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着嘯鳴聲的來源望去,只見在谷地最南端的高崖上閃出數道人影,其中一道黑色的人影施展出風遁,身形飄然落在中央谷地之中。
耀陽一眼望去,看出此人正是那位鬼方使節蒙浩。
望着蒙浩翹首以待的焦急模樣,雲雨妍秘語傳聲道:“耀將軍,你看他飄身落下的高崖上還有幾道人影,那裡定然會有一處洞府被他們用來做爲容身之所,估計你的家眷就被他們囚禁於此。”
耀陽忙向高崖上望去,依稀可見果然有幾個胡女正站在那處,似乎在守護什麼一般,他腦中熱血上涌,起身正準備施展遁法去往那處崖上,卻再次被雲雨妍攔住,他急切傳聲問道:“姐姐爲何攔我?”
雲雨妍說道:“你也太莽撞了些,雖然這名男子的法道修爲在你我之下,但剛纔的嘯聲飽滿詭厲,由此可知對方定然是位一等一的高手人物。再說,他們約在如此隱秘的地方見面,肯定是有所企圖纔對。如果我們此時貿然出手,不但有可能會因爲低估來人的實力而導致今次營救功敗垂成,而且更有可能錯過一場極大的陰謀也說不定。”
耀陽腦中念頭電閃而過,才發現自己方纔真是太過急躁了,也因此對身邊這位看不見絕世美貌的美嬌娘刮目相看,傳聲道:“謝謝姐姐提醒,小弟確實太急了!”
雲雨妍此時反倒輕聲嬌笑起來,道:“受困在局中的人受自身利益的驅使,難免會做出顧慮不周之事,更何況他們抓的還是你的如花美眷,難怪耀將軍會如此在意,以至於失了分寸。”
耀陽對她話中的取笑倒是不以爲意,卻不知爲何,聽到雲雨妍如此毫不在乎的說起他的妻眷,他的心中反倒無端有了一些失落的感覺,於是乾脆叉開話題道:“雲姐姐,你說這位鬼方使節蒙浩會在此地等誰呢?”
“鬼方使節蒙浩?”雲雨妍似是思忖了片刻,才沉吟道,“如果同是一國臣子,討論公事豈會選擇在此地,而照耀將軍所說,其他妖魔兩宗的人又與他們訂了互不侵犯的約定,自然也就不是那些老傢伙。所以……很難說,我們還是靜觀其變吧!”
“嗯。”耀陽應了一聲,他自忖也猜不到其中玄機,便只能凝神等待那人的出現,卻在此時,令到他與雲雨妍都震驚莫名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只因他們聽到一陣沉悶至極的人馬混合的蹄步聲,這表示正有大批兵馬向此谷靠近,而此地離西岐不過區區百里之遙,大批兵馬如果只是路過“落月谷”,又豈會如此之靜,靜得幾乎沒有絲毫人聲馬嘶,只有因大隊人馬同時行進纔會有的沉悶蹄步聲呢?
這隻有一個答案——有人有心將所有的聲音都有效的隔離了起來,只因其人想將一切有聲的痕跡全都遮掩起來。
蒙浩似乎也已經感覺到蹄步聲的到來,臉上立時浮現出一絲笑容,回身往半月形的峽谷裂縫處望去,只見在落日的殘陽餘輝下,一隊旗幟鮮明的人馬成一字形緩緩從僅能過一個人的崖縫小徑中行了出來。
緊接着這一隊人馬後,一個接一個戈戟鋒利的兵士牽着馬匹從小徑中陸續行了出來,他們人人的面部蒙着面巾,所有馬匹的嘴上也都全封了繮帶,顯然是爲了杜絕他們發出聲響才做出的舉措。
耀陽看着一個個兵士行進谷中,然後在蒙浩身前排列成整齊的方隊,充滿秩序、規律的隊列陣形讓觀者無不暗贊有加,這無不說明這些兵士的主帥是何其厲害的角色。而這些兵士手中的旗幟更讓耀陽差些驚呼出聲。
無數顏色鮮明的玄黃大旗上書大大的“北”、“崇侯”與“徵西”等字樣,不用猜也應該知道,這些兵馬無一例外都是北伯侯崇侯虎所謂的“徵西大軍”。
此時的耀陽雖然不通兵法,但今晨也聽到北伯侯崇侯虎的徵西大軍不日將至,而就當大將軍南宮适派兵前往金雞嶺拒敵之際,崇侯虎的兵馬卻出現在西岐的後方百里之外,這如何不讓耀陽大驚失色。
雲雨妍也是大驚,驚咦道:“崇侯虎不過是莽夫一個,卻不知道是什麼人在他背後助他,竟能如此用兵如神,看來西岐危矣!”
正說話間,只見谷中一些回巢的宿鳥仍然被大批兵士嚇得驚飛而起。
此時,一陣衣褸飛揚聲霍然響起,只見一道白色的矯健身影從落日餘輝中飛身遁起,數道電芒一閃即逝,那些鳥雀連哼都未哼一聲便盡數被白色身影發出的元能勁氣所滅,甚至連一根羽毛也未曾留下,盡數被一股魔芒焚燒殆盡。
那道白色人影隨即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弧形軌跡,遁飛的身形在落日中再度飄然落向“落月谷”中,施施然風度翩翩的落在蒙浩的身旁。
這名年輕男子穿着一件剪裁極爲合體的白衣勁服,長髮束髻,白玉冠頂,肩上更斜掛一麾墨白披風,襯托出一身充盈力量的完美體形,而在那有如大理石雕削而成的俊毅臉龐上,一雙深邃神秘的眼瞳厲厲奪目,更是散發出無比魅力的不世魔芒。
蒙浩已然誠惶誠恐的上前行禮拜見,年輕男子則始終一臉漠然的神色,兩人開始以獨特的謎語傳聲進行交流。
“是他……”雲雨妍嬌軀一振,很顯然認出了此人。
耀陽同時也禁不住虎軀一振,已然騰身而起,雙目中精芒厲現,炯炯注視谷中現身的年輕男子,鼻中不由冷哼一聲。
他如何不識眼前這位年輕男子,此人正是當初在旄山將他打下懸崖的魔門刑天氏少主之一——刑天抗,想到當時此人囂張跋扈、欺人太甚的樣子,耀陽心中再也控制不住無名火起。
“耀將軍認識他?”雲雨妍明顯感應到耀陽的怒火,嬌軀緩緩靠近耀陽,柔聲問道,“那你打算現在怎麼辦?”
當耀陽感覺到雲雨妍起伏有致的身軀愈漸靠近自己,美色當前反而令到他的腦子愈漸清醒過來,漸漸平息了心中怒火,眼光掠過刑天抗,投向此時仍然陸續行進“落月谷”的大隊兵士,默默的計算着。
半響之後,耀陽傳聲的語氣出奇冷靜,道:“現在自然是大事要緊,我們先計算一下刑天抗準備在谷中屯多少兵馬,只有收集儘可能多的情況,再回去跟姜老先生商量一下對策!”
雲雨妍微微一愣,她沒有想到耀陽可以這麼快從情緒波動中反應過來,尤其是話語中拋開家眷、恩怨而不顧的那股毅然決斷的語氣,更令人無緣由的從心中生出願意信服並跟從他的想法。雲雨妍禁不住再也不敢對他生出小覷的感念。
雲雨妍輕聲回道:“淨看這些兵馬,便可以知道他們選擇此谷的原因,但同樣的道理,‘落月谷’四圍受天然地形的影響,至多隻能囤積不到三千兵士。所以我認爲,照他們的種種跡象表明,既然不願被西岐發現,自然不會帶來超過三千兵士,而且是爲了配合前方崇侯虎大軍合攻西岐,所設定的奇兵之計!”
“姐姐說得很有道理!”耀陽應聲再向谷中望去,不到幾刻鐘的時間,源源不斷的兵馬已經盡數涌入谷中,粗略一看,果然在二三千人左右。
耀陽注目此時在千衆兵馬之間的刑天抗與蒙浩,運起“魔音凝修決”開始凝神傾聽他們之間的秘語傳音,歸元異能與五行玄能的結合果然不同凡響,只是在一陣輕微的元能異動之後,他便如願以償的聽到了想要聽到的一切。
蒙浩環視周圍靜寂無聲的數千兵馬,顯出一副極其恭敬的樣子,揖禮傳聲道:“……屬下前日才收到來谷待命的消息,卻怎麼也想不到尊使的兵馬會如此神速。”
刑天抗冷哼一聲,道:“今次兵進西岐,如果全靠紮紮實實的對戰,恐怕根本沒有機會取勝,雙方實力均是半斤八兩,所以唯有以快打慢,憑藉奇兵突襲西岐,令到姬昌老匹夫背腹受襲,才能掌握更大的勝算。”
耀陽心中感到納悶,他着實想不透蒙浩與刑天抗之間的關係,“屬下”與“尊使”究竟表示什麼呢?蒙浩與玉璇顯然是那位幻麪人陸壓的下屬,而現在這位“尊使”偏又是刑天抗,難道玉璇她們是魔門刑天氏的族人?那麼“拜火聖教”又是怎麼回事?
耀陽很想就此向身旁的雲雨妍請教一番,但此時的雲雨妍半響都沒有說話,似乎也非常關注場上變化一般,耀陽以爲她又在想一些關鍵性的問題,自是不便予以打擾。
蒙浩見到所有兵馬都已盡數行進谷內,極有秩序的列成數個方隊,一聲不響的等待刑天抗的將令,他粗粗算了算,發現所有兵士僅只三千左右,不由略微愣了一愣,面上微露失望之色。
蒙浩支吾片刻,道:“屬下有些不大明白,還請尊使賜教?”
刑天抗的目力何等銳利,早已將蒙浩的面部神情盡收眼底,不以爲意的道:“你定是想問我,爲何只帶了如此少數的兵馬,對麼?”
蒙浩趕忙誠惶誠恐的點點頭。
耀陽雖然在心中對刑天抗極是仇視,但卻仍對其人方纔此舉大是欽佩,暗忖:“身爲一軍將帥,起碼也要有這等細察知微的能力,才能令人敬畏信服!”
刑天抗負手踱出幾步,悠然南望道:“我料定西岐大部分兵力已經班師前往金雞嶺,此時城內兵力至多在萬餘人左右,而且俱是毫無防備之兵。只要再等上一日,另一批繞道金雞嶺而來的數千兵馬一到,接着屯入鄰近的‘臥蠶谷’。”
“屬下好奇之極——”蒙浩繼續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問道,“請教尊使又有何破城之計呢?”
“你真是多事。不過,告知你也無妨!”刑天抗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卻又得意洋洋的道,“剩下來的事情就更加簡單了。我先以一千兵士分作數批扮作商賈混入城內,然後連夜突襲,裡應外合不費吹灰之力便取了西岐城。”
耀陽聽到這裡,不由被駭了一身冷汗出來,刑天抗此着果然高明,現在西岐雖然全面關注此次崇侯虎的西征大軍,但卻始終沒有想到危險竟然已經從後而至。
他此時哪敢再作停留,傳聲給身旁的雲雨妍道:“雲姐姐,依我看,咱們現在還是趕快回去請教子牙先生爲好!”
雲雨妍竟似乎呆愣了片刻一般,遲疑半響纔出聲道:“嗯……唔……你難道不管你的家眷妻妾了麼?”
耀陽極爲不捨的向谷中高崖上忘了一眼,然後緩緩籲出一口氣,目光中精芒閃現,回身說道:“他們還有利用到我的地方,所以暫時應該不會對她們怎麼樣。再則,現在當然是以大事爲重!”
耀陽果斷語氣中的毅然,再次令到雲雨妍不由爲之一怔,竟讓她的心中再也無法將此時的耀陽與方纔嬉皮笑臉的他聯繫在一起,直到感應出耀陽漸已行進身後的洞府,她才反應過來,隨後跟了上去。
二人出了洞府,沿着山壁小徑出了“落月谷”,各自收了隱遁之法,分別駕起風遁徑直往蟠溪的“隱弈居”遁去。
“隱弈居”後院,溪水石亭內。
道袍頂冠的姜子牙端坐在石凳之上,直長的釣竿翹首亭外,數尺魚線恰好垂於水面上,不深不淺的清澈溪水中依稀可見幾尾魚兒,繞着直挺挺的魚鉤四下游動,一切都顯得如此靜謐安逸。
姜子牙手持茶杯,正品茶自弈之際,心神驟然一動,回首看時,溪水中的魚兒盡數竄動起來,剎那間都潛入深水當中,再也不復出現。
腳步聲響起,正是匆忙趕來的耀陽與雲雨妍。
姜子牙微微搖頭,輕笑道:“原來是耀將軍,難怪煞氣這麼重,就連這溪裡悠然自得的魚兒也被統統嚇跑了!”
耀陽近前揖了一禮,迫不及待道:“先生,大事不好了!”
姜子牙擡眼見到素來冷靜的雲雨妍也花容肅然,不由鶴眉微皺,道:“有事坐下來慢慢說,你們不是去了‘落月谷’麼,難道遇到什麼麻煩了不成?”
雲雨妍輕搖螓首,道:“先生,今次遇到大麻煩了!”
耀陽緩緩吐了一口氣,道:“崇侯虎的徵西大軍還未到金雞嶺,刑天抗竟然已經帶了三千兵馬屯於‘落月谷’,伺機等待下一批兵馬開赴過來,便要準備直襲西岐……”“哦?刑天抗!”姜子牙禁不住也吃了一驚,右掌輕施玄法,釋出元能便幻成一幅百川山河圖。姜子牙眉頭緊皺,端詳良久後,左掌更是五指屈動不停。
耀陽倒是對眼前這一幅百川山河圖生出極大的興趣,也學着姜子牙仔細端詳起來,禁不住問道:“先生,這一定是西岐的百川山河圖吧?”前後左右的對照片刻,耀陽指着圖中居中的一處城邑標誌,喜道:“這肯定是西岐沒錯了!”
姜子牙看到耀陽所指之處,心中咯噔一下,難以置信的點點頭道:“不錯,耀將軍如何識得此處便是西岐呢?”
耀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小時候經常四處遊歷,有時候爲了辨明路途,所以形成了每到一個新地方,便記住四周山形地貌的習慣。此次到西岐自然也不例外,剛剛對照附近的山川河流,才猜出這裡應該就是西岐。”
想到當年他們二兄弟爲了不做下奴,躲避追逃四處流浪的經歷,耀陽不由自主笑了起來,只是再一念叨着現在還不知是生是死的小倚,他的笑容難免多出一絲酸澀。
姜子牙讚賞的點了點頭,指着西岐北面的山形,說道:“此處應是‘落月谷’的位置,而照你們方纔所說,刑天抗應該是領兵從此處……”說着,姜子牙再往東面移了寸尺距離,指了指另一處山形道,“……繞道金雞嶺而來,但這一路上多是窮山惡水之地,他能帶兵來此的可能性恐怕不大。所以依我算來,對方這支奇兵理應是來自臨近的鬼方諸國,他故意打出崇侯虎的徵西旗號,爲的應該是遮掩鬼方的卑劣行徑。”
耀陽與雲雨妍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終於明白爲何刑天抗能如此迅速且神不知鬼不覺的調來數千兵馬,原來這都是鬼方國在暗中相助崇侯虎。
雲雨妍不解的問道:“雨妍有一事不明。請問先生,鬼方素來持強傲物,從不將四方諸侯放在眼裡,爲何這次卻會甘於聽命於殷紂?而刑天抗身爲魔門刑天氏少主,又怎會成爲崇侯虎的先鋒使呢?刑天氏何時都成了崇侯虎的麾下?”
姜子牙指了指山河圖北面的廣闊地形,道:“鬼方乃蠻荒胡民之族,以其勢大,令到附近的犬戎與羌方都歸附於它,而且素來不服中原禮儀教化,只因其族內萬千族民都信奉一種從外域番邦傳進來的‘拜火聖教’,自然與我等中原習俗格格不入,不過,還好他們與中原從來都是秋毫無犯。卻不知爲了何種原因,這幾年‘拜火聖教’的教主幾易其人,以至於被奸人所乘,把持了教中各大要職。自那以後,鬼方再非昔日鬼方!”
說到此處,姜子牙禁不住搖頭一嘆,續道:“可惜沒有人知道現今‘拜火聖教’的掌教是何許人也,說不定也是妖魔二宗的奸邪小人。所以,他們爲了某些利益而聽命於殷商,就顯得不足爲奇了。”
耀陽看着山河圖中離西岐距離還很遠的鬼方地形,若有所思的忖道:“難怪刑天抗那小子一次只能調集數千兵馬,一來是因爲離得太遠,山川水路爬涉艱難;二來更是爲了更好的隱蔽行跡。”
“至於刑天氏——”姜子牙起身踱出幾步,負手立於石亭一側,遙望遠空無垠,猶豫再三,才緩緩說道,“刑天氏乃是魔門中最爲神秘莫測的一族,這數千年來他們雖然勢力單薄,族運不暢。但其他幾族卻從不敢小窺他們,只因爲他們揹負着整個魔門一個最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