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邪不知道昨天晚上自己是怎樣睡着的,也不知道是活膩了還是不怕死,和仇人相擁入眠,還真是見鬼的詭異。她知道噬絕待了一會兒就走了,他們這樣的人,時刻都保持着警覺性,自己如今是破罐子破摔的心態,不然哪有讓他近身的機會。
“我很奇怪,爲什麼你一點都不反抗,倒像是來做客。”鳳邪無聊地玩着茶杯,便聽到推門而入的噬絕的聲音。
鳳邪嗤笑了一聲,懶懶答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我還是明白的,你封了我的武功,這又是在你的地盤,我身邊的這些丫頭,看得出來都是練家子,我不會以爲我有那麼好的運氣,恰好逃出去,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瞎折騰。再說,你想要我的命,在溪邊就動手了,至今沒殺我,便是會留着我,你說要我陪你演一場戲,只要命沒陪進去,大婚小婚又如何,我們有共同利益。不過……”
噬絕聽着她那一番話但是詫異,這女人但是會審時度勢,分析得很準確,所以她才讓自己當囚不如做客,聽着她刻意頓了頓的話語,不禁開口問道,“不過什麼?”
鳳邪放下手中的茶杯,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字字珠璣地說道,“不過風水輪流轉,明年到哪家,以後誰虎落平陽,誰秋後算賬,那就另當別論了。順勢而作,隨遇而安,與其說是一種活着的態度,不如說是一種生存的技巧,你覺得呢。”
噬絕這下是真心地笑了,有趣有趣,她倒是不笨,這話說的在情在理,也旁敲側擊地告訴他,哪天他別落在她手裡,到時候新仇舊恨一起算,噬絕揚手示意外面的人進來,一邊隨口問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你?”
鳳邪低低地笑了,然後冷聲道,”你不會。直覺告訴我,殺了我,你的戲就玩不下去了。”
“哈哈哈哈……”噬絕忽然開口大笑起來,讚賞而狂妄地看着她,“你挺聰明”
鳳邪目光落在進來的那一堆人身上,不禁嚥了咽口水……太誇張了吧。鳳冠霞帔就十幾套,頭飾珠花更是滿滿兩大箱子,旁邊還有幾隊人馬,皆是一些玉石珠子,旁邊還有一大堆自己都叫不名來的喜慶物品,胭脂水粉更是由十幾個婢女端着,整整站了兩排,東西全部擡了進來,塞得房間挪不動腳。
“我是大婚,不是馬戲團猴子表演!”鳳邪沒好氣地怒聲道,擡腳就往旁邊的箱子踢,“擡出去!擡出去!不然一把火全給燒了!滾!”噬絕一臉好笑地看着她暴跳如雷的模樣,這女人倒是越來越有趣了,別的女的不是都喜歡這些金銀財寶,出嫁恨不得把整個孃家都搬出來,好顯示自己所嫁人家的榮耀,他一是爲了作足戲,二是不想委屈了她,雖然是做戲,好歹也是一個女子出嫁,他當然得給足她面子和裡子,自己只是叫人隨便準備了一下,這番心思,怎麼到她這裡,成了……馬戲團猴子?她這是罵她自己,還是貶低他的品味呢。
在她的要求下,只有幾箱東西被勉爲其難地留了下來,要不是他執意,她真準備一個蓋頭,一件紅衣服就登臺唱戲了。
鳳邪坐在妝臺前,任由丫鬟爲她妝扮,才明白這纔是真正的刑法。
梳頭,上妝,敷面,貼鬢,撲粉,畫眉,綰青絲,點絳脣,抹胭脂,戴鳳冠,披霞帔……這還是一道工序,是爲了給婚典當日做好準備,怕一日來不及。
待妝罷,鳳邪擡眸望向銅鏡中的自己,不可思議地瞪着一雙鳳目,她都不認識自己了!
面若桃花柳如眉,清澈的雙眸波光瀲灩,紅脣嬌豔紅潤一點點,雙頰被胭脂水粉暈染出一片朦朧的輕紅,梨花般的清麗中又透出一絲嬌美嫵媚的韻味來。頭戴鳳冠身披霞帔的她,華貴而高雅。絕美傾城,舉世無雙,骨子裡透出來的那抹冷傲和囂張,又讓她除了美,更是多了幾分傲氣,令人不自覺的被吸引、着迷。
由於還未到日子,只是試妝,鳳邪只着了一件火紅的絲綢外衣,胸前綴滿了翠玉珠寶,烏亮的長髮被綸起,閃亮的頭飾釦在微微溼潤的發上,她側了側臉,對着鏡中的自微然一笑,驚豔了身後的男子。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噬絕忽然起身,走到鳳邪身後,接過丫鬟手上的梳子,爲鳳邪梳了梳髮,他俯身扶住鳳邪的雙肩,將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脣角輕輕地勾了起來,那魅惑衆生地一笑彷彿能讓星光黯然。
鳳邪愣了愣,覺得這個場景真的很詭異,兩個仇人般的人,莫名其妙的這麼和諧,做着人世間普通夫妻間的事,如此親密,又如此溫馨。待自己回神,頓時一抹紅霞飛在雙頰,幸好胭脂染得重,自己不至於失態。男子抑制不住沉悶的笑聲,沉沉說道,“要是戲不好看,我便假戲真做,娶你過門了。”
……
三日後。棲鳳宮。
天氣並不好,陰沉沉的,像誰生氣的臉,飄着絲絲細雨,粘在髮絲上,晶瑩點點。
噬絕站立在宮門口,一襲紅袍隨風飛舞,俊朗挺拔,豪放不羈,看到兩側大門打開,一身盛裝出來的人,後面裙襬太長,整整兩排宮女跟着她身後,提起裙襬,他眼裡浮現出笑意。看到鳳邪出來,一旁馬上有人,弓腰上前遞上一杯酒,噬絕走上前來,將酒杯遞到她面前,低沉着聲音道:“這是一半的解藥,可令你的內力恢復五成。”
“我便不謝你了。”鳳邪冷哼道,連冷笑也全數收了回去,她重重呼出了一口氣,一隻手接過他手中的你杯酒,一仰脖子喝了個乾淨,長袖一甩,饒過他便,頭也不回地踏上了華美的宮車。
鳳邪打着盹,也不知道在車中搖晃了多久,待終於不耐煩了,有人掀開簾子,面前的男人一臉好笑地看着她,她那表情倒是無絲毫喜氣,倒像是去斷頭臺。噬絕向她伸手,鳳邪打開他的手,“我跟你不熟!”說完,鳳邪已經竄出車簾,幾步跳了下來。
手猛然被抓住,鳳邪用力沒有掙脫開。噬絕猛地收掌,堅定地握了握掌間的柔荑,帶着她,一步一步踏上祭天壇的臺階。鳳邪緊握着拳,感覺到指甲僅僅掐進了肉裡,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還真他爺的憋屈,恨恨地看着旁邊那張意氣風發的臉,這位幻界的王,此刻神采飛揚,充滿自信,那種天地在我腳下,萬物在我手中的囂張狂妄,完全顯示在那張欠扁的臉上。
年輕的王帶着她站在高高的祭天壇上,極目遠眺,幻界閣下數萬軍隊,王公貴戚,大將元老皆匍匐在地,鳳邪心想,和常人也差不多了嘛,還以爲都是些怪物異類。噬絕抿嘴一笑,側臉看向站在左手邊鳳冠盛裝的女子,眼眸浮上一絲溫柔的笑意,鳳邪看着他那笑容,老覺得他不是在看她,彷彿透過她,看得更遠,看到了另一個人。
“好戲要開始了。”噬絕壓低聲音對着鳳邪說道,揚起右手,只聽一聲巨響,正上方巨鼎中立時冒出一股火焰,數丈之高,熊熊燃燒向天際,鳳邪身子輕顫了一下,擡頭看向他驟然變得肅穆的側臉,彷彿先前那抹溫柔是一種錯覺。
四周有大炮聲響起,伴着熊熊的火焰,祭臺下持樂器的女子吹響了祭天樂,肅嚴莊重的樂聲徹整個幻界。
禮讚官一聲洪亮的高喊:“大典開始!跪――”
“我不會真嫁給你吧。”鳳邪問道,心裡有絲猶疑,都到這節骨眼上了,祭完天,行完禮,唸完詔書,再在宮中舉行盛宴這事可就敲定了。自己雖然無所謂,但是也不能擔了這個噱頭,真成了,以後麻煩還有的少?
“聽天由命。”噬絕笑着答道,滿臉看好戲的表情。
禮讚官又在接着大聲念,“王,惟乾坤德合,式隆化育之功。內外治成,聿懋雍和之用。典禮於斯而備,教化所由以與。椒房無主,中宮曠位,鳳式秉性賢淑,生來華貴,羣寮所諮,僉曰宜哉。卜之蓍龜,卦得承乾,有司奏議,宜稱紱組,以臨兆民。今順應天意,立爲王后,儀範後宮,敬宗禮典,肅慎中饋。其尚弘資孝養,克贊恭勤。茂本支奕葉之休,佐宗廟維馨之祀。四海皇天,納德是依,無負朕命,天祿永終,可不慎與!欽哉!”
(注:冊後詔書,來自於冊封赫舍里氏爲皇后的詔書,較原文有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