脫困的。”
明月殤回頭看着她,眼神裡浮現幾分奇異的光,嘴角微微一勾。
“爲什麼我覺得,你好像和他有什麼深仇大恨呢?”
她看了他一眼,無人看見她眼神裡淡淡諷刺。上輩子所有男人都爭奪那個女人,和這輩子一樣,明月殤,沐輕寒,玉無垠。
爲了那個女人,他們弄得天下大亂,爲了那個女人,他們互相爭鬥不休。不過最後還是雲墨勝了,雲墨得到了那個女人。
果然,有些事情,還是無法改變。
強者始終是強者,即便她重生一次,即便她千方百計阻止他們在一起,最終他們還是結合了。
一個玉晶宮,困住了她的身,也困住了她的魂。
無人知道那個男人有多冷清,前世即便是對身爲同盟者的她,甚至都只能住在驛館而非東宮或者他的別院裡。那個地方,只有他認可的女人才能住進去。
無所謂,她只是和他合作而已。那樣的人,若不能得到他的心,即便做了他的女人,也只會一輩子痛苦而已。
有了玉無垠的前車之鑑,她更是對這世上所有男人沒有任何期待,她只是想要報仇而已。
上輩子慕容琉緋恨毒了雲墨,所以即便他最後得到了慕容琉緋,卻始終得不到慕容琉緋的心。即便他將她當做掌中至寶,她對他只有深刻的仇恨和憤怒。
這輩子慕容琉緋依舊厭惡他,可她沒算到慕容琉緋會失憶,會在對他的記憶空白的情況下對他動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雲墨有多討厭女人的靠近,對他下焚火幻情,不止斷那個女人對他的所有幻想,更是要讓他在心底留下陰影。
其實她多希望,那天在他中了焚火幻情的時候,乾脆就和那個女人成其好事。
在親眼見證了他對那個女人的所有的癡和狂以後,她堅信他在那樣的情況下根本無法保持自制力而要了鳳君華。可惜她千算萬算依舊算錯了一步,上輩子他費盡心思的要的到慕容琉緋。這輩子那個女人就在他懷裡,他居然都能忍受那樣毀天滅地的浴火而不動那個女人。
該是說他對鳳君華的感情太深還是太淺?
亦或者,前世的悲劇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陰影?潛意識裡,他不願再強迫那個女人?
“深仇大恨?”她笑了,幽幽道:“確實。”
焚魂之仇,她如何不恨?
“聽起來。”明月殤淡定微笑,“你似乎知道他會用什麼辦法解決眼前的困境。”
她低笑了一聲,“雖然不願承認,但我不得不說。在他眼裡,任何困境都不過爾爾而已。他唯一的困境,也就一個女人而已。”她似想到了什麼,又詭異的笑起來。
“要是十幾年前你將她懷裡的那個女人藏起來,估計他今天就任你處置了。”
明月殤眉頭微動,眼神暗了暗。沉聲道:“你要對付雲墨我不反對,可我不允許你傷害她。”
她又低笑一聲,曼聲道:“說實話,她是唯一配做我對手的女人。而且,真算起來,其實她和我沒多大的仇。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雲墨要死。”她輕飄飄的說着血腥的話,“女人何必爲難女人?你要是能殺得了雲墨,也用不着我苦心佈局那麼多年了…”
她忽然意識到什麼,不說話了。
明月殤挑了挑眉,苦心佈局多年?
看來這個女人的確不簡單。
正想着,忽然聽得雲墨瞭然而淡漠的聲音響起。
“果然如此。”
擡頭看過去,原本相擁相吻的兩人已經分開了,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周圍那些鬼魂飄蕩遊離卻始終無法靠近他們的身體。
“你瞧。”她看着,眼神裡沒有一點意外。
鳳君華看了看雲墨,嘴角微揚。
“確定了?”
“嗯。”
這世上能有什麼事能難倒雲墨呢?正如那個女人所說,他既然早就猜到她躲在這裡並且很可能早已逃離,定然會在這裡佈下埋伏等着他們。他怎麼可能沒有任何準備?剛纔不過是在等待,等着他們下一步行動。然而他們沒有,也就是說,那個女人十分有自信。
天下間什麼人能在面對雲墨的時候能信心百倍?
唯有最瞭解甚至在他面對任何情況有可能做出的任何反應都瞭如指掌的人,才能這般信心滿滿。俗話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雖然不知道那個女人爲何會這麼瞭解雲墨,但既然已經試探出來了,他便能有應對之法。
只見他攤開手心,光芒在手中開始閃爍,無數字符從之間溢出,將周圍的黑色霧氣全都驅散殆盡,然後那光芒又轉化爲黑暗,與周圍的光景融爲一體。接着,便聽到厲鬼的嘶鳴哀嚎,似乎在承受着極大的痛苦。
“驚魂書!”明月殤上前一步,恍然大悟。“怪不得他這麼有恃無恐,原來驚魂書在他手上。”他又回頭看着她,眼神裡若有笑意。
“驚魂書和屍骨圖可是相生相剋,只怕你困不住他。”
她依舊波瀾不驚,彷彿早就料到雲墨會有此一舉。沒錯,她就是知道驚魂書在雲墨手上,所以才用了屍骨圖。一個腐蝕屍骨,聚天下煞氣於其中。一個驚魂斷魄,毀一切鬼神遊魂。兩者相撞,只會兩敗俱傷而已。
她嘴角慢慢挽起漂亮的弧度,冷而森然。指尖一縷光芒飄了出去,然後閉着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什麼咒語,而後輕喝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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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滅!”
強大光暈剎那籠罩而下,周圍陰森森的寒氣加重,那些厲鬼的嘶吼聲也在瞬間變大,幾乎震破人的靈魂。
雲墨後退幾步,似乎有些驚異,另一隻手下意識的抓住了鳳君華的手。
“子歸。”
鳳君華驚呼一聲,手中紅光一閃,業火如芙蕖般燃燒,將那些靠近的孤魂野鬼全都燒得灰飛煙滅。空氣中響起那女子的輕笑聲。
“紅蓮業火,果然非同凡響。那麼接下來,你就來試試本座的梵天神功吧。”
話音未落,頭上陡然金光大盛,無數怪異的字符當頭罩下,似九重天,重重壓來,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鳳君華面色微變,忽然真力消弱,紅蓮業火慢慢變淡,到最後幾乎看不見了。白色如縷的絲線慢慢纏繞而來,似萬千青絲將空氣束縛,又化爲利劍,剎那雪光逼人。
身後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鳳君華的手,將她扯到自己身後,忽然兩指一點,驚魂書的字符光芒開始變強,像一個魔咒,層層遞進,要將那些白色的絲線全都蓋住或者摧毀。
陣法外,她呵呵一笑。
“已經是強弩之末,又何必苦苦支撐?”
“是嗎?”
雲墨擡頭,忽然一笑,眉梢眼角似有月色籠罩,千萬星子灑下,寫不盡的風華絕代。
她瞳孔一縮,前世裡的記憶接踵而來。想起無數次對他下手而不得,想起好幾次他看似弱勢最後卻給她沉重的打擊,回首後他又笑得溫雅而雍容華貴。那種自信的,彷彿刻在靈魂深處的高瞻遠矚,永遠讓人只能仰望不敢褻瀆。
心中升起幾分煩躁,她忽然飄身而去,幻滅的身影被黑色霧氣籠罩。
明月殤眯了眯眼,並沒有阻止,只是招了招手,對屬下吩咐了幾聲。
她飄進去,渾身被白色的光暈包裹着,兩種陣法交錯,屍骨圖已經被她改造加強,驚魂書斷然破不了她的陣法,這一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但是熟悉這個人的手段,她仍舊不能大意,必須趁這個時候將雲墨殺死,才能一勞永逸。
雲墨擡頭看着她,眼中沒有絲毫漣漪。
她的身形較之在外面看起來似乎清晰了幾分,但輪廓透明,依舊不辨五官,只是從那身形氣質上依稀可辨別此女子必定有着傾國姿容。
白色光暈從她周身散發而出,將空中交錯的金色字符籠罩,然後層層壓向對面的二人。
黑色旋風凌厲刮過,帶起她髮絲如瀑布,絲絲如夢。
雲墨微微一笑,似乎等的就是這一刻。
“你難道不奇怪我爲何知道你有驚魂書?”
光芒外她微笑自若,眼神淡定從容。
他站在另一邊,也溫潤而笑。
“那你怎麼不奇怪,我明知道驚魂書無法破你的屍骨圖,爲何還要引你進來利用梵天神功加固陣法,自我毀滅?”
她面色微微一變,似想到了什麼,陡然後退。
“想走,沒那麼容易。”
身影一閃,鳳君華已經來到她身後,雙手合十,火光再次溢出,這次比剛纔的火更爲精烈而濃焰,彷彿地獄之火,要將她燒得魂飛魄散。
火光外鳳君華眉眼清冷,“神石都不能驅散你的三魂七魄,我倒是要看看,紅蓮業火加上三魂珠,可否讓你魂飛魄散。”
她話音一落,悠然火光大盛,身邊靠近的那些孤魂野鬼再次發出淒厲的嘶吼,慘烈而痛苦。
聖女卻並不着急,身影一飄又來到雲墨身邊,雲墨面不改色的與她交起手來。身邊不知何時地面已空,他們兩人如今站在一塊鏤空的石頭上,招式優雅而凌厲,招招逼人。
鳳君華飄了過來,雲墨低喝一聲。
“別過來。”
他身影忽然自原地消失,再出現的時候已經拉住了鳳君華的手,對着對面那幻影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眼神裡有某種瞭然的光澤熠熠閃閃。
“驚魂書的確比不上你改造過後的屍骨圖。不過…”他眼神流轉如芙蕖之波,盪漾着千年的美夢,卻又捲起絲絲血腥,化爲利劍,將那幻影女子的三魂六魄驅散。
“倘若從一開始,屍骨圖選擇演化之地就不再具備條件呢?”
她身形一僵,連聲音都變了。
“你…”
話未說完,只見對面雲墨忽然手指一點,地面上立即出現一條裂縫,鳳君華上前,雙掌拍出,濃烈的火焰開始燃燒,周圍那些黑色的霧氣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被那火給寸寸焚燒殆盡。
周圍那些黑色的枯枝,以及骷髏,也在慢慢腐蝕,這一方世界,似乎快要被業火燃盡。
地面在震動,她開始站不穩,如果不是那層幻影,就可以很輕易的看見她臉色蒼白如雪。
“你早在這墓穴裡動了手腳。”
她的聲音顯得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是憤怒也是不甘。又是這樣,每次她自以爲機關算盡,這一輩子他不曾瞭解她,可她知道他的所有。
比如驚魂書。
所以她早就在那些年裡利用自身元力將屍骨圖改造,讓這陣法變得更頑固更強大,料定他一旦落入,便絕無生還的可能。
知道這墓穴是莫千影的墳墓,他不可能第一時間想到這個地方。就算想到了,那更好。他會急急而來,她就在這裡佈下埋伏,逼着他入屍骨圖。
可她忘記了,眼前這個人向來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時候在某個地方佈局,待她自以爲得逞的時候,卻已經跳下他佈下的天羅地網。
“你什麼時候在這裡動了手腳的?”
雲墨好似心情很好,慢悠悠的回答:“去年,嗯,大約在玉晶宮覆滅不久吧。”
她打了個寒顫,“你來祭拜莫千影的時候?”
雲墨點頭,“你很聰明。”
“怎麼可能…”
她喃喃自語,“那個時候,我並沒有選擇在這裡寄居,怎麼可能…”
就連鳳君華都沒有想到,仔細想來,那個時候她好像已經失明。某一次她問他她孃的墓穴在哪裡,那時她雖然看不見,但也能察覺到他神情有異。後來知道娘被爹帶去了雪山,她便以爲他是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孃的遺體被人帶走了一事。
沒想到,他卻早已經在這裡動了手腳,只等着今天的到來。
雲墨挑眉而笑,語氣依舊冷淡漠然。
“連你都知道未雨綢繆,我爲何不能?”他目光淡而冷,“玉晶宮聖女,即使不出海底宮殿,依舊能算計人間世事,如此心機城府的女人,我如何能小覷?”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連玉無垠都有幾分顧忌的女人,他如何能不小心應付?
她在喘息,“可是,你怎麼知道我還活着?”
雲墨還是微笑,“還是那句話,你費盡心機的想要分裂我和青鸞,然而目的並未達成,你甚至連面都沒有露。況且,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玉無垠對你起了殺心,所以你這麼多年才培植自己的勢力要與他一較高下。你們兩個都想要覆滅玉晶宮,而他,更想殺死你。你既然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如何會沒有防備?況且…”
他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長,“玉晶宮都覆滅了,對玉晶宮人的牽制也就沒有了,當然,你會死,可靈魂不滅。你們既然自詡爲神族後裔,靈魂不死再尋合適的容器附身存活,應該也不難。而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針對我和青鸞,我既然知道你有可能隱藏在什麼地方纔最安全最有益,爲何就不能想到你會躲在千姨的墓穴裡?”
“所以…”她在咬牙,“當初你不是來祭拜莫千影,是來探尋我是否魂魄在這個地方?”她忽然想到了什麼,閉上了嘴巴。
雲墨含笑的點點頭,“我自問所料不差,可卻沒在這個地方看見你,這是爲何?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忽然目光微凝,似凝凍了的笑意,也似遙轉人世的年輪,顛倒人間陰謀,最終不過手中黑白棋子,任他隨意操縱。
“你很瞭解我的行事作風,我想得到的你也想得到,所以你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藏身於此。等到我走了,你便再無所顧忌。而且這裡是千姨的墓穴,你料定我不可能焚燬之,自然也就安心的在此練你的屍骨圖。”
他說得漫不經心,彷彿那些步步棋局只是隨手拈來。
“既然我知道你瞭解我至此,又豈會想不到或許你已經知道我有驚魂書?而你既然早就爲了這一天算計多年,又豈會怕我的驚魂書?我若不入陣,你又豈會中計?”
此番算計,他說起來不過短短几句話,但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對於人心的推算?不過只是因爲沒有在第一時間看到自己料定的情景,便篤定那人瞭解他至此,所以早早就佈下陷阱,並且不惜以自己爲餌,引她入陣。
她不再說話,似乎已經無言以對。
即便早知道這人心思非同尋常,她步步小心,沒想到還是着了他的道。
可恨。
兩人都是玩轉陰謀人心的高手,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一個早知道對方的心性手段而早在多年前佈局。一個因微小的差漏擊破了自己的自信而心思百變,早做佈局應對。
原本的死局,剎那間顛倒乾坤。
“哦,對了,忘了告訴你。剛纔在你進來之前,我已經讓青鸞在驚魂書釋放了紅蓮業火。你也知道,天地極陰極煞之物,最怕就是能摧毀自己魂靈的東西。所以我想,無論是屍骨圖腐蝕驚魂書,還是驚魂書吞併屍骨圖。大抵,你這個宿主,靈魂是不保了。”
她面色再次變了變,忽然想起剛纔他們兩人猝不及防被她用屍骨圖困住的時候,他一臉無奈而認命的嘆息,然後拉過鳳君華問她願不願意陪他一起死,然後低頭吻她。
那個時候…
難道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已經讓她釋放了紅蓮業火?
可她明明專注的盯着他們啊。
不,不對。當時她在和明月殤對話,不過一個眨眼的瞬間,居然就被他鑽了空子。
“雲墨。”她驀然低喝一聲,冷冷道:“你今天算計於我,總有一天,我會十倍百倍的討回來。”
“大言不慚。”鳳君華冷哼一聲,“還是先想辦法保住你的小命要緊吧。”
她話音一落,雙掌再次合十,火光大盛。對面那幻影開始扭曲,看起來在不停的掙扎。
雲墨拉過她的手,“走吧。”
“雲墨。”
她突然大喝一聲,神情有些詭異。
“你我從未謀面,難道你不奇怪我爲何如此瞭解於你?甚至連你手上有什麼東西,你會在什麼情況下做出什麼反應。這一切,難道你就不好奇?”
雲墨面色波瀾不驚,“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話不足爲信。”
他轉身,忽然聽得身後傳來那女子輕柔而愉悅的笑聲。
“你以爲這樣就能困住我?”
雲墨腳步一頓,皺了皺眉。
身後她又幽幽說道:“我既然知曉你心思縝密而詭譎,做事向來密不透風,縱然我有萬般自信,又豈會在你面前馬虎大意?”
雲墨轉身,看見火光盡頭那女子的幻影像一張紙般慢慢變薄,然後變得透明。
他臉色也隨之變了,指尖一點光芒籠罩,隨後在空中無形之處點了幾下,掌風收回,空氣剎那變成一張紙,被他手心緊緊捏着往回拉。周圍黑色霧氣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再給予最後一擊,將驚魂書和屍骨圖徹底收回。
兩大陣法相撞,已經變得透薄的身體如何能承受?幾乎是轉身便被焚燬殆盡,淺淺的白光也淹沒在了紅蓮業火中。
與此同時,天光大亮,兩方卷軸自空中落下。一個人影飛掠上空,奪走了屍骨圖,然後在半空中與雲墨對打一掌落地。
空中飄來剛纔那個聲音,依舊低低而輕柔的笑聲,又帶着詭譎的歡悅。
“雲墨,這只是個開始。哦忘記告訴你了,剛纔那個不過是我留下來的一縷神識而已。你還是太過自負,看不出我剛纔與你說那一番話,不過是用來拖延你的緩兵之計嗎?如今的我已在千里之外。而你,和你懷中的女人,就好好的領教本座送你的見面禮吧。千萬不要那麼早死,不然我會很失望的。”
那聲音低了下去,漸漸消失蹤跡。
雲墨面上沒有絲毫詫異,似乎也早有所料,不過如今只是印證了心中猜測而已。他握着驚魂書,擡頭對上明月殤帶笑的眸子。這便是她的見面禮?
“明太子這是守株待兔還是甕中捉鱉?”
明月殤笑了一下,目光掠過他身旁的鳳君華,道:“論起心機手段,天下間有誰能在雲太子面前班門弄斧?豈非讓人笑掉大牙?”
雲墨笑得不卑不亢而毫不自傲,“明太子能守在這裡半個月,此番耐性,亦是讓本宮很是敬佩。”
上古陣法之中,時間本就與現實有差異。他們在裡面看起來好像不足半個時辰,但在現實中,已然過去了半個月。而明月殤,就帶着人守在這裡半個月,此時這山上應該佈滿了重重機關了。
明月殤和煦的笑笑,“對待雲太子這等陰謀家,在下不得不小心翼翼。”
“這麼說明太子是很有自信留住我夫妻二人了?”
明月殤揚了揚手中的屍骨圖,“或許雲太子可以再試一試,屍骨圖和驚魂書到底誰吞併誰?正好,在下也十分想要見識一下這上古陣法有何奇妙之處?”
鳳君華死死的瞪着他手中握着的卷軸,明月殤當真是好心機。知道那個女人沒死,讓雲墨和那個女人鬥,他在這裡看熱鬧。如果他和雲墨被那女人重創,然後他漁翁得利。就算不能,他已經花時間在這裡佈下了重重埋伏,今日他們就算是大羅神仙,只怕也走不出去了。
卑鄙!
雲墨看了他半晌,忽然無奈一嘆。
“我夫妻二人不過前來南陵辦一些私事,莫不成也礙了明太子的眼?如此費盡心機要將我二人留住?”
明月殤搖搖頭,神情不定。
“小妹的遺體已經被送回南陵,雲太子有何說法?”
鳳君華冷哼了一聲,“她死了與我們何干?”
明月殤看着她,“小妹去東越的時候好好的,這不過一個月而已,便已經命喪兩位之手,太子妃難道不該給在下一個說法嗎?”
“當初可是你們自己將心甘情願將她送來東越的,是死是活也交由我們處置,如今你倒是來秋後算賬了。無恥之尤,非你們明氏皇族莫屬。”
明月殤身後侍衛拔刀相向,明月殤揮了揮手示意他們莫衝動,面色依舊笑意不變。
“若太子妃認爲小妹因當初之錯要以命贖罪,那麼在下無話可說。可若是因爲其他原因太子妃要殺人滅口,那麼在下這個做兄長的,就不得不替小妹討回一個公道。”
他頓了頓,又道:“世間諸事,終歸要講究一個‘理’字。在下相信,太子妃不是一個無理取鬧的人。”
“無理取鬧?”
鳳君華冷笑,忽然聲音輕了下來,散漫而嘲諷。
“本宮今日就是無理取鬧了,你當如何?”
雲墨忍不住笑了。
明月殤沒說話,似乎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有些意外。眼神裡有種光芒在不斷變幻,而後低低嘆息一聲,似乎無奈又似乎惆悵,更多的是懷念。
“緋兒,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閉嘴。”
鳳君華一聲冷喝,手中忽然冷電一閃,透明的針剎那由遠而近,直逼明月殤的眼睛。
千絲萬縷,所過之處寸草皆無。
刷刷刷刀劍拔出,身後有人大喝。
“保護殿下。”
雲墨一揮手罡氣化爲結界牆面阻擋了衆人前行的腳步,與此同時明月殤左手兩指夾住了鳳君華髮射而來的針。
“全都住手。”
“…是。”
無數人馬又退了幾步,仍舊警戒的看着鳳君華和雲墨。
雲墨走過來拉過她的手,溫潤道:“雖然說禮尚往來,但咱們現在做客南陵,就該一切客隨主便,怎能反客爲主呢?”
鳳君華怔了怔,隨即瞭然一笑,嗖的一聲收回了自己的銀針,明月殤的手指被刮傷了一條口子,有鮮血溢了出來。他眼神在那條微不可查的傷口上落了落,隨即擡起眼皮看着小臉嫣然的鳳君華。
“剛纔本宮失態,明太子莫怪。”
明月殤將自己的左手慢慢放下,抿脣微笑。
“太子妃言重。”
這時雲墨開口了,“按照方纔明太子的說法,似乎懷疑令妹之死另有原因?”
明月殤淡淡看了看鳳君華,臉上又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道:“本來有些事在下不該在此時提起,好歹死者爲大,況且那個人還是在下的妹妹。不過此次小妹喪命太過突然,在下不得不仔細調查,還望兩位莫怪。”
雲墨很好脾氣的點頭,“明太子有話不妨直說。”
“雲太子果真快人快語,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直言了。”明月殤目光定定落在二人身上,沉聲道:“小妹於少時便傾慕於雲太子,是以去年纔會在八弟的婚禮上做出那樣的舉動以至於四國開戰。而不久前,在下收到消息說,小妹因仰慕於雲太子之故,對太子妃有些言語衝撞。天下皆知,雲太子與太子妃情深意重,太子妃更是不許雲太子納妾,所以對小妹的私心很是惱怒。”
話已至此,還有什麼好說的?
鳳君華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宮心胸狹隘善妒陰狠,所以才殺了你那個妄圖覬覦我夫君的妹妹?”
------題外話------
不知道這一章大家有木有看懂?之前已經說過了,聖女是重生,不是其他人,就是她自己,重生到自己身上。很多親看過重生文的應該知道,女主前世因爲某種原因死了,然後重生在多少年前,接下來就是報復種種。本文的聖女呢,其實就相當於許多重生文的女主,只不過她很悲催的成爲了女配。而且她的報復絕對不是小打小鬧,這是個十分厲害的角色,本文最厲害最強大的一個女配,哈~
還有,千萬表誤會上輩子她和男主有什麼曖昧,男主從頭到尾就只喜歡女主一個。至於上輩子那些事兒呢,會通過她的心理寫出來,但是避免和正文混亂交錯,不會寫得太多。嗯,如果親們想看呢,我以後再專門寫一個番外吧,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