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五月五,端午節這天徐家兩府格外熱鬧,包糉子煮糉子調雄黃酒,往繡花荷包裡裝艾葉等物佩戴,或編織五彩線囊裝一個紅雞蛋掛在孩子胸前避邪,煮大桶的藥湯給家人洗去一年邪氣,梅梅帶來的這個風俗習慣不但在本家風行,還傳到了府外,天下父母沒有不爲自己孩子着想的,聽說這個時節洗藥湯俗可除去一年惡疾,頓時從善如流,家家仿效,好在梅梅早通知千草堂掌櫃的,讓歸雲山莊的人準備好,提前運了幾十車紮成束的藥草進城,也不過小半天時間,全部被瘋搶賣光,後來的人們買不到,紛紛指責藥店備藥不足,守着掌櫃的,吵吵嚷嚷請求他再教夥計去城外採來,掌櫃的被圍着脫不開身,只得照辦,不一會再運來十車,剛到店門未及卸下,便被搶光,還有人沒搶到,大聲喊着要掌櫃的出來……
新上任的千草堂掌櫃是老掌櫃的孫子,徹底怕了梅梅,當他這裡是什麼啊?仙客來酒店?那裡賣的端午小吃賺得桶滿鉢滿,他這一把草幾根藤,有什麼賣頭啊?錢收貴了有坑人之嫌,不收錢又打發不了辛苦做事的夥計,這吃力不討好的事他是決計不想幹的啊,可是公子爺說了,岑公子說什麼都得聽……欲哭無淚啊!
好在別的藥店很會學樣,立即叫本店大夫照葫蘆畫瓢,出方子,着人出城收集了藥草來賣,倒是緩了千草堂的急。
一時間不分貴賤,幾乎家家戶戶都在煮藥湯沐浴,大街小巷處處充盈着蒸氣。滿城藥草香味,經久不散,直衝雲宵,就連皇宮裡,皇后也在追着皇上洗個藥湯浴……
梅梅做了家庭主婦,節日裡就特別忙,加之候府新添了兩個小男孩,西府寧如蘭產下一女孩。這樣事那樣事,一會兒想起什麼人影又不見了,見她出了院門小半天不回,丫頭們又已煮好藥湯,徐俊英只好帶着恆兒一起泡藥湯浴。父子倆泡洗了一會,在已經涼下來的藥湯裡大打水仗,正嘻嘻哈哈鬧着,梅梅回來了,進去趕他們:
“水冷了就該出來嘛,玩什麼?感冒了反而不好了!”
“感冒?”徐俊英挑眉微笑着重複,他的嬌妻又說新詞了。
恆兒在水盆裡蹦跳着笑道:“父親,感冒就是着涼。着涼就是感冒!”
“對!恆兒真聰明,你父親不及你!”
徐俊英瞪她:“誇兒子就誇兒子,用不着貶低做父親的吧?”
梅梅和恆兒互相做了個鬼臉,笑着拿塊帕巾來往恆兒身上一裹,將他抱出水盆放在地上,拍拍他紅撲撲的小臉蛋:
“去吧,橙兒姐姐在外邊等着呢,叫她給你穿衣裳!”
恆兒應了一聲蹬蹬蹬跑開。梅梅目送他離去,回頭看着徐俊英微笑道:
“好快啊,恆兒都三歲了呢!”
徐俊英拉着她的手:“梅梅,你來到我身邊,有兩年零五個月了!”
“嗯!我已經習慣這裡,對候府,不再厭煩了。有你和恆兒相伴,我很快樂!”
“我們一家人相親相愛,會一直這樣快樂!”
徐俊英吻着她的鬢角,忽然笑道:“我午時從外邊回來,但見大街小巷都充滿你說的那種過節氣氛。怎麼?要把京城變成你故鄉嗎?你這小妖,可真會鬧騰!”
梅梅哧地笑了:“這樣不好麼?你看街上多熱鬧,小孩子們笑聲都響亮了許多,大人們越忙乎越高興!”
“看出來了,大家都在分享你帶來的歡樂!”
梅梅拿起大帕巾往徐俊英面前一抖,徐俊英便笑着站起身,一手扶在梅梅肩上,由着她將大帕巾在他腰間圍了一圈,輕靈的手兒將帕巾一角極有技巧地在腰側紮好,然後拉着他走出洗浴間,來到隔屏後的硬榻旁,再取了帕巾細細地替他擦拭身上水珠,穿上衣裳。
徐俊英一會兒要親吻她一會兒抓住她的手不讓動,故意搗亂不配合,看着她輕惱無奈的嬌嗔模樣,心裡甜滋滋的,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喜歡被小嬌妻這般寵愛服侍,但梅梅卻也不常這樣對他,只有在他出遠門歸來,或是帶着恆兒一起洗澡,才能享受此等特級犒賞。
恆兒漸漸懂事,有次要求跟父親一起洗澡,做父親的不肯,恆兒委屈地嘟起嘴不高興,梅梅就幫着請求,說孩子依戀父親才這樣。第一次帶着恆兒一起泡浴他都不敢脫褲子,梅梅進來看見笑死了,半帶調侃地說: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師,不禁要教會他們做人的道理,有些身體上的變化、特徵應該讓孩子知道,如果他這個父親實在害羞,大不了以後帶着恆兒一起洗澡就在水面灑上一層花瓣,混淆恆兒視線就行啦,穿着褲子洗澡實在太不舒服了吧……他當時窘得捉住她,趁恆兒不注意,狠狠在她脣上親了一口,這小女人笑得太邪惡,讓他的心一顫一顫的。
徐俊英穿好衣裳,說道:“累了半天,你歇會,我去喚她們換藥湯讓你泡着。”
梅梅搖頭:“我現在還不能泡,想去陪陪如楠,齊王總不回來,她一個人,又不肯去太后那裡,過兩個月就要生了……嗨!討厭的趙寶!”
徐俊英說:“帶上恆兒,我送你過去吧,時辰尚早,你可以留下陪她吃晚飯!”
梅梅看着他:“我自是想帶着恆兒陪如楠一起吃晚飯,那你呢?”
徐俊英笑了笑:“節日裡親人都想團聚,今晚家裡人都聚在錦華堂用飯,你去了齊王府陪王妃,恆兒還是隨我回來,讓他去陪大太太,我上錦華堂吃過飯,再去一趟秋華院,接了恆兒,我們父子一起過王府接你,一家三口回清華院團圓,這樣好不好?”
梅梅忍不住笑:“你不會想每個節日都這樣過吧?我與老太太不對眼,你與大太太有隔陔,這個家變成這樣了,可怎麼辦啊?”
徐俊英無奈嘆氣:“還能怎樣?我自小敬崇祖母,對家裡長輩恪守孝道,結果卻因爲太過孝順幾乎失去一生幸福。既爲尊長,應有尊長風範與胸懷,不是我不講孝道了,實在是受不住家裡這些老人:一個處處想牽制我,不管對與不對,只要我惟命是從;一個笑臉相迎,卻不聲不響給我下了藥……手法倒是高明,我竟然防不住!這樣的家,這樣的長輩,要來何用?如果沒有你,我不會疼愛恆兒,若長久沒有子嗣我必定會徹查原因,尋出根由所有人都沒有活路,或許還會牽連更大——她這樣做,很蠢!”
梅梅把頭靠在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感受到他情緒的變化,輕喊一聲:
“俊英!”
“梅梅!”
徐俊英摟住她,含笑撫摸她的臉:“我有你,也得到夢寐以求的幸福,不再與她們計較了,也沒那閒功夫,大家各自安生過日子罷。候府我爲家主,你是主母,誰不滿意,儘可以走,若留下,便要乖乖聽從安排,我們夫妻自不會虧待了她們!”
一家三口坐着馬車來到齊王府,門口值守的侍衛遠遠地早認出寶駒和百戰,知道是威遠候夫人又來探望王妃了,之前的岑少東主是王爺的貴客,免報即可入府,這威遠候夫人卻是王妃的至親好友,也說了不用稟報,當下通知打開側門,自有人走下臺階,引領車隊從側門直入王府。
王府總管來迎,梅梅坐在車裡不動,只說要看看王妃,總管立即親自領着馬車直至垂花門邊,停了車,架上踏梯,車簾打開,卻驚見裡邊先走出威遠候,抱着小公子下車,再回身扶夫人下來,總管這才上前向二人行禮,並教人去請府史過前堂陪候爺敘話,梅梅笑着說:
“威遠候只是不放心,送我過來便走,總管不必多禮!”
府史早匆匆走來見禮,一邊說道:“還請候爺賞臉,到堂前飲杯熱茶再走,這王府若少了禮儀,教候爺見笑無妨,王爺必不容我等如此!”
徐俊英笑着看看梅梅:“也好,我不常來,便見識一下你們齊王府禮儀又如何?”
“哼!我王府自是比你那候府像話得多!”
一個冷傲的聲音從二堂廊下傳來,接着房角轉出一人,紫袍金冠,身形挺拔俊逸,俊美的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笑顏,梅梅一楞:齊王?他幾時回來了?早上她帶着橙兒過來送各樣節日小吃,還沒看見他,如楠神情懨懨的,有點不高興,她回去心裡一直牽掛着,這纔要趕過來陪如楠吃晚飯。
徐俊英忙要拉梅梅上前見禮,齊王淡淡道:“免了!”
梅梅說:“趙寶,你怎麼回來了?”
齊王挑眉:“這是我家!這大過節的我不回家怎麼着?倒是你,你來我家做什麼?還拖兒帶夫,你家沒飯吃了麼?”
梅梅氣道:“你!過年你都可以不回家,今天也不用你回!”
齊王嗤笑,徐俊英在一旁早受不了他們這樣毒舌互攻,拉了梅梅的手:“齊王殿下已回府,我們告辭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