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柏兒把這封信看了三遍—然後放到一旁,她的眉頭微皺,心裡在想着信中的含義。
她頭一個想到的,就是這件事完全缺少明確的詳情。她能從勃洛尼那兒得知更詳盡的情形嗎?她幾乎可以確定,這不太可能,因爲這不合拉斐爾的計劃。然而拉斐爾怎能希望她做什麼事情?尤其是在一件她一無所知的事情上,能採取任何行動呢?她想了一會,認爲拉斐爾有意要把這件事,引起人們的興趣和注意。她又想起和他相處的那段短暫的時光。他的殘疾、壞脾氣、煥發的丰采、偶然的幽默在使她感覺到他是在享樂。而這封信幾乎可以確定的是,他挫折了勃洛尼的天生好奇心。
他在信裡絲毫線索也沒給她,也沒說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認爲,拉斐爾並沒有意思要給她任何的協助。以她如何說好呢?—他另有主意。這全是一樣,在這令人沮喪,一無所知裡,她無法着手去做。這幾乎可說是,沒有線索可尋的填字遊戲。也許應當有線索的。她應當知道,她需要做的事,她需要去的地方?她坐在扶手椅子上,考慮着是否要擱下她的編織,以便更能集中心思,解答一些問題。可能拉菲爾有意要她搭上一架飛機,或坐一隻小船,到西印度或南美去,或者到旁的某些指定的地方?這得要她自己去找出,她必須要做的事情;要不然,她可能會接到一些明確的指示。拉菲爾可能認爲,她有豐富的創造力,能推測事情,發掘問題,不,她認爲自己無法做到。
“如果他真的認爲那樣,”瑪柏兒大聲說:“他可說是精神錯亂了。我是說,他在去世前是精神錯亂。”
但她並不認爲,拉菲爾會精神錯亂。
“我會得到指示的,”瑪柏兒說:“但會是什麼樣的指示呢?在什麼時候?”
正當這時,一個靈感突然涌現在她腦海裡,她確實得到了指示。
“我相信永生,”瑪柏兒說:“拉菲爾先生,雖然我不能肯定你的靈魂在何處,不過我不懷疑,你是在某個地方—我會盡一切力量完成你的願望。”
三天過後,瑪柏兒寫信給勃洛尼。這是一封很短的信,寫得完全切中要點。
“親愛的勃洛尼先生:我已考慮過你的意見了。現在我要告訴你的是,我已決定接受去世的拉菲爾先生對我所做的建議。我將盡一切力量,遵從他的願望,雖然我不能肯定會成功。而且在他的信裡,我沒有得到直接的指示,和言辭上的蛛絲馬跡。如果你有保留任何更詳盡的消息和確實的指示,請你寄給我,不過我想象,你還沒有這麼做,情形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我想知道,拉菲爾先生去世時,神志是否完全清醒,而且頭腦敏捷,預做了某些安排?我問這些問題應該是很正當的,不知在他最近的生活上,是否有任何犯罪的事情,使他感到興趣?在他的事業,或在他的私人關係上,他有否對你表示過,他強烈的感覺到某些值得注意的、在法律上被誤判的事情,而讓他有任何的憤怒或不滿?如果有的話,我有理由請求你告訴我。他和遇到的某些困難,有何關係,及近來有某些不公正交往上的被害者,或是可能類似於這類的事情?我相信,你會了解我問這些事情的理由。的確,拉菲爾先生一定也希望我這麼做的。”
勃洛尼拿信給區斯透看,靠到椅子上,吹着口哨。
“她要動手啦!有趣的老太太,”他說:“我想她對這件事情,頗知道一些的呢!是不是?”
“顯然不是。”勃洛尼說。
“我希望我們知道。”區斯透說:“拉菲爾真是個怪傢伙。”
“一個難纏的人。”勃洛尼說。
“我還是不太明白。”區斯透說:“你呢?”
“我也不明白。”勃洛尼說:“我想,他也不想讓我明白。”
“呃,他這種做法,使事情的進行更困難了。我實在無法想象出,某個鄉下來的老太太,能夠判斷一個死人的腦筋,知道使他苦惱的幻想。你不認爲,他正領着她走上花園的小徑嗎?引她上了路?象開玩笑的?或者他認爲,她自以爲是解決村子上難事的能手。而他想給她一個嚴厲的教訓—”
“不,”勃洛尼說:“拉菲爾不是那種人。”
“有時候,他是個惡作劇的魔鬼呢。”區斯透說。
“是啊,但不是—我想,他對這件事是很認真的。事實上,我完全確信,有什麼事使他擔心呢。”
“而他並沒告訴你是什麼事,或是給你一點線索?”
“沒有,他沒有。”
“那麼你怎能希望—”區斯透停住了話。
“他不能真的希望從這裡得到任何事情啊!”勃洛尼說:“我意思是說,她要如何着手呢?”
“一個惡作劇。如果你問我的話。”
“二萬磅可是一大筆錢啊!”
“不錯。但如果他知道,她無法做到呢?”
“不,他不會那麼有興趣的。他必定認爲,不論是什麼事,她會有機會做到,或查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我們怎麼辦呢?”
“等待呀!”勃洛尼說:“等待下一步的發展。畢竟,會有某些發展的。”
“在什麼地方得到一些密封的命令,是嗎?”
“我可愛的區斯透,”勃洛尼說:“拉菲爾對我做個律師的判斷和人格道德,是絕對的信任。那些密封的指示,只有在相當的情況下才公開,但還沒到這種情況呢。”
“永不會有的。”區斯透說。
他們結束了談話。
勃洛尼和區斯透對他們過的全然職業性生活,是這麼幸運。瑪柏兒卻沒有這麼幸運。她編織衣裳,思索,也到外面散步,有時候,由於這樣的勞動,受到秀蕾的勸告。
“你要聽醫生的話。不要操勞過度。”
“我散步得很慢呢,”瑪柏兒說:“我沒有做任何事情。我是說,挖土和割草。我只是—呃,我只是一隻腳放到另一隻腳前面,想知道事情。”
“什麼事情?”秀蕾感興趣的問。
“但願我知道就好啦。”瑪柏兒說,由於起了寒風,她要秀蕾給她去拿另一條圍巾。
“什麼事請使她躊躇不安了,我很想知道是什麼事情。”秀蕾邊對她丈夫說,邊把一盤中國米飯,和腰子放到他面前。
“中國餐。”她丈夫誇讚的點頭。
“你的烹飪技術一天比一天進步了。”他說。
“我在擔心她呢,”秀蕾說:“她好象有一點憂慮。自從她接到一封信後,她便激動起來了。”
“她需要的就是安靜的坐下。”她丈夫說:“安靜的坐下,心情輕鬆,從圖書館裡找些新書,或是有一兩個朋友來看她。”
“她在思考某些事情,”秀蕾說:“象計劃啊。想出怎樣應付其它事情。”
她停住了話,端了杯咖啡,去到瑪柏兒的身邊。
“你知不知道,住在此地附近一幢新房子裡有個叫海斯汀太太的女人?”瑪柏兒問:“還有一個叫巴瑞脫小姐的人,和她住在一起—”
“你怎麼對村子那頭的重修漆過的那幢房子有興趣啦?那戶人家搬進去並沒多久。我不清楚她們的名字。你爲什麼要知道呢?她們並不很有趣。至少我覺得她們說話蠻無聊的。”
“他們有親戚關係嗎?”瑪柏兒問。
“不,我不認爲,只不過是朋友。”
“我想知道爲什麼—”瑪柏兒停住了話。
“你想知道爲什麼?”
“沒什麼。”瑪柏兒說:“把小桌子弄乾淨吧,替我把鋼筆和信紙拿來。我要寫一封信。”
“寫給誰?”秀蕾好奇心地問着。
“寫給一個牧師的妹妹。”瑪柏兒說:“他叫甘薩派拉柯。”
“就是你在西印度國外認識的那人,是不是?你曾讓我看過他的照片。”
“是的。”
“關於想寫信給牧師和想做所有的這些事的念頭,你覺得不壞,是嗎?”
“我覺得好極了。”瑪柏兒說:“我急着要爲一些事情忙起來了。派拉柯小姐可能對我有所幫助呢。”
瑪柏兒小姐寫道:
“親愛的派拉柯小姐:我希望你沒忘記我。如果你還記得的話,我是在西印度的聖荷諾,認識了你和你的哥哥。我希望可愛的甘薩在去年寒冷的冬天,患的氣喘病已好了。
我想請教你,你能不能把華爾透太太—依謝華爾透—的地址告訴我,你可能還記得在加勒比海的那段日子裡,她是拉菲爾老先生的女秘書。她曾把地址告訴過我,不幸的是,不知給我放到什麼地方了。我很想寫信給她,因爲她曾問我一些園藝學上的問題,我現在可以回答她了。最近我間接聽到,她又結了婚,但是告訴我這消息的人,對這件事並不很確定。也許你比我對她更清楚一點。
我希望這封信不會給你帶來太多的麻煩。請代我向你哥哥問好,祝福你。
瑪柏兒”
瑪柏兒寄出了信,覺得好過多了。
“至少,”她在自語:“我已開始做啦。我對這不報太大希望,但也可能有所幫助呢。”
派拉柯小姐幾乎立刻回了信。她是做事最講效率的女人,信上並附了要問的地址。
“我還沒有直接聽到華爾透小姐的任何消息。象你一樣,我聽到一個友人,她們看到了她再婚的啓事。我相信,她現在稱叫艾爾德太太,或是安德遜太太。她的地址是漢斯靠近亞爾頓的溫斯諾洛奇。我哥哥在此問你好。可惜我們住得這麼遠。我們住在北部,而你住在南部。我希望哪時候我們可以見見面。
派拉柯敬上”
“亞爾頓的溫斯諾洛奇,”瑪柏兒說,一邊記了下來。“真的。離此地不遠呢。我可以—這不知道算不算是最好的辦法—叫一輛印區的街車。這是有點花費,不過如果有任何結果的話,可以很合理的支領公費。現在要事先寫信給她,或等待機會?我想,等待機會會更好。可憐的依謝,她一定記不起我了。”
瑪柏兒失落在涌起的層層思潮中了。她在加勒比的行動,在不甚久的將來,很可能會挽救了華爾透不被謀殺。無論如何,這是瑪柏兒個人的意見,可能華爾透並不相信任何這類的事。
“一個好心的女人,”瑪柏兒說,她用柔軟的聲音再大聲說:“一個非常好心的女人。會這麼輕易的嫁了一個壞傢伙。事實上,這樣的女人,是否她會有一半機會,嫁一名兇手。我仍然要思考。”她邊想着,邊把聲音放低了。“事實上,我幾乎可以肯定我救了她的命。但我並不認爲,她會同意這觀點。她可能不甚喜歡我。利用她來打聽消息,會使得事情更困難。但仍舊值得一試。總比坐在此地乾等的好。”
當拉菲爾寫那封信的時候,也許是在開她的玩笑?她常不是一個特別和善的人—而且非常不關心人們的感覺。
“無論如何,”瑪柏兒說,她瞥視一下時鐘,認爲該上牀睡了。“人們常常在入睡前,想出許多好主意。”
“睡得好嗎?”秀蕾邊問,邊把早點盤子,放在瑪柏兒手肘的桌子上。
“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瑪柏兒說。
“噩夢麼?”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夢。我正在對什麼人說話,不是我很熟識的一個人。
只是說着話。然後當我望着時,我看到的,卻完全不是我對着說話的那人,是另一個旁人。真怪。”
“有點搞錯了。”秀蕾同情地說。
“不管它了,”瑪柏兒說:“替我叫印區吧,要他十一點半左右到此地。”
印區是瑪柏兒過去用的一個人。原有的車主,老印區已去世了,現在由他的兒子“年輕的印區”繼承他的衣鉢,他把這一家庭職業,轉變爲車行,有兩輛過時的車子。
“不是要到倫敦去吧?”
“不,我不是到倫敦去。也許我將在哈斯米用午餐。”
“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呢?”秀蕾懷疑的望着她說。
“我希望我能裝得出碰巧遇見某個朋友的樣子來。”瑪柏兒說:“這真的不很容易,但我希望我能盡力做到。”
到了十一點半,街車已在等着。瑪柏兒指示秀蕾說:“秀蕾,給我撥這一個號碼。好嗎?問問看,安德遜太太在不在家。如果她接的電話,就說勃洛尼先生要和她說話。說你是他的秘書。如果她出去,問她什麼時候回來。”
“萬一她在,怎麼辦?”
“那就問她一下,下星期的哪一天,她能抽空到倫敦勃洛尼先生的辦事處去會見他。等她告訴你時,謝謝她,掛斷電話。”
“你想到的!爲什麼全是這種事,爲什麼你要我做呢?”
“記憶力是令人奇怪的,”瑪柏兒說:“有時候一個人記得一個人聲音,即使過了一年沒聽到,仍能辨別得出呢。”
“哦,你是說她不會知道我是誰,是嗎?”
“正是。”瑪柏兒說:“這就是爲什麼,我要你打電話的原因啊。”
秀蕾替她打電話去,對方回答說安德遜太太外出購物了。不過,她會回家用午餐,下午在家。
“呃,這樣事情就容易多啦。”瑪柏兒說:“印區在不在?早啊!愛德華。”
她對站在那裡的司機說。他真名字叫喬奇。“現在我要你到這地方去一趟。我想,不必花上一個半小時。”
她開始這次的探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