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蘭坐在火車之上,呼嘯着向北京駛去,從明清開始,北京就代表着中國的最高權力,四九城見證了數百年的滄桑鉅變,很快北京就要陪着袁世凱做一場八十三天的皇帝夢,然後看着這位梟雄黯然離去。
張廷蘭心中有一種緊迫感,必須掌握更大的權力,擁有更多的財富,訓練出更強大的軍隊,扭轉國家的命運。
針對俄國的佈局已經展開,張廷蘭有把握撈到豐厚的回報,工廠也在建設之中。這一次張作霖任命張作相負責二十七師的軍務,同時兼管奉天治安,標誌着張作相已經成爲奉系的二號人物。
短短三個多月的時間,張廷蘭手中的權勢已經很驚人了,不過他還有些貪心不足,還要發展得更快才行,他一面想着如何應付北京的袞袞諸公,更多的卻是籌劃着回到奉天之後的建設。
火車很快就進關了,張學良和張廷樞都是第一次進北京,張廷蘭也是第一個體驗老北京的風光,都顯得十分激動。
“廷蘭哥,早就聽說書先生說,北京城是三頭八臂哪吒城,處處都值得看看,尤其是前門外的幾條衚衕!”
張學良一臉感慨的說着,張廷蘭臉色就開始發黑了,這位少帥就是個紈絝的坯子,他說的不正是舉世聞名的八大胡同麼。
“漢卿,我去找七大爺,給你個特許,好好領略一下京城的風光怎麼樣?”
張學良一聽老爹,頓時一臉苦澀,連連擺手,他的這點小心思絕對不能讓老爹知道,來北京是辦正事的,張作霖絕對不會讓他胡來的!
說笑之間,火車已經停了下來,老張在衆多警衛的簇擁之下,下了火車,後面還有不少從人專門提着準備的禮物,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往外走。一旁的老百姓一看這些荷槍實彈的軍隊,都自覺的讓開了道路。
“媽了個巴子的,天子腳下譜兒就是大,連個迎接的都沒有!”
老張正在埋怨的時候,另一處月臺擠滿了人,多數都是一身綢緞大褂,一看就是官員,還有不少身着將校呢的軍官夾雜其中,亂哄哄的。
張廷蘭也湊了過來,他叫住了一個維持秩序的巡警,詢問情況。
那個巡警打量了一下張廷蘭,又看了看張作霖等人,一點都不怯場,拱拱手說道:“幾位老總是外地來的吧,大公子前幾天去請王老大人,現在全北京的大小官員都在等着迎接北洋之龍呢!”
張廷蘭和張作相都明白了,他們趕得時間正好,袁克定去請王士珍,正好現在進京,王士珍是北洋三傑之首,雖然淡出政界多年,但是名望尊崇,故舊遍佈朝野,受到至高禮遇也是正常。
“今天是沒人迎接咱們爺們了!”老張瞥了一眼不遠處涌動的人羣,嘴裡低聲說道:“早晚也要讓這幫孫子這麼巴結老子!”
一行人只好自己去下榻的六國飯店,北京城從設計之初就處處突出皇權,各個城門的功能都不相同,往來北京的官員和客商都要走崇文門,張作霖也不例外,帶着隨從來到了崇文門之外。
遠遠的就看到長長的隊伍,全都是外地的客商,推車馬車絡繹不絕,老張一行人數衆多,還帶着不少禮物,老遠就引起了稅警的注意,遠遠的一個小頭目就帶着幾個手下趕了過來。
截住了張作霖,這個小頭目獐頭鼠目,嘴角上總帶着一絲輕蔑的笑意,看起來就不讓人舒服,他衝着張作霖拱了拱手。
“這位軍爺,看您的樣子是外地來的吧,這北京城是天子腳下,是有規矩的地方,你們帶來這麼多的東西,可不能白白通過啊!”
由於沒人迎接,張作霖就憋了一肚子,一看這麼個芝麻綠豆大的官也敢伸手管自己要錢,老張頓時怒滿胸膛,緊隨身邊的袁金鎧厲聲喝道:“這是給袁大總統送的禮物,你們也敢伸手,都不要命了麼!”
“嘿嘿,這位爺,您別發怒,規矩就是規矩,況且誰知道你們是不是打着送禮的旗號,偷運點私貨進京啊,我們也是職責所在。我也知道你們時間緊迫,大家都別麻煩,你們交一千大洋,我就放你們過去,您辦事要緊,千萬別耽擱了!”
正所謂天子門高,從這些囂張的稅官身上就可見一斑,張作霖也是一方豪強,但是在這些人的眼裡完全沒有分量,那個小頭目笑嘻嘻的呲着牙說道:“我們辦事就是一個字快,錢給了,您也不用像這幫泥腿子一樣排隊了,趕快進城,升官發財!”
這傢伙還要說話,張作霖猛地向前,一腳就踢在了這傢伙的胸口,老張也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這一腳勁頭十足,一下子就把這傢伙提出了六七步開外,像一個麻袋一樣,狠狠的摔在了地上,頓時就昏死過去。
其他的警衛也一擁齊上,他們下手十分狠辣,其他幾個稅警也都打倒在地,爹媽亂叫,頓時崇文門前就亂了起來。
崇文門稅卡從明清時候就有,多少外來的官員都要老老實實的交稅,畢竟在天子腳下沒人敢胡來,能少惹事,就少惹事。因此也慣得這幫傢伙極度猖獗,今天老張卻反其道而行之,當場就踢暈了一個頭目,頓時就炸開鍋來。
負責稅卡的警察吹起尖利的哨聲,足足有好幾十人,一同向着這邊衝來,迎接他們的卻是上百條黑乎乎的槍口。老張這次帶來了二百位警衛,都是身手最好的,裝備最精良的,他們手裡端着水連珠步槍,面無表情的盯着這些衝過來的稅警,就好像盯着一羣獵物一樣。
絲毫不用懷疑,只要一聲令下,稅警就會被打成篩子,他們平時欺壓老百姓還行,但是面對這些荷槍實彈的士兵,他們怎麼也硬氣不起來,兩條腿不自覺的向後退。
崇文門這裡還有不少的商販,他們一看囂張跋扈的稅警都被槍頂到了腦門上,心中都暗呼痛快,有的機靈的人趁着亂,紛紛進城,節省了稅金,還有人想要看熱鬧,因此場面混亂異常。
這時負責的稅官也跑了過來,他心裡也暗罵手下人糊塗,他早就說過,儘量少惹那些丘八大爺,今天算是踢到鐵板上了。
稅官硬着頭皮向張作霖連連鞠躬施禮:“這位將軍,手下人不懂事,您老千萬別見怪,弟兄們遠路而來都辛苦了,別在這杵着了,都趕快進城,辦正事要緊!”
“怎麼?你們不要錢了?”
稅官頭上也流出了冷汗,聲音顫抖地說道:“不要了,不要了!”
“記住老子是奉天二十七師的張作霖,以後還常來常往,你要是再敢要一個子,小心你的狗頭!”
老張帶着人昂首闊步的過了崇文門,稅官也纔想起來,原來這幫人是鬍子出身啊,得罪他們不是找死麼!
張作霖到了下榻的六國飯店之後,就派人向總統府遞交公文,然後靜待召見的消息。張廷蘭則帶着張學良和張廷樞出來四處逛逛,看看老北京的風物。
“我爹今天那一腳踢得太帥了,要是能把稅卡也都砸了就更好了!”
“那就惹大麻煩了,多少人都指着崇文門稅卡發財呢,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你想惹所有人記恨麼?”
其實對於他們來說一千塊大洋並不多,而且老張要是表明師長的身份,這幫人也不敢要錢,民國初年軍隊還沒有盲目擴編,師長還是還了不得的大官。不過張廷蘭也隱隱約約猜到了老張的用意,張作霖就是要裝憨耍橫,展現粗魯的一面,麻痹袁大頭。
正在走着,前面就出現了一家大茶館,人聲鼎沸,十分熱鬧。茶館往往就是一個濃縮的小社會,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張廷蘭他們正好也走累了,想要歇歇腳。
信步進入茶館,找了一張靠近窗戶的座位,要了一壺茉莉雙薰,一面喝茶,一面聽着茶客聊天,這種地方往往都有萬事通,一個四十幾歲的人正在高聲說着:“衆位老少爺們,兄弟我找到了賺錢的路子,我的表小舅子告訴我,樑財神準備籌建請願團,要包括各個行業,只要跟着上街遊行,每天都給銀子!”
“這請願團是幹什麼的啊?”
“當然是給大總統請願了,咱們大總統當膩了,想要當皇上,我是想好了,只要有消息,我就立馬參加。咱不爲那兩個錢,咱要當從龍功臣,這往後說不定還給子孫後代掙一個鐵帽子王爺呢!”
“您還是先找着媳婦再說吧!”有茶客起鬨,頓時所有人都哈哈大笑。
正在此時茶館的門外走進一個穿着考究的中年人,他一身酒氣,腳步踉蹌,茶館的掌櫃的一看到他,急忙迎了過來:“宋三爺,您怎麼喝這麼多啊?”
這個人擺了擺手:“我沒醉,這兒清醒着呢!”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就是想讓大夥看看我,也通過我看看這個世道,這個混蛋的政府,混蛋的大總統。”
“三爺,你這是怎麼了,快別胡說八道,我讓夥計給你弄點醒酒湯去。”
“掌櫃的,我的工廠完蛋了,我十年心血都沒了,從前清我就主張實業救國,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我這就準備跳什剎海,在死之前,我就來告訴大傢伙一聲,以後有錢就去吃喝玩樂,就去爲非作歹,千萬別幹好事,我就是最大的傻帽!”說完這個中年人放聲痛哭。
正在此時一旁茶座上突然站起來兩個身着灰大褂的人,幾步走了過來:“宋三爺,別急着死了,先和我們去趟警察閣子,你敢辱罵大總統,簡直活膩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