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想過，有人對你說‘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那是什麼感覺？
獨自一人，彷彿才更能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心臟跳動，脈搏，風吹過，耳朵的嗡嗡聲。
陽光和窗外的樹比最安靜的人更沉默，這時候的時間緩慢流動，聲音卻大的像是一條洶涌奔騰而去的河流，令人膽戰心驚。
誰能阻止這一切。填上腦子裡的空白。
少女貓一樣蜷緊身體，白色的被子拉出皺褶，如同秋天白色的蟹爪菊。
體育課。自由活動。
你確定走這？少年看着白棋落在一個不明就裡的位置，而手中的黑棋落下就將是個三三。
嗯？女孩本來坐在草坪上，抱着膝，有點懶懶地把頭側放在膝蓋上。聽見少年這麼一說，才又擡起頭來，把那顆被捨棄在戰場之外的白棋放在黑棋的三三交叉點上。完了繼續把頭枕在膝蓋上，彷彿很重。
少年看着女孩，剪短的黑髮半蓋住側着的右眼，幾縷長一點的髮絲從耳邊散到臉頰，溫暖明亮的陽光下，有種從未見過的美感。
你又要輸嘍。少年收回目光，手指點到棋紙，黑棋已經連成兩頭自由的四顆，已經算是贏了。
女孩趴在膝蓋上低低地笑，手指捏着一顆白棋。又輸了……
陽光有點晃眼，女孩輕輕擺了擺頭，讓頭髮完全蓋上右眼。夏天，今天是我生日，要不要給我講個故事。
嗯?好。少年略微驚訝然後旋即點點頭。在一個遙遠的地方，有一片草地，有一個男生和女生在下五子棋，那天陽光不錯，天氣晴好……
女孩噗嗤笑了，用手撥開眼睛上的頭髮，瞪着少年道，你這也太耍賴了吧。
我還沒講完呢。話說本來那二人吧算是棋逢對手可以殺得三百回合旗鼓相當，誰知道那女生總是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樣子，終於連敗三局之後，她說出了實情，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不送我禮物，我沒心情發揮水平。於是男生就說我給你講個故事當禮物吧，講完了我們再大戰三百回合。那男生就講了一個故事，故事裡有一個男生和女生在下五子棋……
聽着這翻版的山中有座廟的故事，兩人都忍不住一起笑起來。這時少年看着女孩的眼睛，澄澈明亮，確如秋水無塵，又想起世間良善者莫過於眸子的話來。
生日快樂。泠。
嗯，謝謝。少女略帶矜持羞澀的語氣竟也帶着一股特別的風情。
嘿嘿，那我們是不是該大戰三百回合了。
好啊。陽光中少年棕色的皮膚依然像是寫滿秘密的文字，只是那可以閱讀的太陽照着他也照着自己。也許，自己也會是他的一個故事吧，女孩暗自想道。，然後換了黑棋。
下午放學後，少年卻不見了蹤影。
晚自習開始好幾分鐘，纔看到少年從後門跑進來。
泠，送給你，生日快樂。從她身邊經過時，一直放背後的手遞給她一個盒子。盒子上潦草寫着，生日快樂，泠。黑色筆跡彎曲肆意，像夜色中亂草的黑影。
那是一方玻璃燒製的硯臺形狀的調色盤，淺青的底色帶着許多腐雕的花紋，顯得有些夢幻。畫水粉的話，應該不錯的。
還沒下自習，少年又託人遞過來一個紙條。女孩看完，悄悄在最後面寫下一行字，暖暖地笑着。
……
哈嘍，你看，裡面有個帥哥哦。女生把天堂傘的傘柄伸到少年臉旁，少年側身看見傘柄光亮的紫色塗層反映着自己的影子。
哈哈哈，夏天，好臭美啊，傘柄都不放過。女生一邊笑着，一邊親密地拿傘柄輕輕戳着少年的背。
什麼啊，少年雖然很少被這樣調戲打趣，但似乎不覺得彆扭，頭也沒回道，裡面那個奇形怪狀的人還沒我帥呢。
咦……少女發出一陣可愛的歡笑聲，改用傘柄敲少年的肩膀。累吧，我給你按摩按摩。
少年回過頭看了看一臉淘氣的女生，心中涌過一陣溫婉。泠，原來也有這麼活潑的一面啊。而這些小打小鬧讓他覺得，很幸福。心臟像是變成一朵純白的玉蘭花，在清風中坦然綻放開來，又像是有很多蝴蝶，在胸口飛舞。
那是期末自由活動課，留在教室一起上自習的時候……
生日快樂，泠。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待會叫我，夏天，我睡一會兒，一點半叫我起來趕數學作業哈。女生解下手腕上的表，遞給前面的少年。
少年眼睛明亮乾淨，裡面似乎很多星光遊動。她記得他中午常常不睡午覺，只是仰起頭，把頭放在椅背上睜着眼睛休息十多分鐘，然後幹着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事情。
她一直覺得他是一個秘密，而正是秘密那種無所不知無所不包容的氣質讓她暫時離去所有煩憂和恐懼，包括生死。當然，現在她離這團秘密很近，感覺很安心。暫時這樣就好了。
模模糊糊，她很容易進入不清醒的半睡眠狀態，卻很難完全睡着，總是夢見各種或奇怪或美好的事物場景。
有時候是一樹巨大繁茂的白色刺槐花，樹上掛着許多白色的綢帶，又像是白色的蝴蝶結，她夢見少年站在樹上，解開一根白色的絲帶，扔給了她。
有時候會夢到一隻純白的貓走在雪地裡，整個世界一片雪白，什麼都沒有。然後突然從天空落下一個火球，在雪白的地方燒出一個圓形的黑坑。一根細小的藤曼慢慢長起來，然後她看見它開花，凋謝。那是淡紫色的喇叭花，開得很快，就像一枚小小的紫色喇叭，很可愛，但凋謝地也很快。緩緩皺摺收縮，像是一個枯萎的拳頭。
這次她又夢見學校西邊角落裡那個很小很小的花園，裡面那幾棵桃樹被人砍了，她突然感覺很傷心，哭了。然後聽到有人聲對她說，看，花開了。她擦掉眼淚看着被砍下的桃樹，果然和其他樹木一樣發芽開花了，整樹粉紅的花朵團團簇簇，耀眼而溫暖。雖然被砍倒放在地上，但依然有幾隻蝴蝶在那驕傲燦爛的花叢中起舞授粉。她笑了……感覺風吹着頭髮，自己也好像變成了一樹桃花，雖然躺在冰冷的地面，但芬芳絢爛着……
泠。泠。醒醒，一點半了。女孩只覺得少年聲音很低，但卻帶着花香還未散去的感覺。睜開眼正對着那雙裝滿秘密星光的眼睛。
還想睡。女孩眼睛上下眼皮還在打鬥，一半是有點困，一半還想繼續看看那個夢。
起來吧，我陪你呢。給，暖暖就醒了。女孩只覺得枕在手臂的臉被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漸漸喚醒，是少年的杯子，裝了熱水。
整個教室安寧一片，幾乎所有人都還在睡。女孩用額頭輕輕抵了抵手中的熱水杯，心中不覺多了幾分依賴感。如果，一直這樣，多好呢……
房間的白燈光閃了一閃。記憶的回聲原來如此強大，竟然能把時間流逝的聲音填滿，不被聽見。
女孩輕輕側身，從枕頭下面抽出一張紙條，閉上眼睛，卻笑了。
生日快樂，泠。你是上天賜給我的禮物。
下面小字寫着，你也是。
字體娟秀靈氣，像是三朵剛剛開放的馬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