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仙得法歌

艾爾鐵諾歷五六五年十一月二十五日自由都市

花費一番脣舌,向華扁鵲解釋事態嚴重,而讓韓特重新醒來,已過了將近一刻鐘的時間,當然其中也少不了韓特拔劍砍人的鬧場,不過,最後總算大家都靜下心來,討論該準備的方案。

白飛向華扁鵲詢問幽冥王的資料,她想了想,除了“是個麻煩的老傢伙”,也給不出較確切的答案,因爲早在她入山數百年之前,幽冥王就未再正式出手了。

韓特第一個想到的念頭,就是讓愛菱與糟老頭走路。本來留下這兩個拖累的唯一原因,是擔心他們一脫隊,就會在大雪山殺手的狙擊下,立刻沒命。但現在面對幽冥王,情形兇險無比,縱使三人聯手也不見得能自保,如果還讓這兩人跟着,只是令他們死得更快。

“嗯……以目前的情形,不是我故意講喪氣話,但雙方的實力差距太大,不能用正規的方式作戰。”白飛道:“我認爲,應該選擇一處對我們有利的地點,然後想出一個周全的戰術,把幽冥王誘到該處,利用天時、地利、人和,來縮短我們之間的差距,擊倒敵人。”

“好主意。”韓特拍手道:“那就麻煩你快點想,不然怕等一下人家就要殺來了。”

白飛搖頭道:“應該沒那麼快,我們現在走的是山路,他從大雪山過來,到這裡又要翻山越嶺,再快的腳程,也還要三天才能追上我們。”

一旁的愛菱,卻拉着華扁鵲,問道:“華姊姊,那個幽冥王聽起來好可怕,他到底長得什麼樣子啊?”

華扁鵲道:“可怕的人,未必長相也可怕;外表美麗的東西,有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東西……”

“鬼婆,這是你的自我評價嗎?”韓特插進一句,但立刻又給白飛揪回去討論。

華扁鵲不去理他,道:“不過,說起那個老傢伙,他的樣子還算不錯,瘦瘦高高,就是一副死人臉惹人厭,除了沒表情以外毫無別的表情,常常穿青色的衣服,模樣就像只苦瓜臉的青色蝙蝠……”

話未完,一直被忽視的赤先生冒出一句:“咦?你說的是對面山頭那一隻嗎?速度好快,正朝我們飛過來了!”

此言一出,非同小可,韓、白、華三人皆驚,霍然站起,遙望對面山頭,果然有一襲青影,以驚人高速朝這邊飛飆而至,對方顯然也已察覺自己被發現,濃烈至極的殺氣,如巨浪般涌來,震得三人手足都是一顫,不用接觸就已知道對方何等厲害。

顧不得查問老人是如何發現,韓特急道:“赤老頭,你帶着愛菱先找地方躲,聽到任何聲音都別出來,呃…我可不是叫你們去做那種事啊!”

話剛說完,赤先生笑呵呵道:“沒問題!”一把摟過愛菱,從懷中取出一塊披風,迎風一揚,遮住老少兩人身影,待得話聲說完,赤先生與愛菱已經像變魔術一般地消失不見。

突來驚變,看得三人呆愣當場。白、華兩人更是不可置信地相互對望,在對方眼神中尋找相同的答案。

“是那個嗎?”

華扁鵲呆了呆,道:“應該錯不了。”

看見華扁鵲點頭,白飛真的是嚇了一跳。以魔法師的眼光來看,赤先生剛剛明顯是露了一手瞬間移動的法術。這個法術要施展並不爲難,任何中上級的魔法師,都會這個極具便利性的法術。

不過,那隻限於自己本身的近距離移動,要攜物移動,難度便高數層;要像適才這般,不念咒、不結印、不假外物,頃刻之間挪移無蹤,那甚至是雷因斯大神官級數的超級高手纔有的本事。

而這樣的本事,剛剛居然在一個糟老頭身上重現!

回想起赤先生一直以來的表現,三人相顧愕然,都感到自己實在太疏忽了,而韓特更有個想法,赤先生會不會就是自己昨晚懷疑的另一股勢力呢?

“難道戀童老頭不是普通人,而是個深藏不露的戀童老頭!”

韓特的這句低語,說出了白飛語華扁鵲的心事,但接下來的表現,卻是足以讓敵我雙方戰意盡失。

“喂!老頭,不要那麼沒義氣啊!我們也是你同伴,把我們也一起變走吧!起碼……起碼變走我和小白啊!”

毫無形象的大呼小叫,讓旁邊的白飛幾乎羞愧得不敢認他,連華扁鵲都有想嘆氣的衝動。不過,也正因如此,他們沒給敵人蓄意迫來的殺氣所影響,能第一時間擺出攻守姿勢。

衣衫飄飄,一襲青影擲去手中的滑翔工具,任其飄落遠方,自身憑着超凡輕功緩緩落地。落地的腳步很輕,但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如嶽在鎮,森寒目光打量過現場三名全神貫注的後輩。

“只有三個,還有兩個呢?”

威嚴的聲音,聽來有些模糊,傳入耳裡卻又異常地清晰,這正是來人內功修爲極度深厚的證據。

白飛打量着嚴正,這個舉世聞名的幽冥王,有張毫無表情的冷酷面容,一絡深色長鬚隨風搖晃,瞧來倍添威儀。知道此人成名已近千年,在這之前,白飛一直以爲見到的會是個老人,但眼前的嚴正,卻保持着中年長者的形貌,這代表着他的功力比預估中更高。

韓特則緊緊盯着嚴正的雙手,想從中判斷出對方的武功端倪,以便有利等會兒的決戰。

嚴正卻是盯着華扁鵲,目不轉睛地瞧着,好半晌,冷峻表情露出了幾許溫和,道:“扁鵲丫頭,隨我回去吧!你腳上的毛病好些了嗎?校長大人很記掛着你啊!”

聽他以“丫頭”這名稱叫喚華扁鵲,韓特、白飛均有一種怪異無倫的感覺。不過,儘管外表上的年齡差異不大,但只要想到對方是從小看着華扁鵲長大,也就能接受了。

“當年你在大雪山曾對我們說過,只與佔上風者爲伍,是你處事的準則,難道你現在會認爲你們這邊佔優勢嗎?”

華扁鵲沒有答話,右手緩緩縮回袖內,寒光隱現,似是預備動用兵器。

面對這位長輩,她雖然保持冷靜,卻也不敢託大。

“幾年不見,你的脾氣真是一點都沒有變啊!”微微慨嘆,嚴正神情回覆成初來的冷肅,他本來就不是多話的人,既然對方心意已決,就沒有多費脣舌的必要。

撇開華扁鵲,嚴正的目光移到白韓兩人,冷笑道:“兩位小友算得上是新一代俊才,累得我大雪山損兵折將,顏面盡失。念你們修爲不易,若是肯就地自斷一臂,隨本座回大雪山認錯,盜竊黃金像一事,可就此做罷!”

嚴正早年執掌大雪山刑法,專司懲戒各類頑劣強橫,鐵面無私,下手絕不留情。較諸性喜詼諧,有些老來瘋的山中老人,這位幽冥王纔是全校師生的最懼,以他素來不留活口的辣手,這時開的條件,已經是破天荒的寬厚。

只是,想當然爾,受話的一方絕對無法這樣認爲。

“去你的死老鬼,從剛剛就只你一個人在說話。動不動就砍人手腳,你是賣肉的啊!”

韓特舉起長劍,遙指幽冥王,意態張狂,“拳怕少壯,你真以爲自己贏定了嗎?大江後浪推前浪,等會兒就讓你這前浪死在沙灘上!”

“拳怕少壯……韓特,你不是用劍的嗎?”

“你死到臨頭還想挑我語病!拳怕少壯,劍怕青壯,而我們兩個是既青且壯,所以麻煩你去告訴那老鬼,他現在非常危險,馬上就要沒命了,識趣的話,快點滾回大雪山,否則就準備挖墳吧!”

“呃…是用來埋我們的嗎?”

明顯地,與韓特不同,白飛打從心底對戰局抱悲觀看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着兩人夾雜不清,嚴正忽地仰頭大笑,渾厚的笑聲遠傳數裡,只震得羣山皆鳴,鳥雀驚飛。

當笑聲終止,他略帶遺憾地瞄過華扁鵲,最後沉聲道:“若依本座平時對學員的教導,現在就該毫不留手地將你們撲殺,但念在這是本座五百七十年來首度出手,而你們居然能請動青樓聯盟在後撐腰,就給你們個機會,十招之內,本座只拆招還招,不主動搶攻,任你們發動攻勢,若十招終結,你們仍有命在,本座立即迴轉大雪山,黃金像之事一筆勾消。”

和之前的嚴苛環境相較,這真是一個太過寬大的改變,但看嚴正的語氣,就知道他對己充滿信心,而和這三個閱歷、武功修爲天差地遠的後輩過招,對他而言,只是連場熱身賽都不算的遊戲罷了!

一想到這點,白飛便有點喪氣,不過這也是開戰前便曉得的事實。腦子急轉,剛想把幾個想到的念頭與韓特商量,哪知這小子已興奮得大叫一聲,揮舞長劍,直衝幽冥王!

“唉!戰友素質太差,一切從簡!”

白飛心中暗歎一聲,將光劍開至最強輸出,向華扁鵲打了個招呼,持劍隨後趕了上去。

十招之戰就此開打!

“老鬼,要你知道這一代年輕人的厲害!”

韓特大喝一聲,手中劍幻出層層劍影,籠罩住嚴正全身。當年武功未成,在惡魔島也常遇見強過自己數倍的魔物,現在,他就想試着套用那時候的經驗。

“唔!好一把不俗的寶劍啊!”

劍到咽喉,嚴正眼中露出激賞之色,以他的眼光,韓特手持的這柄劍,的確是不俗的器物,劍尖上更流散森森寒意,令得他不敢託大以護身真氣強接,側身避過。

“這一代的年輕人,就只有一張嘴厲害嗎?”

嚴正冷笑聲中,韓特所有劍招落空。他的閃避並沒有後退,甚至也沒什麼速度可言,只是側身或是轉向,卻屢屢從韓特灑下的漫天劍網中,找到空隙,輕鬆退出。

韓特看得一顆心直往下沉,這代表對方在招數的運用上,巧妙過自己太多,縱使他今日身無內力,自己也未必能斬中他。更何況嚴正內力渾厚無比,縱使砍中也得大打折扣。

天亟劍法素以迅捷著稱,兩人數句對話,韓特便已發了十來記劍招,卻全給對方避過,而自己招招落空,身形中更露出了老大破綻,驚得他額上冒汗。

“這老鬼真邪門,拜託給我砍一下好嗎?”韓特心中嘟嚷,眼角瞥見白飛已奔至,打個招呼,整個人倏地拔高,使一招“五雷轟頂”,自上方往嚴正頂上轟去。

白飛自然會意,跟着使一式白鹿洞的“冰廉卷地”,身子一斜,劍走偏鋒,逕自急削敵人下盤。

天轟、地卷同時攻至,招數凌厲,正是兩人當年在惡魔島上的得意招數,雙劍合壁,不知用以誅殺了多少魔物。

然而,大雪山的幽冥王,豈是區區越界魔物可比。

“好,這是本座的第一招!”

只見嚴正將手一擡,五指賁張成爪,立即便是罡風飆起,沛然莫當的急旋氣流,扯得兩人拿不住身形,攻勢潰散。儘管竭力穩住身子,但在嚴正壓倒性的內力催運下,身體就如陷入激流漩渦,白飛居然硬生生地給抽離地面,懸空的韓特更是糟糕,眼前一花,就與白飛在空中撞作一堆。

“無知小輩!第二招來了,全力留住自己的命吧!”

震耳大喝中,韓特、白飛心中狂叫糟糕,跟着就分別給重掌轟中胸膛,那感覺可不是給幾顆大石當胸砸中那麼簡單。雄渾掌力在接觸胸口的時候,便是一股大力襲來擊,轟散掉兩人的護體真氣,而大部分的掌力則順勢潛入胸口,再由內反轟而出。

“哇~~~”“呃~~~”兩道血箭淒厲地噴灑向空中,湯成兩個弧形血勾,韓特、白飛給掌力餘勢轟向半空,飛出十餘丈,像兩團無骨廢物般摔在地上。

嚴正一擊得手,背後驀地陰寒刺骨,數處穴道微感顫動,卻是華扁鵲趁隙偷襲,貼地疾攻,一指一掌,俱已施上全力。

在三人中,嚴正最忌諱的,自是熟悉大雪山武功路數的華扁鵲,兼之心中不願對這呵護長大的小侄女施殺手,所以打開始便將一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而這下襲擊早在意料中,故轟向韓、白兩人的掌中留有三分餘力,一察覺背後寒氣,立即反手回攻!

“你都學到哪去了?都已到了這時候,還不肯拼命出手,那就承擔你應有的失敗吧!”

嚴正一掌反轟,華扁鵲見襲擊失敗,方想退卻,已給嚴正掌力四面八方籠罩住,勢難全身而退,當下眉頭一橫,舉掌相迎,竟是意欲與嚴正比拼掌力。

這下以己之短,攻敵之長,若是旁人,定會趁機爆發掌力,將華扁鵲一舉震斃,但嚴正卻知道這小侄女周身盡是巫蠱之物,當初在大雪山,令所有教職員聞名色變;雖說自己亦是此道行家,但闊別數年,焉知她沒有些新發明出來。不敢犯險,掌力回曲,擊向她手腕。

“喀啦”一聲脆響,華扁鵲腕骨立斷,但她竟似渾然不覺痛楚,趁勢飄退,嚴正雖試圖以擒拿手抓她手腕,可就像握住一隻章魚觸手般,又滑又溜,瞬間給她逃脫。

“第三招結束了。”華扁鵲冷冷道。在站定同時,她黝黑的面上泛起一層赤紅,隨即消褪,顯然亦是受了內傷,只是她聲音平靜如常,逕自伸指連點左腕數處穴道,接正骨頭,跟着再擺出攻擊體勢。

三招轉眼即過,但就在這幾下功夫,華扁鵲斷腕,韓特、白飛重傷,幽冥王果非虛言恫嚇,若真是放手而爲,三人絕不可能在他手下走過五招。

“還……還算不錯嘛!我們只要一人再接他幾招……就……就結束了……”韓特以劍拄地,幾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地上嘔出的大灘鮮血,彷佛他把體內三成血液都吐了出來。

“哼……你……你所謂……所謂的結束,是指大家葛屁着涼嗎?”白飛的情形好不了多少,這記有生以來捱過最重的一掌,使得他潔白衣衫上盡是鮮紅血痕。但白家“乙太綿身”

果有奇效,他竭力運功,最後幾句話說得不顫不抖,恢復情形好過韓特許多。

這時,對面的華扁鵲,在嚴正背後使着眼色。白飛會意,以一種只有他兩人看得懂的脣語,向韓特溝通。

“華小姐說,要我們設法拖住幽冥王一會兒,她有辦法對付。”

“去!她不丟下我們逃跑就不錯了,我信她不過啊!”

“不然我和她去拖住幽冥王,你去想辦法對付,想得出來嗎?”

“你給我七十二小時,一定想得出來。”

“可以,你去和幽冥王商量,讓他送你下地獄,在下面想一輩子吧!”

商量既定,韓特心不甘、情不願地拿起長劍,將真氣在胸腹間運轉數回,重新衝上。後頭白飛緊跟,兩人不分先後,一齊攻至嚴正面前。

迎向兩人,嚴正方要說話,卻瞥見華扁鵲身子一伏,將右手五指插入地面,額上迅速見汗,不由得一驚,知道這是邪派武術中,吸取地屍陰氣的歹毒法門,這侄女使出如此手法來激提功力,必是有猛招待發。

心念一動,嚴正本欲立即阻止華扁鵲的蓄力,但評估雙方實力差距之大,縱使她如何提升,以硬碰硬,自己亦夷然無懼,索性任由她吸陰蓄力,來拉近一些以大欺小的距離吧!

韓特、白飛聯手攻來,此時兩人傷疲交煎,嚴正要取他們性命,原是舉手之勞,但爲了多給華扁鵲一些時間,便故意與兩人遊鬥,細看這兩個年輕人的武功大概、招數運用,越看越是覺得可惜,暗忖就此將他們殺死,實在是種人才上的浪費。

韓、白兩人卻沒有這等好心情,身上的內傷急需處理,現在勉強纏鬥,每出一招都覺得氣喘心跳,舉步維艱,白飛的光劍更有些明滅不定,正是內力接濟不上的前兆。

再拆十餘招,兩人眼光一對,決意分拆兩邊,前後夾攻,看看能不能分散敵人的集中力,哪知腳步才一動,耳邊已響起嚴正喝聲。

“雕蟲小技,何足道哉,接下這第四招吧!”

喝聲同時,漫空狂風再起,本已腳步虛浮的兩人,再次於空中撞作一堆,嚴正左拳轟出,擊在韓特腰間,再透體轟向白飛,一箭雙鵰,大篷鮮血如雨噴灑,兩人再次重創。

“喔喔喔~~~”可就在噴血的同一刻,韓特眼中厲芒閃動,也不顧自身傷上加傷,悍然一劍,兇獸般狂噬向嚴正額頭。

既然武功的差距無法拉近,那就只好拼鬥志,看看誰不要命吧!

險絕一劍,確實讓嚴正吃了一驚,這個年輕人的強悍、膽識,比預料中更甚,便是大雪山,也沒有幾人能在如此情形下還擊的。總算他臨危不亂,右手震開長劍,同時左拳再度發勁,將韓白兩人震開。

勁力甫吐,本來位於後方的白飛,猛地轉位,以自己身體接下大半力道,狂呼聲中,與韓特一起被震退。

“呵呵~~我們接下第五招了~~”白飛、韓特墜落地上,若不是嚴正適才發勁時,尚有留手,這一擊便可將他們攔腰轟斷。近千年的時間差,雙方就是有着不可彌補的距離!

“小白……你還好嗎……幹嘛沒事跑去挨那一下!”

“我……傷好得比你快,多挨幾下也是應該的……嘿嘿……”

一面慘笑,一面咳血,兩人連坐起身來的力氣都奉欠。瞪着眼前的強大敵人,心中彷佛回到許久之前,在惡魔島上初出茅廬的日子,那時候,每個敵人都比自己強大,要搏殺它們,分分秒秒都得拿命去拼……

若是正常的決鬥,嚴正該立刻追擊的,但先前的賭約讓他停了動作,而另一邊的突發狀況,也讓他不得不暫時扔下這邊。

吸足了周遭陰氣的華扁鵲,全身盈繞着慘綠光點,看上去詭異莫名。她緩緩從地下抽回手臂,一隻右掌赫然變得冬雪般潔白,晶瑩無瑕,活像個冰雕的精品,白腕黑膚,成了最明顯的對比。

(唔!是校長大人的神功!)

嚴正有些後悔起來,他忘了昔日華扁鵲離山時,曾攜帶數本上乘秘笈,其中正包括山中老人的不傳之秘:冰魄冥爪!

(這丫頭修爲未足一甲子,自然無力催運神功,所以才用這邪法增力發招,但冰魄冥爪最忌內力不純,何況藉助外力,大打折扣後,何足懼哉。)

這麼一想,嚴正沒有任何舉動。對自己武功的自信、雙方過大的實力差,他甚至肯定,不待華扁鵲攻到,便能破空將她擊潰。再強的拼命絕招,若是使不出來,一樣是沒有意義。

“請接招,這是你將用去的第六招!”

韓、白兩人這時已撐起身子,凝神觀看,隨時預備再上。

華扁鵲長嘯一聲,化作一道黑影,向目標急速攻去。嚴正冷笑一聲,方要出手,腳下地面驀地爆碎,點點慘綠厲芒自地底竄出,旋繞在嚴正周身。

嚴正但覺陣陣陰風襲體,耳邊盡是鬼哭尖唳,竟是千百道怨魂,將自己牢牢纏住,動彈不得。

嚴正本身亦是此道行家,若是平時,幾下功夫便可將這些陰魂驅散,但此刻勝負執於一線,又怎有如此閒暇,稍微一頓,華扁鵲已然殺至,總算他千年內力,急催之下,右臂得以活動,先行擊向華扁鵲,要化解目前之危。

但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剛剛令華扁鵲斷腕的掌勁,此刻卻不能再把她威脅,一下邪異的凌空折身,將大半掌勁卸掉,冥爪依勢攻至胸口。

(她從何處學來這套本事,既然有這種功夫,剛纔又爲何不用,空自折損一腕……啊!

這丫頭一直在隱藏實力,誘我上當!)

嚴正此時方悟,這小侄女打開始便自知不敵,所以故意示弱,等待最佳時機,而她的冰魄冥爪,自離山後便苦練不輟,現下已有小成。剛剛吸陰蓄力,只爲召敕陰魂,而純正的冰魄冥爪,此刻便毫無花巧地擊在敵人胸前。

(丫頭她在最佳時機之前,刻意犧牲守候,正是身爲殺手該有的冷靜,反觀我自己,卻中了這種小把戲………唉!我真的是老了嗎?)

冰魄勁將嚴正胸口的護身氣勁擊出個大洞,纏身的千百怨魂,如獲至寶,齊齊趁隙鑽入,要噬乾此人的精血元氣。

“喝!”

一聲巨吼,嚴正中招後並未倒地,反而奮起神威,一腳把華扁鵲踢飛,但畢竟是強弩之末,緩緩坐倒,一時沒了聲息。

華扁鵲跌了個極難看的仰八叉,也像韓特一樣口噴鮮血,可她所營造的戰果,卻是無人能及。在根本想不到的情形下,挫傷了幽冥王。

“老傢伙……我……現在就來砍第七招……”

韓特勉力站起身,想趁機了結對手,卻給華扁鵲攔手阻止。

“怎麼?你不忍心下手嗎?”

“人是我傷的,你這看戲的哪有臉動手!”

華扁鵲拭去嘴角血痕,冷冷道:“老傢伙受了輕傷,現下只是極力驅出陰魂,無暇顧及我們。他自始至終都沒使用四成以上的功力,如果你逼得他不顧身受重傷,全力發勁吞噬陰魂,我保證我們三個都會很短命,而那批陰魂立刻就要多新夥伴!”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逃命啊!他失了先機,現在想把這些陰魂完全滅卻,再快也要十四個時辰,難道你不認爲這是逃命的好機會嗎?”

“呃!那剩下的四招怎麼辦?沒比完就跑嗎?會被人恥笑的。”

“這非常容易,我和白飛走先,你一個人留下接他四招,夠光榮吧!”

“……”

三人彼此相扶,趁着嚴正未能恢復行動,飛一般地落荒而逃。

目送他們的背影,嚴正緩緩擡頭,在大雪山極著名的撲克臉上,罕有地出現一絲慨嘆神情。

“小侄女,下場戰役之前,你要多多保重啊!”

足足奔出了裡許,進入了一處密林,三人頹然坐倒,直喘大氣。

從結果來看,這次大敗虧輸,給人殺得像狗一樣逃命,當然是丟臉,韓特更說這是近八年來未有的落魄。但三人都沒有難過的感覺,能在幽冥王手底逃出生天,單是此事,便足以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何況最後還發夢一般地慘勝,這比當初的預想好上太多了。

華扁鵲道:“等我們再上路,我會在路上以巫法佈下迷障,混淆追蹤方向,不讓嚴正立刻追上我們。”

“能拖多久?我和韓特都需要時間療傷。”

華扁鵲搖頭道:“很遺憾,嚴正是武煉人,本身也是巫法的行家,雖然沒領教過他這方面的功力,但最遲,他會在四天之內找上我們。”

“四天!我要把傷勢壓下,回覆戰力,需要一天半的時間,在這期間,我們要想出下次遇上他的活命方法……韓特,你表情好怪,在想些什麼?”

韓特貼近白飛耳邊,低聲道:“我在想,以後千萬不能得罪這巫婆,不然給她背後下咒,我們可能每晚睡覺都被鬼壓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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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飛暗忖,這的確大有可能。不過當然不敢對華扁鵲明說,仔細想想,也難怪大雪山弟子前仆後繼,萬里追殺,這女人仍能履險如夷,安然至今;她精擅各類毒物,又懂得許多邪異巫法,今日幸好是與她爲友,若是爲敵,那可能比面對幽冥王更加恐怖。

無可置疑,此戰奠定了華扁鵲的地位,在兩人心中,現下都對這黑袍女郎的實力,不敢再有半點輕視。

不理那兩人的想法,華扁鵲忽然眉頭一動,隨即臉色如常,道:“小愛菱和赤老頭,滾出來吧!”

“嘻嘻!華姊姊,你真厲害,這樣都被你發現了。”愛菱輕笑一聲,從一根樹幹後跑了出來,旁邊自然跟着赤先生。他兩人藏在樹後,白飛與韓特傷後耳力減退,卻沒能察覺。

愛菱摟住華扁鵲笑鬧,卻不知道剛纔冒了一次大險。華扁鵲不是那種會喝問“什麼人”

再有舉動的人,若不是及時判斷出愛菱的身份,早有十數種暗器毒物先射過去。

見到赤先生,韓特、白飛互望一眼,齊齊躬身下拜,大聲道:“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請師父傳授我們轉移大法,讓我們轉到幽冥王找不到的地方!”

赤先生露出詫異表情,道:“轉移大法……這從何說起……我糟老頭要是會這種本事,早上雷因斯發財去,還用得着在這裡跑江湖?”

“可是你剛纔突然消失……”

“喔!那是因爲老爺爺的那件披風啦!”愛菱插嘴說道:“老爺爺剛剛說,那是在雷因斯買的魔法披風,用一次就沒了,不過很實用喔!”

韓、白兩人爲之愣然。在雷因斯,確實有一種魔法披風,經過神官們施法,能在短時間內發揮隱身作用,兩人在惡魔島時均曾配備此物,只是這披風用一次便即失效還原,而且離開雷因斯境內也會失效,因此實用性不高,此地又非雷因斯境內,隱身披風如何能用?

目光移向赤先生,老人撫須笑道:“只要施法是在暗室,再立即密封,不見日光,披風上的魔法就可以帶出雷因斯,不會消失。這是老一輩跑江湖的小道秘方,也難怪你們年輕人不知道。”

不是瞬間移動,而是藉助器物隱身,層級相差雲泥。這回答令兩人將信將疑,他們到底不是魔法師,無法判斷真僞,只好把眼光望向華扁鵲。

華扁鵲沉吟不語,她的疑心與警覺心遠高過韓特、白飛,早在暗中跟隨時,就對這老人感到懷疑,他的一些舉動,常常令自己有高深莫測的模糊感,但自己多次暗中試探、觀察,都百分之百地肯定,老人身上沒有半點內力,僅有着低淺、雜駁的魔法力,怎樣看都只是個單純的老窩囊廢。

“這位大叔說的應該沒有錯。”最後她也只能這麼說。找不到可以證明疑慮的證據,華扁鵲不想打草驚蛇,若對方當真是不願露相,自己當然沒必要多此一舉。不過,倒是可以換個有敬意些的稱呼,以策安全。

“去!我還以爲撿到金塊了呢!原來還是根廢柴。”韓特像個泄氣的皮球,大感沒趣。

赤先生與愛菱相識而笑,他既然敢行此突然之舉,自然有充足的解釋來過關。這是早就預想到的局面。

當晚,衆人就地休憩,反正幽冥王正全力驅除入體陰魂,也不可能突然殺來,主力作戰部隊當然樂得清閒,不必瘋狂逃命,加重傷勢。

而他們更體會到有個美人兒醫生在身邊的好處,拋開偏見,華扁鵲其實是個上等美人,芳容冷豔,體態豐腴,無怪昔日在大雪山,有那麼多人不知死活地找她攀談。

她的醫術更如使毒功夫一般地神妙,也不另外採藥,就從韓特那邊取用現有的金創藥,佐以金針刺穴,療效是驚人地快速。

三人受幽冥王重擊,內臟、經脈俱有受損,要痊癒本非十天半月之功,因此韓特、白飛都打算以特殊功法強壓傷勢,但被她這番着手回春,接骨、補元,竟大有好轉,特別是白飛,配合乙太綿身,看來不出一天,傷勢就可痊癒。

白飛道:“只要再過一天,我的傷就可以痊癒,你們怎麼樣呢?”

華扁鵲道:“還要一天麼?太慢了,我已經好了九成了。”

韓特奇道:“大家都是中掌,怎麼你好得那麼快?難道那老頭子對你特別。說老實話,你們兩個都是一副撲克臉,我一直懷疑幽冥王是你老爸!”

如果此事屬實,肯定是大雪山校史上的最大八卦。華扁鵲淡淡道:“我也兼職當醫生,作個醫生,自然懂得讓傷受在好治的地方。”

看她斷腕的左手,已能活動自如,加上所展露的高超醫術,這番話就沒人敢反對。只是,韓特似乎很享受與美人兒醫師拌嘴的樂趣,仍喋喋不休地瞎鬧。

“去!又扮巫婆又扮鬼,你會不會常常有職業混淆,不然殺了救不回來,那不是好糟糕,啊~~~!你針的是什麼穴道,爲什麼我像給割了一刀那麼痛?”

“你沒感覺錯,我是割了你一刀,這樣方便放出瘀血。”

“真的假的,我從沒聽過治內傷要放血的,你不要趁機公報私仇啊!”

轉眼間已是晚餐時間,負責掌廚的,是聲稱自己已痊癒的華扁鵲,雖然那隻左手腕有時會在非關節處呈現九十度彎折,驚得衆人魂飛魄散,但醫師堅持說這是“傷愈後的正常現象”,因此也沒人敢回嘴。

只是,看着戴上拿取毒物專用的厚手套,輕哼着不知名的小曲,站在火堆旁烹調湯頭的華扁鵲,愛菱有個異想天開的荒唐想法:華姊姊可能出乎意料地是個非常宜家的女子呢!

不過,聽出所謂的“不知名小曲”,是某種組合的咒文歌謠,白飛與赤先生都暗中搖頭嘆氣,這巫婆的職業病真是沒得救了。

菜餚端出,是五毒宴的變化菜色,韓特二話不說,放膽大吃,因爲華扁鵲以醫師名譽保證,只要沒有刻意搞鬼,長期食用這種藥膳,確實有提高抗毒力的效果,起碼現在就對療傷很有好處。

酒醉飯飽,不知是藥酒飲過多,或是中毒上腦,韓特不知死活地大發謬論,“唉!這世界真是不公平,爲什麼有人能在山的這邊享用美食?有人卻在山的那邊捱餓驅鬼呢?”

這番話差沒讓衆人狂噴口中飯菜,最後是白飛忍住笑,道:“如果閣下不介意,我們公推由你送便當給幽冥王,看看他老人家會不會心花怒放,找你拆個三招!”

想當然爾,不會有人接下這光榮任務,但晚餐結束前的一番爭執,卻又是由昏了頭的韓特引起。

“嘿!我還真羨慕愛菱,我們跟幽冥王打生打死,她什麼也不必做,只要抱着頭哀求他媽的什麼仙得法歌神就可以沒事,作人真是容易啊!”

這番話明顯有着很強的挑釁意味,愛菱在瞬間就變了臉,而白飛訝然於友人的態度,正想出言安慰補過,華扁鵲皺眉說道:“仙得法歌?那是什麼神的名字,爲何我從沒聽過?”

這個懷疑,白飛之前也有過,不過大陸上的宗教雖以雷因斯爲主,但仍有許多蠻夷部族有着自己的拜物信仰,千門萬道,或許是自己孤陋寡聞,未曾得悉也說不定,此時聽華扁鵲這大行家問起,連忙仔細聆聽。

愛菱道:“仙得法歌大神,就是仙得法歌大神啊!有什麼不對嗎?”

華扁鵲道:“代表神體的兩句真言是什麼?”

這句話大有道理,不論是何種神明,若是當真存在,便會有兩句代表該神的神言,透過祭司傳下。這是魔法師向該神藉引力量的必備手續,所以只要是神明,必會有兩句神言。

愛菱支支吾吾答不上話,結果在反覆詢問下,她才說,當初是和父親鬧脾氣,躲在供桌下生悶氣,突然發現有一尊通體焦黑、看不清是什麼模樣的神像,可憐兮兮地掉在桌子底,頓時大有同病相憐之感。詢問師兄,知道那是“仙得法歌大神”,剛好那時想說有信仰的人比較堅強,於是便許願成爲他的信徒,一切便是如此。

聽完愛菱敘述,華扁鵲低頭思索,既然牽涉隆。貝多芬,那應該其來有自。

“仙得法歌……仙得法歌……”反覆唸了幾遍,華扁鵲愕然道:“呃!不會是雪特法克神吧!”

此言一出,韓特捧腹大笑,白飛微微搖頭,以一種鬧笑話的悲憫眼神看着愛菱。愛菱感到心虛,又不知道是哪裡有錯。

“嗯!愛菱啊,這個神呢,是雪特人在拜的,信奉他呢……可能不是很好。”白飛委婉地解釋。

以雪特人的臭名昭彰,出自他們族裡的哪會有什麼好東西,這個神根本是低三下四的垃圾神明,事實上,“雪特法克”四字,本身就是侮辱的髒話。

“我不相信,仙得法歌大神一直都很保佑我啊!”

“愛菱,不是我特意要反駁你的話,不過,雪特人是盲目拜物的,他們的神明產生過程,很多都是……嗯!反正以後你會明白的,總之,這個神可能根本就不存在。”

“不會的,不會的,在這一路上,仙得法歌大神一直都庇佑我,他怎麼會不存在呢?”

“哇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小白,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崇拜那雪特東西,哈哈哈~~~”接觸到每一雙不以爲然的目光,愛菱又羞又氣,她是很認真相信這個和自己處境相同的小神的,而且,老爺爺不也是告訴自己,無論何時,都要相信仙得法歌大神嗎?

轉頭望向赤先生,老人正露出鼓勵的微笑,向她頷首。這令少女信心大增,有了挽回自尊的膽量,朗聲道:“好,既然你們不肯相信,那我就和你們打賭,仙得法歌大神一定會保佑我們,正面戰勝幽冥王,並且在十五天內安抵阿朗巴特山。”

十五天內抵達阿朗巴特山,這比白飛估計的正常腳程還快一倍,不但牽涉到翻山越嶺,更有幽冥王銜尾追殺的可能性,今日一戰,衆人只是行險僥倖逃脫,正面作戰,那是穩穩的十死不生,這番賭約要實現,那真的需要神蹟了。

“愛菱,白飛哥知道你現在心情不好,你說的話我不會計較……”白飛試着勸解,但一旁的華扁鵲突然出聲,“有趣,丫頭,你要賭什麼?”

愛菱一反平時的怯懦,大聲道:“如果我輸了,等我成爲創師以後,這輩子免費幫你們製造任何東西,還附送我布瑪十樣一級作品當贈品;如果你們輸了,就發誓成爲仙得法歌大神的信徒,早晚膜拜。”

並不具有洞察未來的異能,此時在衆人眼中,愛菱成爲創師的前途,根本不值半毛錢,但十樣隆。貝多芬的一級作品,光是售價,就可以買下好幾個都市,更別提恃之橫行大陸,這當然是筆超級划算的生意。

本來是勸阻的白飛,輕咳一聲,正要出言,另一邊給天價金幣衝昏腦袋的韓特,已經率先說出,“好,我賭了,要是輸了,我不但去信奉那個什麼雪特神,還拜你當教派的大姊頭,夠意思吧!不過,如果輸的是你,我要二十件!”

“好!我答應你!”

愛菱點頭答應,卻見本來也躍躍欲試的白飛、華扁鵲,聞言立刻挪位遠離韓特,面上更有駭然之色。

“咦?你們是幹什麼?難得這丫頭髮神經,出賣自己老爸,你們怎麼不趁機賺一票?”

“我們怕有錢賺沒命花啊!”白飛顫聲道:“你這傢伙賭運奇爛,我對你連下兩次注,你就累我連輸兩次,我們信你不過啊!要是又被你累輸,被拉去入了邪教,豈不是誤入歧途,一輩子不能翻身?”

“荒唐!你聽聽那丫頭開的條件,我怎麼可能會輸,難道你真相信她說的話會實現。”

兩邊都有很高的風險,白飛回頭與華扁鵲商議,一會兒後,兩人相對點點頭,有了共同的決議。

“呃!我和華小姐剛剛取得協議,我們決定插花外賭,不直接干預賭局本身。”

“什麼?那豈不是丟下我一個人承擔風險,你這朋友到底是怎麼當的?不能棄我於不顧啊!”

“你不是自信必勝嗎?那有什麼好怕的?”

“話不能這麼說,小白,你………”

不管那邊的喧鬧,平生難得有揚眉吐氣感的愛菱,滿懷不安,悄悄地望向赤先生,希望老人能給她一點鼓勵。

而她如願以償地,看到了一副讚許的微笑。

很明顯地,這又是一個從此多事的無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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