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景玉往更深一層想,也就理解了老太太的心思:作爲候府長者,徐俊英的婚事她插不上手,至少要抓住老六徐俊軒,而且還非要主持成功不可,不然她找不回尊嚴和麪子。她這是在和當家的候夫人較勁,回顧梅梅回到候府之後老太太所做的事,有幾件不是針對這個長孫媳的?她想告訴梅梅和其他兒孫們,候府長者之尊,並非形同虛設,不要看不起她,除非她自願不聞不問不管,否則這個家裡還是她說了算!
定要老六娶羅家女,無非是圖個好拿捏,羅家女投她而來,自然絕對以她爲靠山,嫁給老六之後,老六也就完全歸到她這邊,先前老六與梅梅走得近她不是看不見,秦家大爺得着狀元,還多虧了老六,把老六爭取到祖母這邊來,她就多一個擁戴者,說話更夠份量,而老四寡言少語軟包一個,沒多大出息,媳婦兒更是縮頭縮尾,不足爲慮。
思及此,白景玉不禁搖頭:看來要將羅家姐妹一塊打發了還真不容易,就算老六一定不娶,惹得老太太發起瘋來,把她們分給徐俊朗、徐俊雅做妾,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一想起羅香影當着自己的面,單用目光就捺拔得徐俊朗低了頭,白景玉不由得邪火直冒,不行!非得把她打發了不可!
白景玉就捱到老太太近邊,俯身在她耳邊說道:“老祖宗須得想好了,打殺了這些人,也只是掩住幾個人的口,還傷了姑娘們的心,以後姑娘們不定什麼時候纔好得回來。
而香蘭榭那邊就沒人看見麼?大姑爺怎麼想?您不妨找表姑母來問問看!若真有這樣傷風敗俗的事,應也只是那膽兒大的小表妹所爲,與懂事守規矩的大表妹無關,不如息事寧人,讓婆子們閉嘴·又保住大表妹和姑娘們的清譽,六弟,還能與大表妹議親!”
老太太慢慢轉過臉來看着白景玉,白景玉卻不知老太太剛被老氣着,眼裡盡是冷厲之色,看着倒讓她微微嚇了一跳:
“依你待要怎麼做?”
白景玉說:“香影表妹先與老六私相授受·後又與大姑爺惹出這事來,且不管這其中原由是什麼,總是給人看了去,落了口實——姑娘們都見着她入了李姑爺的懷,若是以後另許給別人,可拿什麼來教導姑娘們?難道讓她們想着朝三暮四也是可以的?”
旁邊季媽媽不安地動了一下袖子,老太太瞪起眼:“放肆!這樣話都能說出口?”
白景玉忙福身告罪:“孫媳該打!孫媳只是以事論事!”
“照你這麼說,是要把香影給了李兆?”
“孫媳覺着這樣才能將事情掩住……沒有不透風的牆,都這樣·老太太必不肯再讓香影妹妹給老六做平妻,就算老六納了香影表妹爲妾,日後聽得這事,只怕也會氣惱!”
老太太眼神暗了一下,嘆口氣:“大丫頭一家子住在月華院·傳飯時若只傳她一個又不太好,喊了姑爺一起來嘛,常進園子總會遇着姑娘們…···不是給了許多婆子僕婦,怎麼還讓他一個人亂走?這姑爺不省心,大丫頭也不是個精明的!早知道這樣,讓她去住靜園,不然就在外宅住着!”
季媽媽小心問道:“那如今怎麼處?剛纔三爺他們都來到院門外了,我讓瑞雨攔着·說老太太在打盹·他們自到那邊園子走走,一會就要來用飯的·還有二老爺、二太太也快來了······”
老太太不耐煩地擺擺手:“讓他們回去吧,就說我今晚要自個兒用些清淡的,不留他們的飯了!”
季媽媽便下去讓瑞雨她們去傳話,這邊老太太看着白景玉說:“叫大丫頭來,叫你羅家表姑母來,兩下里定下文書,該給什麼禮換什麼物都替她們備好……這事由你去替他們操辦,就今晚,幾尺紅綾綁了拜堂成親,做成李家妾室,明日起封住月華院角門,姑爺沒什麼大事就不必進園子了,大丫頭要進來讓她出平巷繞往側門進!”
白景玉低頭:“孫媳去辦這事不好吧?有大奶奶呢,畢竟是候府這邊……”
老太太虎起臉:“我讓你辦你就去辦!這事瞞不住她也要讓她晚些知道,省得她在那裡偷笑——真是氣死我了!”
梅梅曾經安排徐小娟一家去住靜園,是她攔着,非要住好的,羅氏姐妹來了,梅梅說住園子另外的院子吧,她卻鬼使神差聽了徐小娟這沒腦子的死丫頭說話,讓她們姐妹住在隔壁香蘭榭,現在出事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讓她取笑?
老太太只覺得頭腦發暈,朝季媽媽伸出手:“拿顆頭暈藥給我吃吃,等大丫頭和羅莊氏過來說妥了事,我才能去躺着。”
又對白景玉說道:“你去辦!錦華堂小庫房裡應是有許多物件,凌羅綢緞,喜燭高香什麼的,辦這種小事有得用,季媽媽把鑰匙給二奶奶,由她帶了人去挑去選!”
徐小娟和羅莊氏被喚至錦華堂,還以爲是來吃飯呢,徐小娟讓兩個奶孃丫環抱着李嬌、李詡一起來了,卻見老太太滿面烏雲,指着她一通大罵,又對羅莊氏冷聲責斥,羅莊氏滿臉通紅,流着淚跪下來磕頭,等到徐小娟弄清事由,楞在當場,無論如何接受不了,只不過在秋華院罵了丈夫兩句,他氣呼呼地走了,自己沒及時趕上來,也不當回事,自顧在秋華院喝茶誚氣,兩個時辰不到,就給她惹上一個良妾?
就聽白景玉對她說道:“恭喜大姑奶奶!老太太親自爲大姑爺指的妾室,又是自家親戚,這可是打着燈籠也找不着的大好事啊!”
徐小娟嚎哭起來:“我家夫君爲什麼要納妾?好端端走在園子裡,一個丫頭都沒見着,只在她家門口一晃,便纏上她了?定是她家女兒不知羞恥,自行投懷送抱!老祖宗,你要給孫女作主啊,孫女不要妾室!”
老太太冰冷的目光盯着她:“我還沒死,你再敢嚎一句!此事關乎園子裡幾位姑娘的清譽,過一個月關家也該來迎娶二姑娘了·你好歹是長姐,該爲妹妹們着想!李兆今夜就納了羅香影爲妾,再無二話,你們即刻回去把事兒辦了!”
羅莊氏朝老太太福了福身,爽快地轉身就走,徐小娟哭天抹淚不依不從·一邊喊着:“我要去找大嫂,讓大嫂來評評這個理!”
老太太讓兩個婆子抓住她,指着季媽媽說道:“你替我掌嘴!”
季媽媽到底下不了手,老太太說:“難道要我這把老骨頭親自動手?”
季媽媽的手在徐小娟臉上拍了兩下,老太太對徐小娟冷聲說道:“沒有我,你能有今天?你去找她,去啊,她除了譏笑你,還會將你趕出這個門·你信不信?不聽祖母的話,就等着出府去捱餓受窮去罷!”
香蘭榭裡,羅香影更是瘋了一般,把要近身替她梳妝更衣的婆子丫頭一個個推搡開,羅莊氏急了·親自上前摁住她,被她咬了一口,羅莊氏又痛又氣,猛地將她往外一推,羅香影跌倒頭撞在榻沿,竟是撞暈了。
羅莊氏只道是死了,上前去摟在懷裡心肝尖兒喊着大哭起來,羅照影探了探鼻息·搖着她道:“娘啊·妹妹只是暈過去了,不趁着這時候辦事·一會醒來,像個小老虎似的,誰還能抓得住她?”
一句話提醒了羅莊氏,趕緊叫來婆子丫頭們替女兒擦身更衣,羅照影親自替妹妹重新梳了頭,戴上白景玉教人送來的幾樣首飾,珠釵金鈿步搖玉簪,與平日裡表姐徐小娟戴的也差不多,權當是李家爲新姨娘備下的頭面了,羅照影撫摸着妹妹粉紅的桃腮,想了一想,起身走開,過一會回來,手裡端着一小杯酒,讓丫頭鈴兒幫忙,將酒徐徐灌進羅香影嘴裡,吁了口氣,說道:
“這樣她就是醒來了,也沒有力氣傷着自己!”
白景玉無意攬着這麼個差事,哭笑不得之下,也只能盡心去辦,當然不用她東奔西跑,只坐鎮月華院,指揮婆子僕婦們佈置喜堂,將上房右側的廂房做了新房,徐小娟被婆子們扶着回來,不停哭泣,一對兒女又餓又累,也哭個不休,白景玉煩惱地看着她們母子,吩咐奶孃丫頭將孩子抱下去,並交待立即去廚房取飯食回來給他們吃,丫頭打了熱水給徐小娟淨面,徐小娟四處找不到李兆,白景玉說:
“新郎在整裝,一會就出來了!”
徐小娟罵道:“哪門子新郎?他是我丈夫!今夜他敢和那小妖精洞房,我讓候府侍衛殺了他們!”
白景玉瞟她一眼:“隨你,但你記着老太太的話:敢在老六娶羅大小姐之前鬧出什麼來,你便等着被趕出候府吧——這回趕你的可是候府至高長者,你親祖母!你可能不知道大嫂有多厲害,又有大哥寵着,她都不敢輕易招惹祖母,你試試看!”
李兆在另室沐浴整裝,有點不能相信,又無可奈何,走路想着心事被表妹撞入懷中,竟成了他房中人,這種事真不知該說成是笑話還是佳話,當成豔遇卻錯不了。可他多少有些不舒服,這不是強迫人嗎?娶妻納妾,總得問過他一聲啊,但二表嫂說了:羅表妹多才多藝,相貌俊美,又是自家親戚,老太太想替她尋個好依靠,看中大姑爺,便給了你。長者賜,不可違,姑爺明兒別忘了道一聲謝,這樣的好事,別人可是想都想不來!
既然如此,他便接受又如何?羅表妹確實美貌多情,被她那樣看上一眼,不失魂也不由得想入非非,更何況他與表妹之間有秘密,那塊玉環……不管怎樣,先收入房中再說,是長者賜,從此有了名正言順的妾室,徐小娟能怎麼樣?
徐小娟還真的不能怎麼樣,白景玉有意拿老太太壓制,責令她禮成後回上房關門睡覺,再憋屈也不準鬮事,以後時日長着呢,想做什麼過了今晚再說,留下幾個婆子守着,自己回西府去了。
新房裡卻是春意繾綣,羅香影撞暈醒來,頭上已罩上紅蓋頭,有心想掙扎也使不上力氣,迷迷糊糊被推進小轎,擡至月華院,過了禮送入洞房,李兆揭了紅蓋頭,只見新人一張俏臉如覆紅霞,豔麗異常,一雙桃花眼此時水汪汪含情帶嗔地看着他,紅脣半啓,欲言又止,李兆挨近她坐下,輕喚一聲:“表妹,香影!”
羅香影即往他懷裡傾倒,李兆渾身酥軟,急忙揮手讓僕婦丫頭們退下,擁抱住新人親吻,新人卻似比他還要急,雙臂緊纏上來,嬌喘不止……李兆喜不自禁,就着一室紅燭喜光,寬衣解帶,和新人成了周公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