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慌慌張張,慌不擇路的逃出石縫,逃出海島,片刻不停的逃離!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如此害怕?那老人的拄拐,在甲板敲響的那一刻,他腦海裡,就只剩下一個想法——逃!
他一口氣不知道逃了多遠,等他回過神。發現自己又逃回了荒島。此時海上東方已現出魚肚白。那個被拋棄的小弟,居然一夜沒睡,還呆坐在海灘上。忘川臉色慘白,從海底裡陡然間走出來時,着實把他嚇了一跳。
忘川拖着疲倦的身軀,爬到沙灘上,倒在地上,眼神呆滯,身子還在瑟瑟發抖。小弟縮在一旁,充滿畏懼的看着他,忽然瞪大眼睛,指着他道:“你······你······我見過你!昨天你就這樣躺着!”
忘川怔了怔,扭過頭去看他:“我知道,你和你大哥,還想把我當禮物一樣,獻給那位吞鬼大王!”
小弟忽然驚叫一聲,連連後退:“你······你怎麼知道的,我······我沒有······我······都是大哥的主意。”
忘川苦笑道:“誰的主意都好,現在都無所謂了。”
小弟眼巴巴看着他,不知道什麼意思。
忘川搖了搖頭,心裡真想罵他。轉念一想,他沒隨他大哥回到鬼船,卻又真是明智之極。忽然又想,自己自鬼船鼠竄而回,何嘗不是膽小鬼一個,膽小鬼見膽小鬼,誰又有資格笑誰?他嘆了一聲,說道:“我不怪你,你大哥,已得到了他應有的懲罰。”
小弟失聲:“什麼?我大哥,你······你······”
忘川陡然坐起,將他昨晚見到的事,從始至終,一五一十告訴他。末了,還說一句:“你大哥已死,我親眼所見。”小弟只聽得目瞪口呆,作聲不得,聽到大哥拋下他,要把他當替死鬼時,他只是搖頭不信,最後得知大哥已死,他竟忍不住,淌下淚來。
忘川嘆了一聲,此時才知這個小弟,憨直樸實,除了膽子小點外,根本是個地道老實的渡船人心性,只是跟着大哥,做了糊塗事。
“你也不用傷心,他做的事,難免會有此下場。”忘川安慰他道。
小弟忽然在他面前下跪,磕了幾個首,道:“這位兄弟,對不起,是我們不好,一時糊塗,抓了你同伴送人,真對不起!”
忘川又怔了怔,拉起他,嘆道:“你大哥已死,你也不必道歉了。”
小弟卻堅持道:“不,昨天我們確是心懷不軌,要將你們獻給吞鬼大王,換他庇佑。”
忘川皺眉:“你能不能把話,從頭至尾說清楚一點?”
小弟頓了頓,想了想,道:“好······好,昨天,我和大哥像往常一樣,在這海上漂泊,你知道的,我們這些渡船人,只靠渡上一兩個人,來維持生計,茫茫大海上,其實完全靠運氣。因爲這些年東日島和海盜之間,頻繁發生海戰,我們船伕,日子一年不如一年,海盜又猖獗,我們唯有得到庇護才得以生存啊。”
忘川道:“向海盜求助,跟與虎謀皮有什麼兩樣?爲何不找東日島?”
小弟委屈道:“你有所不知,我們船伕,在東海上,不分好壞,誰都渡,所以常常兩邊不討好,都懷疑我們是對方的奸細。無奈,昨天見你們昏倒在島上,恰好‘吞鬼號海盜船’又在附近,所以······”他說到這裡,臉有愧色,不敢望向忘川。
忘川板着臉,等他說下去。
“我們見有兩個靈界的人,年紀又不大。而吞鬼大王素來有個愛好,喜歡囚禁一些海洋人,與東日島主講條件。兩位既符合條件,吞鬼大王又不遠,以爲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所以······所以我們才決定把你們獻······獻給吞鬼大王。可是——”
“可是你們的船太小,一次只能載一人,上天的安排反倒變了懲罰!”忘川嘆道。
小弟低下頭,無話可說。
忘川也不再出言譏諷,只默默的想,昨夜所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兩人呆坐海邊,各不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海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隆隆之聲。
忘川皺起眉頭,旁邊的小弟陡然間叫了起來,雙手抱頭,絕望道:“老天,他們又要打了!”
那聲音由遠及近,他臉上神情,也愈加恐懼,不住地後退。
“誰要打?打什麼?”忘川從地上跳起,衝他大喊一聲。
他雙眼一直盯着遠處,不斷搖頭:“東日島和海盜!”
忘川渾身打個機靈,向遠處望去。
那陣聲音,滾滾而來。忽的一陣巨響,一大羣靈界水兵駕着海象,自海底躍出海面,呼聲震天,浩浩蕩蕩,正朝他昨夜逃回的方向駛去!
荒島兩側,也不斷有海象飛快遊過。其中一人在他身前經過時忽然停下,提醒道:“前方馬上有場大海戰,請你躲開!”
那人說完了話,剛欲轉身離去,忘川呆了一呆,便衝出來,喊道:“我也去,請帶上我!”
那人忽的一滯,無比詫異地看着忘川:“你說什麼!”
“我來自淺海!吞鬼大王劫持了我同伴,我要去救他!”忘川一邊說,一邊踏水向前。
那人皺起眉頭,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你叫什麼名字?”
“忘川!”
“這不是訓練!”
“我知道!我還知道那些海盜的藏身之所!”
“你是說,你知道他們的切確行蹤?”
“是!”
“好!你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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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無比激動,也跨上了那人的海象,他想回頭問問小弟,要不要一起走。但那小弟早已躲進了樹林。
他嘆了一聲。身前這位水兵已打了聲長哨,座下海象,立即風馳電掣似的,駛離荒島!
“我叫布丁,一會遇到海盜,你要小心,我可照看不了你!”海象飛快行駛中,他忽然大聲喊道。
忘川還未來得及回話,便聽見遠方有人大喊:“吞鬼號海盜船——”
他循聲望去。只見一股股巨浪,從海底升起,以排山倒海之勢涌向四方。
巨浪一波勝似一波。波浪之中,一艘深褐色的巨大海船,突然浮出水面!
船體排出的海水,涌成波浪,頓時將一衆水兵和海象衝得七零八碎。船身幾十門火炮,一起發射,胡亂打在海上!只聽見一陣陣火炮聲,在海象中此起彼伏。即刻有許多水兵,被火炮轟上了飛,或沉入了海。海盜船上的海盜,肆意狂叫,紛紛駕着小飛魚,自船中射出,落入大海與水兵們展開激戰。
每一位水兵身上,都揹着一條條手臂粗的大鐵鏈,借海象之力,逡巡於吞鬼號四周,然後伺機將鐵鏈拋上船,用力一掙,那些大鐵鏈,即刻如有了生命似的,在船上橫衝直撞,絞住擋它路的人或物,然後拖下海里。船上的海盜,呲牙瞪目,紛紛跳下海,和操縱鐵鏈的水兵殊死搏鬥,因爲他們知道,這些鐵鏈一旦被灌上了力,哪怕再鋒利的刀,也休想將它劈斷。
忘川只覺得自己突然間闖入了人間地獄。到處都充斥着血的腥味,人的喊殺聲。
他身前那名叫布丁的水兵,也早已跳進了海底。
一枚火炮突然在他身邊爆炸!
他耳際一陣嗡鳴,人已飛起掉進了海里。他慌慌張張,嗆了幾口水,才取出呼吸藻戴上。他潛下水底,立即又發現,水下也有一大羣水兵,不斷嘗試靠近吞鬼號,用拳頭生生在船身上打出許多小孔,力量之大,駭人之極!但他同時又看到,有另一股力量注入船身,在極短的瞬間,令它扭曲變形,接着抖了抖,蕩起一陣水波,叫所有觸碰船體的人,頃刻間像是被抽離了骨頭似的,癱軟死去。這場景,和他昨夜看到的那船伕一模一樣!
他嚇了一跳,急忙浮出水面,立即看見一個面目猙獰的海盜,駕着小飛魚從他身邊飛過,同時揚起大刀,朝他頭上劈來!他驚呼一聲,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沉底,雙腳一蹬,再衝出水面,飛掠起來。那海盜似乎被他的身手嚇得呆了一呆,劈了第一刀後,第二刀滯了滯。忘川身形一晃,已掠至他身後,掌心往他天靈蓋拍下,即刻送他上了西天。爾後又躍至半空,向海盜船望去,此刻他離船身,不足二十丈,只見紛亂打鬥的甲板上,一位神色冷峻的老人,從容鎮定的站在船頭,海倫站在他身邊!
“海倫——”忘川大喊。施展御空之術,朝吞鬼號飛去。
海倫的臉色一下子白了,連連揮手,驚呼道:“不要——”
他話未說完,身邊那老人,吞鬼大王怒目一蹬,手中龍骨柺杖舉起頓下,整艘船忽然之間震了震,船上所有火炮,都同時調轉了炮口,瞄準了忘川,轟隆一聲,數炮齊鳴,往天空射去!
海倫的呼喊被炮鳴所淹沒。忘川的身影,也隨之消失在了炮火的硝煙中·······
海倫整個兒僵在了原地,呆望着天空上的濃煙,彷彿連他的靈魂,也丟失了。吞鬼大王的老邁之聲,忽然在身後響起:“我說過,擋我者死!”海倫身子一顫,回過頭,雙手握拳,殺氣騰騰盯着他,一字字道:“你殺了他!”
吞鬼大王仰天大笑:“我殺他,跟踩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區別!”海倫怒紅了眼,一步步邁向他,又說:“你殺了他!”吞鬼大王瞪眼,身軀再次挺起,手中龍骨柺杖,也越舉越高,及他伸直了腰,柺杖重重一頓:
“再說一次——”他挺直腰,瞪着海倫,咆哮道。整艘吞鬼號海盜船,也忽然之間,自上而下扭曲了一下,接着一股無名之力,由內向外排斥開去!掀起波濤,船上的,或靠近船的所有水兵,頓時雙眼無光,委頓死去。
“後退!後退!不要靠得太近——”水兵們且喊且退,驚恐萬狀。
“用鐵鏈搗毀他的船身!”
“注意保持距離!”
“圍住吞鬼號!”
“快去報告島主!”
海倫雙眼也失去了神采,呆立着,說不出一句話來。吞鬼大王身軀極其魁梧,往船頭一站。此刻天空,拋來了許多大鐵鏈,捅破了他的船身,整艘船,正逐漸吃水下沉!
“大王,我們的船正不斷滲水——”
“大王,那些該死的鐵鏈鎖死了我們的動力系統,船無法前行!”
“大王,弟兄們傷亡慘重!”
手下不斷前來報告戰況。吞鬼大王兀自屹立船頭,眉頭緊鎖,神色嚴峻,對這些話,充耳不聞。許久,他嘴角才動了動,眼望遠方,忽然道:“東日小鬼,追了我幾十年,你不累麼?”
遠方天際,忽然現出一道閃電,閃電過後,一位中年男子,傲然現身。
正是萬島之主,東日。
海上水兵一見到他,頓時歡呼雀躍。退開一個較大的方圓,和海盜對峙。海盜也紛紛回到船上,望着天空,全神戒備。
東日島主臉色陰沉,盯着吞鬼大王,也盯着他身前,失魂落魄的海倫。
“你明知抓了海倫,哪怕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放過你的。”東日島主眼光灼灼,威脅他道。
吞鬼向海倫瞥了眼,然後道:“你錯了,我和他,有個共同的敵人!他心甘情願跟着我的。”
東日島主道:“六十年了,你還不死心?”
這句話在旁人聽來,原是一句極其普通的話,然而這句話,卻讓吞鬼大王,陡然間勃然大怒,那高大雄壯之軀,再次彎了下去,臉色因盛怒變得通紅,“死心!你叫我死心!這具殘喘之軀,折磨了我一輩子,我要復仇!不管付出多少代價,我都要復仇!”
東日島主道:“你們海盜之間的事,爲何要扯上我們?況且海倫只是孩子,難道你要叫他,落得你一樣的下場嗎?”
吞鬼怒道:“我能戰勝他!”
“那又如何?”
“我要他所有仇人,都能在他身上,插上一刀!”
東日島主道:“海倫的仇我自會處理,不用你多管閒事。”
吞鬼一怔,立即哈哈大笑,像聽見了天底下最愚蠢的話:“這世上除了我,沒有第二個人能找到他!”
東日島主道:“我能。”
吞鬼笑得更歡了,笑聲充滿譏諷:“你是想告訴我,你破解了極樂洋,連月澗琛也破解不了的,空中浮城的奧秘?”
東日島主臉色忽然變得鐵青:“就算你擁有改變天地的力量,我也不會讓你把海倫帶走!”說完眼放光芒,忽然一個飛縱,向吞鬼號抓去。吞鬼大王眼中,也是閃過一絲銳色,龍骨柺杖往甲板上頓了頓,整艘船頓時似有鬼哭,龍吟,猛地抖動了下。船身極其四周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形。東日島主的手,恰好抓到這詭異莫名的空間上,他半條手臂已穿過這層空間,探了進去。此時他們相距不過十步。吞鬼號船身,瞬間凹下了五個巨洞,船沿也被擠壓得變形,東日島主的手每向前一寸,船身的洞就下陷一寸,船沿也向兩邊撕裂一寸。彷彿東日島主探進去的,除了一隻有形的小手爪外,還有一個無形的巨爪,這個“無形巨爪”正捏住了吞鬼號半邊船體!海盜們鼓動着,誰也不敢妄動,他們知道大王正與東日島主鬥法,他們隨時可能成爲遭殃池魚。
船身又震動了下,側面裂開了一道很深的裂痕。東日島主神色凝重,目不轉睛盯着吞鬼大王。吞鬼大王忽然發出一聲大笑,手中柺杖高舉,周圍立馬有四五名小嘍囉,雙眼翻白,突然暴斃,唬得一羣海盜,紛紛後退。
他一邊笑一邊直起腰板,笑道:“東日小鬼,你永遠也無法得知,我是如何做到的!”他話說完,忽然悶喝一聲,龍骨柺杖蓄滿了力量,往甲板一敲!
只聽得“咚”的一聲響。吞鬼號海盜船,就在東日島主和爲數衆多的水兵面前——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