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酷 2
我跪在那裡,心裡怦怦直跳,不敢不作聲。
片刻他幽幽道,“沈太傅一生清明,是朕的老師,亦是朕最敬重的人。”
我渾身一震,仰臉看上他。
他垂眸看我,問道,“你不覺得嗎?”
我不知道樑文敬要說什麼,只能點點頭附和,“是,皇上聖明。”
他微俯身,看向我的眼睛,淡然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暗叫不好,他這在試探我。
便道,“只要皇上說的,就是真的。”
他忽而一笑,“你想不想聽聽沈太傅的家事?”
我愣住,沈太傅的家事?
他轉而看向窗外,“你看那月亮。”
我大惑不解,亦看向窗外,月亮如銀盤般倒掛於天際,清冷的光輝灑進窗內,地上映上一層白霜。
他轉過身,淡淡道,“那沈太傅一生清明,兩袖清風,亦養育了一個才色傾城的女兒。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
我極力壓抑下心中的慌亂,搖搖頭。
“沈思月。”他嘴角微微一翹,凝眸看我,“自入宮後,冠寵六宮,先皇給了她全部的恩愛。只是久不得子嗣,她便時常出入感昭寺拜佛求子。那沈思月先前青梅竹馬,便是在那相遇。”
我大駭,母親,她怎麼可能是如此不堪之人。
樑文敬斜睨我一眼,繼續道,“朕與先皇江南巡閱之時,沈思月便一月一出宮,名義上拜佛求子,實際卻是與那青梅竹馬幽會。”
我雙目圓睜,渾然忘了禮數,驚駭出聲,“不!你在胡說!”
他欺身上前,“胡說?!你說朕在胡說?!”
我渾身顫抖,四肢百骸透着徹骨的涼。
他淡淡一笑,“先皇回來後不久,沈思月便有了身孕。此本就是皆大歡喜之事,誰知事過五載,有人便將此事揭開。”
我眼前陣陣昏黑,牙齒格格作響,只覺頭頂似有無數只鑼在敲,腦袋震得生疼。
難道母親與其青梅竹馬?可爲何有一玉佩?爲何她說是被人陷害?腦子混亂不堪,
我看向樑文敬,拼盡力氣,“休得胡言亂語,你焉知沈貴妃不是被人陷害?”
“陷害?”他定定看向我,負手而立,聲音涼淡如水,“你怎知她是被人陷害?”
我張口結舌,忽然發現眼前的樑文敬竟是心機如此深沉之人,他早就設好圈套,只等着我一步步走進來。
我定定心神,再無言語。
他一手扶我起來,“你想不想知道那沈思月爲何甘願居於冷宮十年卻不求先皇的寬恕?”
我搖搖頭。
他語氣淡淡,“因爲她自認爲既然是冤枉的,她必要護得女兒周全,那是她一生的希望,更是她將來洗脫罪名的憑據。”
我頭頂一熱,頹然坐於地上,兩眼發直。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昔日母親喃喃語聲清晰印在腦海,說我既然不是父皇的女兒,那我到底是誰?今日樑文敬竟說母親拼盡全力護我周全只爲我是洗脫其罪名的憑據。
我腦袋一片混亂,呆呆看向樑文敬,“你的意思,母妃是冤枉的?她根本沒有與外人幽會?”
樑文敬看向我,並沒有回答我,許久,“你,終於肯承認了。”
我顫顫站起來,“你剛纔問我的名字,我亦想知道,我到底是誰?”
樑文敬臉上閃過一絲不忍,淡淡道,“沈思月感昭寺幽會其青梅竹馬是真,只是你……”
他頓住,“坐下說話吧。”
待坐定,他打量我半晌,道,
“先帝臨終前,說他此生最對不起的便是沈思月。”
我心突突跳起來,“爲什麼?”
樑文敬看我片刻,沉聲道,“沈思月並無半分對不起先皇,那傾雲公主亦是先皇親生。”
轟的一聲,似一聲炸雷在頭頂炸開,直將我七魂去掉六魄。
我口乾舌燥,耳朵轟鳴。
朦朧中聽樑文敬繼續說下去,
“那之前診斷的太醫半年前臨死的時候對先皇說了實話,只道是受人所迫,當年以血滴驗親的時候太醫在裡做了手腳,卻不肯說出主謀,後嚼舌而死。”
我終於明白了,母妃千方百計要我出宮,要我好好活着,並不是說我不是先皇所生,讓我找出我的“父親”;而是她篤定我一定是先皇所生,終有一天能證明。
我擡頭看向周圍,“母妃,這到底是怎麼了?你竟是被冤枉的,被冤枉的——!!”
我看上梁文敬,斂去神色,半晌鄭重道,“不錯,我就是沈思月的女兒,那已死去的樑傾雲。”
他亦對上我的眼眸,有片刻的失神,聲音亦有顫抖,“這麼說,你還是,是朕的皇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