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聞言被氣笑。
他瞪着葉裳,“你倒是還覺得自己知事兒?還懂得輕則事關朝局,重則事關江山。”頓了頓,收了笑意,板起臉說,“你若是真知事兒,就不該逼朕,如今帶着一幫子人,逼到朕的皇宮來了。”
葉裳看着皇帝要動怒,無奈地扶額,依舊耍賴道,“我的小命三番兩次被人捏着,回回在鬼門關前轉一圈,這滋味實在不好受。十二年前,我吃人肉活了下來,就覺得這輩子做個廢物挺好,只要衣食無憂,做個閒散宗室,也好過被人將刀架在脖子上,切菜一般地給切了。”話落,他嘆道,“我吃人肉可是吃怕了啊。”
皇帝聞言隱隱要動怒的怒意頓時歇了。
葉裳繼續道,“我本不願入朝,就算入朝,也沒打算這麼早,更沒打算擔個重擔子。只想着擔個閒散的職位,混混日子,吃點兒俸祿,也挺好。可是您要我入朝,還這麼早就入朝,一上來就將那幾件大案子都交給了我,也就把我推到了風口浪尖。東湖畫舫沉船有人殺我,爲了禍引東宮,也就罷了。可是如今,這背後之人是真要殺我啊,半步死若不是及時拿千山雪蓮解了,您現在就看不到我了。”
皇帝聞言怒意散去,面色稍緩,“背後之人的確可惡,朕也覺得應該碎屍萬段。”話落,他沉着眉目道,“可是,若是動作太大,連天都翻了,朕怕……”
葉裳看着他,凜然地道,“從靈雲鎮到京城,從江湖到朝堂,從我到太子到靈雲大師,從晉王府迫害到蘇青被人當街截殺,之後容安王府又闖入殺手,連我表兄都中毒了。我到宮門時,收到消息,鳳陽鏢局就在今日夜晚,半夕之間,便被人連挑了京城百里兩大分舵,死傷者衆,不計其數。鳳陽便是爲了這個出城,蘇風暖也是爲了這個出城。這些時日,南齊百姓一直人心惶惶,京城百里,商賈、百姓都不敢通行了。如今連您都咳血被利用上了。如此潑天膽子和大案,您還覺得該任由下去嗎?”
皇帝臉色驀然驚異,“你說鳳陽鏢局被人連挑了京城百里兩大分舵?此事當真?”
葉裳道,“千真萬確,您派給我的輕武衛,被我安置在京城四處角落,得回的消息,不會有誤。”
皇帝臉色終於動容,面色青紫變化,忽然一拍桌案,怒道,“賊子膽大潑天,其心可誅。”
葉裳道,“如此已經被人翻天了,您若是不讓我大查,不盡快揪出背後之人,那麼,今日我中毒和蘇青被截殺我容安王府進賊人以及明日鳳陽鏢局兩大分舵被挑的消息傳開,這京城怕是百姓們都不敢居住,外離逃散了。若是皇城成空城,當真讓北周笑話了。”
皇帝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忽然對外面喊,“馮盛,讓他們都進來。”
馮盛一直守在門口,聞言立即請剛出外躲避的諸位大人重新進了御書房。
皇帝看着衆人,陰沉着,“給朕大查。”
衆人聽到他咬緊後兩個字,齊齊心神一凜。
皇帝將玉案上那些卷宗遞給葉裳,沉着臉吩咐道,“傳朕旨意,即刻徹查,皇宮以及當年賜到的各府邸的嶺山織造的沉香緞,留着的也就罷了,沒留着的,蹤跡去了哪裡。必須徹查清楚。任何與此案有關人員,包括這皇宮任何人,只要牽扯,都給朕查。”話落,對葉裳道,“此事全權交給你。”
衆人齊齊大驚,震撼不已,皇上這旨意,可是連皇宮裡的太后和皇后都算着了。
古往今來,有什麼樣的大案子連皇宮裡的太后和皇后也大肆徹查的?不曾聽聞過。
葉裳接過卷宗,垂首應是,沉沉道,“葉裳接旨,定不辱命。”
衆人都看向這位容安王府的葉世子,他坦然領命,似乎不知道手裡接了什麼樣的旨。這樣的權利,就是丞相、國丈都不曾有過。
皇帝又沉着眉目看了一種衆人,沉聲道,“刑部、大理寺、五城兵馬司、府衙的人,陪同葉裳,一起查案。不容有失。”
衆人驚醒,連忙垂首領命。
皇帝又沉聲對葉裳道,“朕着禁衛軍首領和御林軍首領給你調配。”
衆人又是大駭。
葉裳垂首應是,面無表情,“多謝皇上。”
皇帝看着他,沉聲道,“朕限你三日之內破案,若破不了此案,你的腦袋就自己懸去午門外吧。”
衆人想着這樣的連環大案,七日能查得出嗎?
葉裳卻不反駁,依舊垂首,“好,我立軍令狀,三日之內,定給皇上交代。若三日之內查不出此案,我自己就去午門外懸頭示衆。”
衆人的腿都軟了軟。
皇帝聞言,對馮盛吩咐,“拿紙筆來,給他立軍令狀。”
馮盛連忙走過來,看了葉裳一眼,遞給他紙筆。
葉裳接過紙筆,刷刷寫了軍令狀,最後咬破手指,按了手印。
皇帝接過軍令狀,看了一眼,沉聲對馮盛吩咐,“傳禁衛軍首領,御林軍首領。”
馮盛連忙去了。
不多時,禁衛軍首領和御林軍首領來到了御書房。
皇帝對他二人吩咐,“從即日起,七日內,禁衛軍和御林軍聽從葉世子吩咐調派,任何配合之處,不準不從。”
“是。”二人齊齊垂首。
皇帝擺擺手,“都去吧。”
衆人看了皇上一眼,見他面沉如水,都慢慢地退出了御書房。
葉裳是最後一個出御書房的,跨出門檻前,對皇帝道,“若是我揪出了您極看重的人,也請您能如現在這般下得了決心懲處。”
皇帝抿着脣,對他疲憊地擺擺手。
葉裳毫不猶豫地出了御書房。
皇帝似乎泄了氣,靠回椅背上,閉上了眼睛。他心中清楚,有人能將手插進皇宮,插進晉王府,敢闖容安王府,敢當街攔截殺人,敢動鳳陽鏢局半夕之間挑了兩大分舵。那麼,一定是在這京城盤踞極深,甚至,就是他身邊之人。
馮盛走上前,低聲問,“皇上,您可去寢宮裡先歇歇,這樣下去,您的身子熬不住啊。”
皇帝閉着眼睛搖頭,“葉裳那小子的身子比朕還差,他都熬得住,朕有什麼熬不住的?”
馮盛連忙道,“你要愛惜聖體……”
皇帝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馮盛看着他神色,不敢再勸。
御書房內靜靜的,更愈發襯托得外面宮中有着明顯的動靜。
過了片刻,皇帝又問,“皇后和月貴妃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馮盛連忙道,“自從您將皇后關了禁閉,皇后好氣了一陣子,日日砸東西。後來見太后都不管她了,便消停了下來。月貴妃從太子離京之日後,被關了閉門反省,哭了幾日,後來聽說太子沒出什麼事兒,也就安生了下來。這些日子,都爲踏出宮門。”
皇帝點點頭,“太后呢?昨日回宮後,都做了什麼?”
馮盛道,“太后從金闕亭別了您和蘇小姐,回宮後,好生氣悶了一陣,覺得這蘇小姐真不能娶。後來又聽聞蘇小姐給您面前劍舞,不止得您賜了御廚,又將凌雲劍賜給了她,更是惱怒了。說您護着她,胡鬧非爲,愈發不喜了。悶了一下午。直到晚上聽說外面出了幾樁大事兒,才轉移了心思。”
皇帝點點頭,不再問。
馮盛見皇上不再問,也就住了口,守在一邊。
過了片刻,皇帝突然又問,“你跟在朕身邊多年,除了晉王,誰是你的主子?”
馮盛聞言臉一白,“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回皇上,奴才從來沒將晉王當做主子。奴才的主子只有您一個啊。”
皇帝睜開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馮盛,挑眉,“是嗎?”
馮盛立即點頭,“奴才不敢欺瞞皇上。”
皇帝看着他,“多年來,朕一直體格孱弱,太后雖然是朕生母,但朕自小是被先皇帶在身邊教養的。父王去時,將朕託付給了晉王。晉王便扶持着朕登基,多年來,與太后和國丈府對持。先皇本來給朕定下了王大學士的女兒,可是她死活不願意進宮,心儀蘇澈。朕不忍逼她,便成全了她。畢竟蘇澈與朕的交情也非同一般。他手攥着兵權,也是朕的依仗,便枉顧了先皇旨意。” щшш ¤ttκΛ n ¤C〇
馮盛跪在地上,不敢言聲。
皇帝繼續道,“王大學士的女兒不進宮,國丈便動了心思送女兒入宮爲後,太后本是猶豫,但也怕自己老了在後宮沒幫襯,便準了此事。推動之下,朕沒反抗餘地,便娶了皇后。自打皇后入宮後,國丈府一門出兩後,起初有晉王府、容安王府盛華一時,牽制着,國丈府還未勢大,十二年前,北周興兵,邊境一戰,容安王、王妃戰死,蘇澈引咎辭官,皇室自此勢微,外戚也就漸漸勢大了。”
馮盛依舊不敢再言聲。
皇帝看着他,“你往日也不避諱地跟朕聊這些,今日卻不敢出聲了?”話落,他忽然站起身,出了玉案,擡腳給地上的馮盛一腳,將他踹翻在地,冷笑道,“朕知道你的主子是誰,不是晉王,也不是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