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昇也過來扶住王範氏的胳膊。
見兒子來了,王範氏終於緩過一口氣,身上的氣勢又一點點回來了,她就不相信兒子會由着翠微亂來。索性把王東昇一推,耍起了坐地炮。
她雙腿盤起,一邊拍着大腿,一邊哭罵:“我是倒了八輩子黴了,怎麼娶了你這麼個人事不懂的兒媳啊,生個小賤貨出來連祖母都敢打,這是想要了我老婆子的命啊。我日日起早貪黑,累死累活,討口肉吃都要捱打,不孝的娼婦連老子孃的死活都不管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又哭又唱,聲音抑揚頓挫,越來越大。
王劉氏進門時看到王範氏狼狽的樣子頗覺解氣,卻恰聽到後面幾句。積壓了幾天的怒火一下子就被點燃了。好你個死老婆子,自己過來吃肉也就算了還編排老孃的不是,看我一會拿了肉再和你算賬。
“喲,您老這是吃飽喝足了唱戲呢?”王劉氏走過王範氏身邊,伸手端起桌上的肉碗,“這肉燉的真香,我端一碗回去給猛子嚐嚐。”也不等月娘回答便扭着屁股往外走。
“站住!”王範氏本就沒吃晚飯,現在鬧了這許久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見王劉氏來了就端肉,突然一把揪住了她的褲腿,“我還沒吃呢,你休想端走。”
月娘生怕再起風波,忙打圓場,“弟妹,這肉你就端回去和婆婆一起吃吧。”
哪知,王劉氏可不願意白白的分給婆婆一份,她瞥一眼地上的王範氏,大嘴一扯:“臉上吃肉的油還沒擦掉呢,也不怕吃多了撐着!”
王範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樣子有多丟人現眼,鬆了手去抹臉。劉氏卻趁機溜到院子裡去了。
翠微冷笑,記憶中這個大嬸也沒少佔自家便宜。既然都到齊了,今而就唱一場大戲。
遂悠悠的喊道:“大嬸,祖母真沒吃呢。剛纔她太着急整張臉撲到碗裡了,你那碗肉可是祖母的洗臉水呢。”
王劉氏一陣膈應,好不容易得了一碗肉還是這老婆子撲過的,怪不得那臉上一道道的油印子。
可是膈應歸膈應,這肉實在太香了,再加上婆婆這幾天都沒有買肉,肚子裡素的難受,這會也顧不上那麼許多了。
一咬牙:“都是一家人,撲一下髒到哪去,總不能扔了。”
“祖母,大嬸連你的洗臉水都不嫌棄,怎麼會打你?剛纔你還口口聲聲罵她是娼婦,不孝順老子娘,這分明是往大嬸身上潑髒水嘛。”翠微佯裝吃驚的問道。
王範氏沒想到翠微顛倒是非,不過她也不怕,老二媳婦就是個白眼狼,這些話放她身上一點都沒冤枉她。
王劉氏卻想,死老婆子竟然惡人先告狀,自己偷着跑來吃肉也就算了還跟老大家編排她的不是,前幾天從這要回去的錢還一個人私吞了,這筆帳還沒算呢。
王劉氏陰雲密佈,翠微索性再添上一把火:“大嬸恁的窩囊,這些年沒少受委屈吧?”
這話說的王劉氏心中受用,也激起了她的好鬥之氣。
聽在王範氏耳朵裡就是另一番滋味了,“你這小蹄子得了這娼婦什麼好處?替她編排自己祖母。哼哼,以爲她是好東西呢?你可知道她一年到頭要你娘幫她做多少活計,她一家的單衣,夾襖,棉衣,單鞋,棉鞋,哪件不是你娘做的?還有你孃的嫁妝……”
“住嘴,那是我和大嫂親近。哪像你成天拿着婆婆的架子讓大嫂幹這幹那,你敢說,每年公公小叔的衣服不是大嫂做的?你別老鴰站在豬身上,看得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王劉氏也不甘示弱,尖聲反駁。
翠微一聽這說法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連紫薇采薇也抿嘴偷笑。
王東昇實在聽不下去了,這都是說的什麼話。卻又不好插言,只好出門去叫王貴柱。
“你個下作的娼婦,敢罵自己婆婆是老鴰,我要是老鴰,你就是那豬!”王範氏歇了一會子,頭也不暈了氣也喘勻了,竄起來就朝王劉氏抓去,這次她佔了先機,一把就在王劉氏臉上抓了五道溝,另一隻手則死死揪住了她的頭髮。
王劉氏殺豬似的尖叫着,頭皮被婆婆揪的生疼,也顧不上稀罕肉了,胳膊一揚,便把肉一股腦扣在王範氏臉上,湯汁稀里嘩啦流下來,弄了範氏一臉一身。
月娘想要上前勸開,卻被翠微扯住衣角:“娘,讓他們狗咬狗去。”
兩人僵持不下,門外響起了嘈雜的腳步聲。原來是鄉親們聽到吵鬧聲趕過來了。連老村長和新村長張越同都來了。
“這是鬧什麼呢?”老村長沉着臉大聲問道。
畢竟是村長,扭打在一起的兩個女人終於鬆開手。
“老村長,你要給我做主啊,老大媳婦吃肉也不叫我,老二媳婦吃我喝我還打我——”說着就悲悲切切的哭起來。
大家都不插言,卻突然擠出一個女人扶住王範氏,體貼的給她順氣,低聲勸慰。王範氏便靠在她肩上裝模作樣的抽氣。
翠微好奇的看過去,這人三十不到,身材苗條,長得倒也白淨,原來是村中的呂寡婦,心想,這女人唱的是哪一齣?
不及細想,王劉氏的大嗓門也扯開了:“照你這麼說都是我們做媳婦的不好了?吃你喝你,我不給你做飯幹活?大哥每月看診的銀錢不都是你捏着?大嫂還給你做衣服做鞋,我們哪裡不好,你不要惡人先告狀!”王劉氏爆料豆似的說個沒完。
人羣譁然,鄉親們臉上都露出瞭然的神情,怪不得王東昇每日看病掙錢,日子還過的這麼艱難,原來都被他老孃剋扣去了。
王範氏不傻,看着鄉親們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被王劉氏給賣了。心中不忿:“那銀錢都是我一個人花嗎?一天一頓肉你沒吃是怎的?這次你大哥家賣果子的錢你沒得着,就這麼不依不饒的打我老婆子。”
人羣中一輪之聲更大了,感情連人家賣果子的錢都來要,這家窮的連頓飽飯都吃不上,王範氏家竟然每天吃肉,還怪人家吃肉不叫她。
老村長的臉色也陰沉下來,看向張村長。
張村長捋着八字鬍,他本不願管這等沒油水的閒事,只是今日他另有打算,自然不會袖手旁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