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站在工棚裡一邊,另一邊站着那夥黑衣幫。那夥黑衣幫除了穿着黑衣黑褲外,還統一剃了十字頭,頭髮染成了松毛一般的黃色。除此之外,他們的臂膀上還畫着一頭金錢豹。那頭金錢豹瞪大眼睛、翹着髭鬚、張大嘴巴,彷彿要撲出來咬人吃人那樣。他們有的拿着大砍刀,有的抓住長剌刀,有的攥着彈簧刀,有的握着匕首,有的好像還抓住了一把****。。。。。。
當我瞧着這夥黑衣幫時,我感到了既驚懼又憂傷。當我瞧見其中有的黑衣幫還是十四五歲的青少年時,我幾乎想哭喊出來。你們應該到學校刻苦學習,你們應該到夏令營裡做有益的活動,你們應該去游泳去唱歌去跳舞啊!
看着想着,我發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盡是妖孽的魔窟裡,又好像跌落到一個陰霾重重的陰曹地府裡。我異常緊張,緊張到空氣彷彿在我的眼前都凝住了。
那時,村民們的扁擔已經被黑衣幫搶了去,通通丟在工棚的角落裡。那些扁擔有的斷成了兩截,有的破成了兩邊,有的成了碎屑。黃蜂和黑雞公雙手抱胸,穿山甲和長脛鹿低垂着頭,駱駝弓着背垂着眼睛。他們彷彿被黑衣幫劫持住了那樣。他們的眼睛裡一律佈滿了不安和困惑。
其實,我們那時已經被黑衣幫控制住了,劫持住了。秋菊那時候已經跑到我身邊,她將扶起來後用一塊破布抹着黃龍臉孔上的泥污。
工棚盡頭擺着一張很大的四方桌,桌面擺滿了啤酒瓶和酒杯,還有很多花生和雞鴨魚肉。說來也怪,我當時雖然又飢腸轆轆了,但我對那桌面上的雞鴨魚肉卻沒有半點興趣,相反,我彷彿覺得那是一大堆豬屎糞便那樣,令我反胃欲嘔。兩個男人坐在桌子後面,他們一邊喝酒一邊聊。過了半天我才瞧出來,一個正是花斑豹,一個正是那眼大嘴尖、鼻孔朝天,馬面一般的大灰狼。
花斑豹已經把那天被綁架時的破衣服換掉了,換上了一件很新淨的白襯衫。他臉面也洗淨了,沒有殘留半點泥塵和血漬。他滿面通紅,額角上貼着一塊長長的創可貼。但是隻有這一塊創可貼才能證明他曾經被綁架和毆打過,又只有這一塊創可貼才勾起了我對那天的回憶。
黃龍直挺挺地躺在我身邊,我捂着他的耳朵,秋菊抹乾淨他的臉面後,我又叫她按住他的人中。過一會,黃龍醒了,他不停地喘起氣來。又過了一回,他望着我問道:“這是那裡?魔鬼撒旦跑到那裡去了?魔鬼撒旦還在那堆石頭前面嗎?我並沒有把他消滅嗎?茶花婆,你扶我起來,我還要跟那那魔鬼撒旦大戰三百回合.”
我正要回答他,一個手腳細長、青筋暴露、脖子上盡是刀疤痕的黑衣幫攥着大砍刀奔跑過來。黑衣幫一腳踏到黃龍的心窩上。黃龍咕嚕一聲吐出了滿口鮮血,那黑衣幫似乎還沒有解恨,又提起腳來要往黃龍的肚子上踏下去,我立即撲到黃龍身上。
黑衣幫的腳板重重地踏在我的背脊上,我頓時覺得一塊大石頭砸下來。黑衣幫又提起腿腳時,秋菊死死拖黑衣幫的大腿。
“求求你,不要打他了!他是一個瘋子,他有病,他什麼都不懂,你這樣打他,他會死掉的!”秋菊哭叫起來。
“他有病?他是瘋子?——你開什麼玩笑?他有病會去砸推土機的車窗?他有病懂得去砸推土機的車燈?你去看看推土機現在成了什麼樣子?簡直成了一堆垃圾,成了一堆連收購站也不要的廢鐵!”黑衣幫說着抓起秋菊的辮子,把她拖到了旁邊,然後一腳踹到她身上,又一拳打到她的臉上.當那黑衣幫見到秋菊昏倒在地時,他又朝我和黃龍跑來。當他就要將那大砍刀的刀背往黃龍的大腿敲下去時,我立即望向花斑豹大聲叫起來:
“花老闆,難道你忘了?你的命還是我和黃龍救下來的,你現在這樣對我們,小心天打雷劈啊!”
我當時還想把他要報答我們的名錶和別墅說出來,但不知怎麼回事話嘴邊又咽了回去。
花斑豹瞧了一眼我,他忽地站起來對那黑衣幫說:“狗腿,算了,放過那個瘋子。那傢伙的確是一個瘋子,他曾經把水牛當成惡魔,還把我當成過魔鬼大壞蛋。打死這樣的瘋子會弄髒我的工地的。我知道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他的,不然這瘋子是不會那樣的。我們還是去找那些指使他的人算賬吧。”說完,把一瓶啤酒舉到半空,再倒到嘴裡。
這當兒,花斑豹卻沒有把黃龍和我救他的經過說出來,我於是想,他也許早就把這件事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隨後我又細心一想,花斑豹這時既然認出我們,並說出黃龍向水牛進攻這件事,就證明他並沒有忘記,我估計他怕丟面子失身份不想說出來罷了。但是,我見到花斑豹終於叫停了那黑衣幫,也就不想再吱聲了。
狗腿退回到黑衣幫們中間去,大灰狼接着晃着腦袋走出桌子。大灰狼站在我面前,他拉長馬面問我:“茶花婆,這瘋子就是黃龍吧?他不是被金銀花和熊狗他們拋到神仙大峽谷裡喂老鼠的嗎?他怎麼又活過來了?是你把這瘋子救回來的對吧?”
我不回答他,大灰狼掖着鼻子又說:“我剛纔也聽說了,你和這瘋子還把毒蛇樹的木板橋拆了,還把地頭蛇的四扇屋燒燬,你們也太大膽太不給我面子了吧?”
我又不想答話,大灰狼聳聳肩膀說:“至於火燒地頭蛇四扇屋這件事.我現在也不想跟你們計效了,當然,如果不是看在你兒子大貓的份上,我絕對不會放過你們的。你知不知道?地頭蛇的脖子已經跌斷了,老蟾蜍摔下河時撞到橋墩上腦袋也破了,老蟾蜍現在也像他那幾個兒子那樣瘋癲了。”
我聽罷心想,地頭蛇摔死掉纔好呢,老蟾蜍瘋瘋癲癲了那是他的報應。我正在想着,大灰狼走到秋菊前面:“秋菊,你長得這麼漂亮,連瘋子都被你吸引住,難怪地頭蛇不會在你身上打主意。不過,地頭蛇也做做得太過分了,自己村上的人他也敢亂來,傳出去我的臉面也給這傢伙丟光了,我作爲一個村支書,這事我不得不管的."大灰狼打了一個響嗝繼續說,“不過,你現在既然沒有事,這事就當過去了。地頭蛇栽在了茶花婆手上,是他罪有應得。”大灰狼說着又轉過身來望着我,“可是話又說回來,茶花婆,今天就是你不對了,你怎麼又叫這瘋子去砸花老闆的推土機?我知不知道這推土機我也有股份,我跟花老闆又是爛兄爛弟,我們又什麼時候得罪過你?你知不知道,損壞東西是要賠償的,難道這瘋子賠得起這臺那麼貴重的推土機嗎?這瘋子的骨頭值不了一快錢啊?”
我頓時對大灰狼這樣胡說八道討厭至極,我駁斥他:“支書,你不要亂猜亂測好不好?你那隻眼睛見到我叫黃龍去砸那推土機?你聽誰說是我叫黃龍去砸那推土機的?難道你想我賠你那輛推土機不成?”
“不是你難道一個瘋子會那樣胡作非爲嗎?”大灰狼發怒了,他吐了一口唾液瞪着我說,“茶花婆,你不要以爲你有兒子罩着我就奈何不了你!告訴你,我這個村支書雖然不是什麼大官,但你兒子的錢還不及我零頭,我一出手就叫你兒子回家撿豬屎你信不信?”
大灰狼接着又吐着酒氣說起了一大堆恫嚇我的話。他說他曾經把兩個科長整下臺,又把三個主任踢回家,又把四個所長趕下崗。說到後來,他竟然又說他把五個部長和六個縣長弄到監獄裡去。我聽着聽着,忽然間竟然發冷般發起抖來,而那些黑衣幫卻得意地笑了起來。
大灰狼還在狂言亂語着,花斑豹忽然把他拉回到桌子後面。“支書,你喝多了。茶花婆是什麼人,她那會去幹這種知法犯法的事?”花斑豹說着把大灰狼按到凳子上。
“她有大貓撐腰,她有什麼不敢?”大灰狼說着伏到桌面上,打起呼嚕來。
我聽着大灰狼的呼嚕聲,直抹起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