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好想有兩個心臟,左邊的爲愛的人快樂,右邊的爲自己悲傷。
朝陽,溫暖的橘色橙子。露水們也都希望,嘗一嘗。
風是擦臉的溼毛巾,帶着池塘水草的清香和溼氣。擦過的小臉兒是柔嫩的花,好想親一下。
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或者很久很久以前,或者說傳說,在土地的南邊,有一片海,海邊什麼都沒有,除了一塊巨大的黑礁石,聳立在空白一片的白色沙灘上,退潮時礁石的根基會露出,而漲潮時,只有最頂端露出在海面,像一塊冰冷的鐵凳。
這個地方叫天涯,而那塊石頭就叫海角。
由於沒有任何的生活物質甚至生命,因此那片區域被人們稱爲死亡禁區。千百年來,人們只會在遠處的漁村瞭望塔上遠遠而望,從來沒有人進去過。直到有一天,一對很年少的少男少女來到漁村,向出海捕魚歸來的漁民打聽天涯海角。
那時剛入七月,早上臨海的溼風吹來還很涼爽。男孩穿着一件藍色的短袖體恤,黑色的短褲,一雙白色的泡沫人字拖,頭髮黝黑。比頭髮白一點的手牽着另一隻小手,相比之下,白了許多。它的主人穿着一件白色的棉布連衣裙,裙上印着淡紫色的喇叭花,簡單層疊的花褶裙邊下,一雙粉紅色的塑料涼鞋令她顯得更加稚嫩。
是的,看起來男孩也不過十三四歲,小女孩更小,可能只有十一二歲。所以當這兩個典型的未成年夥伴向漁民打聽死亡禁區時,漁民男子瞪大了眼睛。天涯海角除了本身毫無生息傳說爲死亡禁區外,從小漁村到達那邊也頗費周折。
小漁村到天涯海角隔着一片極其浩大寬闊的暗礁淺灘,無法藉助任何交通工具通過。而礁石與砂岩組成千變萬化的衚衕小巷,宛若迷宮,很難知道你是走在正確的路上,一不小心可能就南轅北轍。然後在離目標越來越遠的時候被再次迴歸的浪潮淹沒。
男孩問漁夫要了一隻木桶和木棍,兩壺淡水,然後拉着小女孩光着腳走向尖牙森列的淺灘暗礁。潮水每三十分鐘左右會回來一次,潮水深淺不一。
漁夫看着兩個小身影在亂石中時隱時現,眼看潮水沖刷,人影消失不見,不禁緊張嘆息,潮退之後,溼漉漉的白裙子從小木桶裡鑽出來,而少年也拔出來插在沙土裡固定木桶的木棍,男子笑了。乾脆爬到村前石堆上的瞭望燈塔上,點燃一杆煙,看那兩個身影在迷宮似的暗灘裡曲曲折折卻又靈巧地前進。
午飯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入暗礁最密集的區域,瞭望塔上的視角不是很好觀察,漁夫默默祝了他們好運,回到家中。
下午,潮水沖刷得劇烈,太陽也很毒。沒有看見他們的身影。漁夫把網曬在木架上,幾隻掛在網上的小魚很快曬成了魚乾。漁夫又抽了一次煙。
半下午的時候,網上的小魚已經被曬出了烤熟的焦香。漁夫終於看到,那塊叫做海角的巨大礁石上,男孩正在伸手拉女孩。他們成功了。
由於海灘在漁村西面,此時看過去正對半落得太陽,金色的光照把他們掩映在強烈的輝照中,並不能很好地看清楚他們狀態。只是似乎男孩在替女孩用手指撥弄着頭髮,可能是在去除那些在暗灘裡掛上的海藻沙塊。
黃昏時,夕照正對着那塊巨大的礁石,漁村所有人都看見了兩個瘦小的身影,在金黃的光芒中手拉着手靠在一起,對着那一片浩瀚無垠的海域,天涯海角。
如果你靠得近的話,你可能看的見當時的陽光是多麼美麗,橘紅的太陽收斂了鋒芒像一顆橙子味的軟糖,而那些散碎的夕照從海面灑到他們腳前再到到臉上,溫度剛剛好,是慈祥的溫度。
靠得足夠近你也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女孩說,看到了嗎,很美的夕陽吧。
男孩點點頭,看到了,是橘子的顏色。
我們做到了。海風吹起她被海水浸溼又曬乾的頭髮,帶着陽光和鹽的味道。
嗯,我們做到了。男孩直視着太陽並不避閃,好溫暖的太陽。
海水隨潮涌而來,逐漸淹沒礁石,牢籠關閉一樣只剩下他們坐的那一小塊黑色的“鐵凳”,但他們卻是開心的,手握着手,一起用腳拍打着腳下的海水,紅紅的夕陽在海面的影子,碎碎地融化,與整個畫面,交匯成一體。
厲害。厲害。少女瞪着黑色黝亮的眼睛,從少年手中取過石頭,上面畫的是一塊被水淹沒只剩一小塊的礁石上,一個男孩和女孩手牽着手,用腳撥着海水一起並肩看着橘紅的太陽。
我說你們都好神,少女撫着石頭畫上的凸起,緩緩道,泠畫的石頭,夏天講的故事,這兩個組合起來讓人都覺得全是真實的。
牀上的泠輕輕一笑接過少女手中的石頭。再次端視這那幅自己畫的畫,經夏天這麼一講,她也不覺對畫裡的意境有了新的感觸。那塊礁石和太陽都是石頭上本身的凸起,然後被用水粉分別塗成了黑色的礁石和橘紅漫散的海上夕陽。自己只是因材發揮,畫出了這幅畫,但……
夏天,他們爲什麼要去天涯海角啊?那麼危險的地方不應該只是去玩玩吧。泠輕輕直了直身體,躺了好幾天身體變得僵硬。
因爲,他們其中有一個人病了。天涯海角被稱爲最接近太陽的地方,他們約定過看最美的夕陽。少年沒有看發問的泠,倒是看向同樣坐在牀邊的胡越。
胡越有些疑惑少年突然投射過來的目光,不過感覺那光雖然分明,卻還是有那麼一瞬,快速地掠過了白色的病牀。
是那個女孩病了麼?泠突然很直接的直視着少年,嘴角有種說不出的笑,也是心臟病麼。
泠。泠。你怎麼了。少年看着白色衣裙的她倚着碩大樹幹緩緩滑落,如同一朵巨大的凋落的油桐花。風吹過,雪白的花朵繼續在他們周圍飄落,卻只像是繞着落花飛舞的粉白蝴蝶。
少女緊皺着眉頭,臉色通紅,原本胸口劇烈的跳動此刻全部變爲撕扯神經一樣的疼。這樣都不可以麼,眼淚自淚腺不由控制垂出睫毛,視線模糊不清,最後只能看見後退的視線中,他們親吻的茁壯梧桐樹下,那朵被踩碎的油桐花深陷泥土,花瓣高高翹起,如同一頭倒栽在泥土中的蝴蝶。
淚光的白色和倒退的石板路混爲一體,劇烈的疼痛抽搐終於使她什麼都無法關注,只是彷彿看見一根紅色的火柴,嗤地燃了,青煙隨着火焰,消失。光芒一瞬。
不是。男孩是個瞎子。看不見太陽的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