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然瞬間僵直了身體,動也不敢動一下。
忽然,一條濃黑的巨臂倏然而至,拉住她的身子,向前猛摔。
這股力量好大,一直將她摔到了大殿的正中,而大殿頂端千餘紅色燈籠,也被狂風帶起,明明滅滅,透出微弱的光線來。
與此同時,甬道里衝出來一團黑色的龐然大物,強有力的四肢,如柱一般釘在地上,聲勢駭人。
那是一個人。
不,說牠是人,還不如說是人形的怪物,因爲人的身高沒有那麼長。而這個東西,身高足有三丈。身上佈滿了濃密的黑毛,連臉上都是,以至於黑毛遮蔽了牠的五官和眼睛。即便這樣,他竟然還能看得清楚眼前的人。
遮蔽牠臉的頭髮中,發出咯咯咯咯的聲音,就像是兩排牙齒在摩擦,在啃咬,在打顫……
頭頂的黑色頭髮如同鋼針一般豎起,臨風亂舞,彷彿暗夜的妖魔,夜色就在他手中被撕扯揉碎。
北玥連城身子飛躍而起,倏然後退,直退到冰然身邊。
而胡仙兒卻莞爾一笑,眯起狹長狐眼,迎着黑漆漆的甬道,竟然向着那人形黑怪走了一步。
颶風呼嘯而來,颳起女子杏黃的衣袂,漫天飛舞,胡仙兒如同凌波仙子,渾身籠罩着凜然無畏的氣勢。
趙晚詞瞳孔倏然睜大,握着寶劍的手臂都在輕微顫抖:“是牠……就是牠抓走了滄海……”
這東西再度出現,可是慕雲滄海了無蹤跡,他是被殘害了,還是逃了?
冰然聽到趙晚詞說什麼,心底一痛。
難道她預料有誤,慕雲滄海真的被害了麼?
過了良久,冰然才慢慢站了起來。她全身的筋骨都斷裂般的劇痛。
北玥連城凜然站在大殿中央,然而表情卻是一派平靜。
冰然站在他身後,摔傷的身體依然隱隱作痛:“牠……牠……究竟是什麼東西?”
北玥連城緊緊地盯住牠,緩緩道:“我想,這就是傳說中的聖陵守護神……黑魃。”
“守護神?”冰然喃喃重複:“黑魃?”
豁然想起,她似乎在哪裡聽說過這個東西。
哦,她想起來了,黑魃,不就是殭屍?黑毛殭屍?!
說話間,那黑魃牙齒間的咯咯聲越來越急促,而隨着牠咯咯的聲音,黑魃猛然往前撲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苗條身影倏然欺上。
迎面而上的,竟然是胡仙兒。
很快,胡仙兒和那黑魃纏鬥到一起。杏黃色的嬌柔身子飛轉騰挪,黑魃被胡仙兒緊緊纏住,前進不得。
而北玥連城似乎料到了胡仙兒會出手,更料到胡仙兒出手,即便是黑魃也奈她不何,飛身躍上殿樑,一腳踢中一隻血紅燈籠,燈籠飛出,打在了黑魃的肩膀上。
咯的一聲響,冰然聽到黑魃肩骨碎掉的聲音。
黑魃竟然絲毫都不躲閃,硬是捱了這一下。
只是牠身體瞬間失去了支撐,再也無法平衡,後退一大步,瞬間跌進了甬道深沉的黑暗中去。
胡仙兒冷笑一聲,飛身追去。
北玥連城和冰然立刻跟上。
趙晚詞想了想,也跟了過去。
甬道不長,前面一線光芒乍現,甬道後似乎是一個明亮的大殿。大殿里布滿了帳幔,從房樑直落到地面,層層疊疊遮蔽了視線。
胡仙兒扯開洞口的帳幔,向裡面看去。而帳幔後的景象卻讓胡仙兒頓時生生止住了步伐。
北玥連城喝道:“胡仙兒,你看到了什麼?”
胡仙兒卻一動不動,只是揚起手,對身後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北玥連城和秦冰然很快趕了過去,和胡仙兒並排站在一起。然而看到大殿內的情景,他和冰然同時目瞪口呆!
大殿內裝飾的就像是個戲臺子。戲臺之上放着一個白玉柱,柱頂供奉着一隻碩大的夜明珠,足以照亮整個大殿。
戲臺下襬放着無數太師椅,而每個太師椅上竟然坐着一位身穿漆黑鎧甲,頭戴黑翎,神情悲愴的——將軍!
大殿的牆壁上,密密麻麻,鑲嵌着無數銅鏡,將將軍們的影子重重反射,看去真有無窮無盡之感!
而更讓他們心驚的是,戲臺上有個身穿綵衣的花旦,在嚶嚶唱着戲文。
帳幔隨風飄蕩,那花旦的聲音也細細弱弱,嚶嚶嚀嚀,悽悽慘慘……彷彿在哀悼前線陣亡的將士。隨着花旦的聲音起伏,將軍們紛紛垂淚,嘆息聲不絕於耳。
這是聖陵!
就是死人的陵墓!雖然這個陵墓的主人是開國皇帝萬奴王,但他終究是個死人了。
可是死人的陵墓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大批的軍人,這些軍人竟然還在聽戲文,實在是太匪夷所思。
冰然不知道自己該退回甬道去,還是穿過這些將軍陣,繼續前進。更擔心這些坐着的人,忽然就變成了剛纔那種黑毛黑魃。一個黑魃還有胡仙兒可
以去應付,如果是千千萬萬個黑魃呢?
冰然只覺得,自己身上的汗毛已經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冷汗也涔涔地冒出,不一會兒,衣裳已經被冷汗浸溼。
就在這時,“不用太過好奇。”一個略顯虛弱的男人聲音忽然遠遠傳來:“這是一段千年前的典故,實景重現,如果諸位感興趣,我可以說給你們聽……”
冰然大驚,只見不知道何時,鑲嵌着銅鏡的牆壁邊緣,多了一道雪白的身影。
一個男人單膝曲起,坐在銅鏡之前,又狹又暖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睇着衆人。
纖塵不染的白衣從胸前開始,被鮮血染紅了大半,他的臉蒼白如紙,然而卻是如此整潔、悲憫,沒有染上一絲血污,也沒有一絲痛苦。
冰然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心底生出一抹似酸似痛的情愫。
這個人,無疑就是她們這次來聖陵的目的。
終於找到他了。
慕雲滄海。
雖然此刻的他,因爲她色盲的緣故,在她的眼底,一直籠罩在一重血色迷霧裡。
趙晚詞一聲驚呼,“滄海……”竟是呆呆站着,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被黑魃抓走的時候,他的血流了一地,染紅了他的白衣,也漸染上她的紫色衣裳。
那時候,她以爲他必死無疑。
原來,他並沒有死。
他這樣強大的人,怎麼會那麼容易死?
慕雲滄海並未看趙晚詞一眼,似乎沒有聽到她方纔的驚呼和低聲的呢喃。他只是側過臉,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北玥連城、胡仙兒和慕雲冰然身上緩緩遊弋。
沒人猜得出,他此刻在想什麼。
之前,又經歷了什麼。
冰然只覺得,他看她的目光,和看北玥連城、胡仙兒的目光,沒有什麼不同。
他唯一沒有看的,單單只是趙晚詞。親手背叛他,讓他血流如海的愛人。
北玥連城俊麗的五官在看到慕雲滄海的那一刻,深邃了起來。
他微微一笑,揚起下巴,紫色瞳孔格外璀璨奪目:“我說是誰,竟然是燕王……既然殿下知道這段典故,不妨爲我們答疑解惑,如何?”
慕雲滄海淡淡地微笑,緩緩從銅鏡前站起,一步一步朝他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道:“千年前,萬奴王陛下被紫薇星君背叛,一夜之間,萬奴王十萬親隨死於南疆十萬大山。你們看到的,就是那些將士們的冤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