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在書房看見我,就把頭一扭。他本來就最信安龔的話,先不說我不能向他解釋,就是解釋了他也未必信。好在他性子純真,不用去管他,估摸着三五天就該忘了。
再說沈冷兒的事也不能靠他,我這樣一想着索性裝看不見他怎樣。
安陵見我反過來不理他,先急了。
我送了一趟茶水剛走出來,就聽書房裡“咣噹”一聲,茶碗連同別的什麼東西被掃到地上。接着就只有張公公的聲音,“我的小爺,這大中午的您可不能哭!”
安陵發起脾氣沒完沒了,哭時從不大聲,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一樣。
安龔也沒有出聲。
我一狠心,纔不要去管,至少安龔不叫我絕不過去。其實也不敢拿大,至少我不能主動,讓他覺得我不安好心。要是能和眼下這位主兒搞好關係,他肯幫我把沈冷兒從國舅府裡要出來,我纔不管誰當皇帝誰偷玉璽。
安陵鬧了一會兒,見安龔確實不理,不要人哄自己竟然慢慢好了。我在外面暗氣安陵沒骨氣,趁張公公出去傳膳的功夫,走到門邊偷偷向裡面看。
書房裡的兩人並排坐在一張比膝蓋稍高的長桌上,書筆紙墨掃了一地。
安陵漆黑的眼睛像兩粒璀璨的黑寶石,蘋果一樣豔紅嬌嫩的小臉上掛着兩滴亮晶晶的淚珠,在燈光的掩映下,鑽石一樣閃爍着。安龔半迷着鳳目,臉上是一片柔和的笑意,將安陵摟在懷裡,修長潔白如玉的手輕輕擦拭安陵臉上的眼淚。
兩張俊美妖冶的臉貼在一起,美的讓人不能直視卻也不能轉開目光。
安龔擡眼見我站在門外,道:“膳傳來了嗎?”我呆呆點頭。
安陵看見我眼淚又涌了出來,賭氣擺開安龔。安龔靜靜看着他,毫無預兆的突然向安陵腰際伸手。安陵觸癢,小臉上還掛着眼淚卻又忍不住扭腰躲避,咯咯笑了起來。
我還是傻傻站着,眼睜睜的看着他不費吹灰之力將安陵哄好了。果然跟往常一樣陰險!不過,這個平日裡清冷的男人竟也會有如此,讓人酥了骨頭的溫柔。
飯後,安龔又不知從哪裡弄來了一隻通體雪白的長毛狐狸送給安陵。
安陵用布罩住籠子裡的寶貝不讓任何人瞧見,興高采烈的抱回去了。我也纔跟着完全死心,估計他至少三四天怎麼都不會再想起我。
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我圍着安龔忙了一個晚上,慢慢消耗自己有限的忍耐力。好生佩服張公公那一幫太監,一生幸福都奉獻出去了。若是換在我生活的年代,還能拿個勞模獎什麼的,可惜在這個社會,就是累死也是活該。虧他還忠心耿耿,拿眼睛瞟了我一個晚上,只怕心裡認定我無事獻殷勤別有居心。
我想到紅閣子,想起那光看上去就感覺很舒服的皮草,位子又在奇山怪石荷塘的中心,夜裡的景色肯定很好。又想到安龔長長的指尖,透明銀亮的指甲。
一晚胡思亂想,時間過得快得很。
張公公見夜深了,輕聲勸安龔早些歇息。安龔不動,看樣子是要在書房過夜了。張公公示意我勸說,我本來就白天睡覺晚上來精神的人,對他的暗示裝作瞧不見。
安龔一擡手臂,我立即搶在張公公前頭奔上去。
安龔只是伸手在額角按了按。我在心裡暗暗鄙視自己,長那麼大我還從沒那麼賣力巴結什麼人。
張公公輕聲說:“爺,夜深了,早點歇吧。”安龔向架子裡的計時沙漏看了一眼,才點頭。
守夜班的丫頭上來伺候洗漱。
我有些失望,心想他今天是來不及問我第二件是什麼事了。沒有了動力,懨懨的想去睡。
安龔的牀大約長寬兩米有餘,嚴格意義上來說它不能□□,更像一間縮小版的書房。牀上有梨花矮面幾,几上有筆墨紙硯之類。
可睡的地方用簾子隔着,只佔牀的四分之一多點,丫頭睡的地方更小。我掀開簾子看了看,睡兩個人怕是隻能勉強翻身。想到銀燕以前也是睡在這裡,心裡彆扭。
聽下面有丫頭叫我,我揭開簾子接過睡袍。外面只有一兩個丫頭在挑燈芯,我都不熟悉,只能硬着頭皮掀開簾子。
安龔坐在毛氈上,我繞到他身後,散開他的頭髮,慢慢用桃木梳梳理。
安龔向後靠了靠,一股淡淡的香鑽進我的鼻子裡。細細分辨這種香和玫瑰露的香味還是不同的,沒有其濃郁,一絲一屢的若有若無的散開。
他雙手撐在地上,尖尖的下巴微微擡起,微有些累似的嘆了一口氣。
我急忙向後讓開些,突然想起那晚拼命壓在他身上不讓他起身的情景,彆扭起來,手下動作不由又快些。
一個丫頭掀簾子進來,跪在一旁輕輕擡起安龔的腳,替他將襪子脫去。
我梳順了,又把周圍的碎髮攏到一處,鬆鬆的綁住。長長的小指尖不小心在脖頸間劃了一下,安龔輕“嗯”了一聲。
我心裡嚇了一跳,無事似的梳了兩下,不動聲色的拂開頭髮察看,沒有出血。我又向一旁的小丫頭看了看,安龔毫不配合她,她小心翼翼剛去了一隻襪子。
我放下心去解他上衣的盤扣,手剛伸到他腋下。
“呃!”似有意的又好像無意的輕輕的一聲嘆息,長長的睫毛微動,喉嚨輕微的動了一下。
我一慌張將手從他腋下退了出來。
雖然聲音不大,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到。那丫頭想裝沒聽見,手下已經明顯慌亂起來。在這曖昧的氣氛裡,我喉嚨發乾,非常尷尬。想搬起他手臂把上衣褪下來,他手臂撐着身體紋絲不動。
我道:“夜深了,王爺若是累了,就請快些更衣睡下,恐着了涼。”
安龔細長的眼微微睜開,迷離睡意裡的媚態盡顯無遺。我見他肯慢慢坐直身子,三下二下扒去,抱着他的袍子玉帶下了牀。
將衣服遞給外面的丫頭,我道:“留心些,聽着王爺叫人。我去去就來。”走進側間廂房,才覺得臉上火熱,心怦怦直跳。
等了好一會兒,我正準備走出去。方纔那小丫頭進來道:“姐姐在這屋睡吧。”
我指了指外面。丫頭臉上有點不自然的說:“爺叫了蘭姝姑娘來,跟來的人會在裡面伺候。”
我也有點尷尬,點頭道:“知道了。”
丫頭去後不久,一陣腳步聲從院子裡傳來。我悄悄掀開簾縫,一羣婆子丫頭擁着一個年輕美貌女子進來。
一個大丫頭模樣的捲開簾子,先讓那女子進,自己也跟着走了進去。外面的走的走散的散,只留下幾個丫頭在地上打盹守夜,耳房裡守着幾個婆子。
我看了一會兒,竟不見那跟着進去的丫頭出來。心裡鄙視古人,更覺這華麗的住處髒不可言。坐着走了一會神,又想到家人,心情大壞,懨懨的躺到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