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慕夜華還沒來得及進宮一探虛實,夏景榕便登門拜訪了,不用想他也知道他是爲了滿樓失蹤而來,二人見面先是客套一番,夏景榕就單刀直入道,“夜華,你可知滿樓下落?”
慕夜華半真半假的故作驚訝道,“怎麼了?滿樓不是在望月樓嗎?”
夏景榕緊皺劍眉,看着他,“夜華,你就和我實話說了吧,今日劫刑場的一男一女不用多說是誰,你我也都心知肚明,我只想知道她在哪裡,若是……她不肯見我,我也必須找到她,大婚之日將近,怎能多出事端,太子妃失蹤?”
話說開了,慕夜華也不再假裝不知其意,道,“沒錯,如太子所知,我可以看着任何人死,但唯獨她,我不能讓她如此魯莽送死,你也知道皇上佈下陷阱,她劫囚一舉無異於自投羅網,我在刑場就是擔心她會去,也幸好我去了,才及時阻止了她。”
聞言夏景榕終於鬆了口氣,“那她……”
“但是我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慕夜華道,“我帶她離開了刑場點了她的穴,將她安置在一間無人居住的破舊茅屋,隨後家中管家來告知皇上口諭讓我監斬,我便去了刑場,但,在我回到茅屋時,滿樓已經不見了。”
夏景榕怔愣住了,“她,她走了?”
“不是。”慕夜華搖了搖頭,“她被我點了穴道,不可能自己走了,是有人將她劫走了,本來今晚我就想進宮找太子說一說這事,你我二人也好想想這其中可能之人。”
夏景榕一陣沉思不語,過了良久搖了搖頭,“我實在想不出會是誰,滿樓素日與人無冤無仇……”
慕夜華淡淡提醒,“太子,你別忘了滿樓中毒之事,她一直與人無冤無仇。”
說起這下毒讓滿樓中毒的人,夏景榕還是十分在意的,滿樓中毒之事已過去月餘,可是是誰下的毒,調查來的結果卻一直毫無進展,他看向慕夜華,問道,“那夜華你覺得會是誰?”
慕夜華也搖了搖頭,“夜華不太清楚。”
不太清楚,就是不確定,但是有嫌疑人。
“夜華,你我一向投緣,有話,但說無妨。”夏景榕擺出知己信賴的摸樣,一臉急切,對於慕夜華的判斷能力他很是信服。
慕夜華有些猶豫,看向夏景榕道,“今天斬首時,皇上定然是在某處看着吧?雖然夜華不知花少允究竟爲何要刺殺皇上,也不知處決區區一個花少允皇上還有設下陷阱,潛伏暗衛死士,但是,一切都太巧了。”
夏景榕也聽出了些許苗頭,有些不可置信,卻並沒有打斷慕夜華的述說。
“我想皇上定然也看出來了,今日劫刑場的兩人是誰,對不對?”他看着夏景榕說着自己的推測,不是求證,而是肯定。
夏景榕微微一笑頷首,
“父皇英明睿智,今天刑場也的確在場都將一切看在眼裡,我想,是都知道的。”
慕夜華道,“我想也是,如若不然我帶着不肯離開的滿樓,也哪能全身而退,想來是皇上對我們網開一面了,不過……”慕夜華抿了抿脣繼續道,“如夜華剛剛所說,我將滿樓安頓好就立刻接到皇上口諭,命我安撫混亂刑場並監斬,期間來回時間也不過半個時辰不到,但在我再回到原地時,滿樓已被劫走,時間上實在是太吻合了,讓夜華不得不……”
“不可能。”夏景榕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口否決了慕夜華的猜測,“不可能是父皇,父皇沒有理由這麼做。”
慕夜華不慌不忙,也不甚在意,“太子勿怒,夜華也不過根據最有可能的事情來進行推測而已,皇上畢竟是一國君主,自然是君無戲言。”
“夜華,真的不可能是父皇,父皇答應過我不會爲難滿樓的,而且他還答應讓我娶滿樓,立爲太子妃,不可能……”也不知爲何,聽完慕夜華的話,夏景榕總覺得心裡十分難受,也知滿樓在自己父皇面前不過是一個小角色,同意她爲自己的長媳,也不過是想牽制住慕夜華。
現在她弟弟又出了一樁刺殺皇上,應得株連九族的大罪,要說父皇真的會心無芥蒂放了滿樓,就連得到父皇保證的他自己都不太信任,自古帝王無情絕情,殺戮無數,他不是不明白皇家殘酷,但是父皇真的會對他言而無信嗎?他不敢確定。
“夜華,此事……你再多幫我留意一些,或許可能是夏竹她們來了京城與滿樓碰了面也不一定,今日我便先回宮了,告辭。”夏景榕言語間略顯勉強,匆匆忙忙的就回了宮,不多做停留。
慕夜華看着夏景榕的背影雙眸一眯,寒意迸出,對着空氣面無表情的道,“讓宮裡的人多留意一些他們倆的動向,一有異樣,即可彙報。”
窗外的風吹得沒關上的木窗磕磕作響,發出一陣輕微的碰撞聲,夜黑風高,烏雲遮月。
燈芯噼啪一聲炸開,燭火倏然跳躍閃爍,chuang上的女子動了動手指,似乎是有了些許意識,纖長的羽睫在眼瞼下灑下一片陰影,屋子的光線並不暗,點着四盞蠟燭,放着八顆鵝蛋般大的夜明珠,屋子裡家舍簡單,幾乎一目瞭然。
一張chuang,一個梳妝檯,一個衣櫃,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一張極大的屏風,粉色的紗帳帷幔,增添了幾分女兒家的氣息。
紗帳後chuang上的女子顫抖着睫毛緩緩睜開了眼,迷離,尚未清新的腦袋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茫然,隨着記憶恢復,她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驚慌,一個翻身想爬起來,卻不想身子無力的再次栽倒在chuang上,口中一出一聲悶哼,身子極其無力不適,讓她很難受。
“醒了,感覺
如何?”
一道渾厚含笑的聲音從紗帳外面傳了進來,來了兩個人,還有一個在外面沒進來,這個人的聲音……滿樓不覺得緊緊皺起了眉,順着聲音擡頭望去。
來人身着一身明黃色便裝,髮髻被金冠高束,身材修長,體型硬朗,笑容滿面,眼角有着明顯的皺紋,下巴上也長出了一些鬍鬚,銳利的目光摻雜着歲月的渾濁,此人赫然是皇上夏振寧。
滿樓錯愕不已,一時忘了所有言語和動作,看着他在帷帳外的桌前坐下,好半天才確定這不是自己的幻覺,派人把她擄來,並殺了師兄暗衛的人,竟是皇上,是爲了什麼?難道和少允有關?
想到花少允,滿樓臉色倏然煞白,身體也止不住顫抖起來,她看向四周,卻沒發現任何可以看見外面的門窗,目光又落在帷幔外悠然茗茶的夏振寧身上,“現在,什麼時辰了?”
夏振寧擡眸瞥了chuang上臉色慘白的滿樓,道,“別心存僥倖了,昨日午時一過,慕夜華就下令斬了你弟弟,而現在,他也身首異處屍體被扔在了焚坑,恐怕早已燒的骨灰都沒有了。”
“你說什麼?”滿樓一口氣沒喘上來,只覺得胸腔血氣翻涌,好不容易纔將那口血氣吞了下去,再擡頭眼神已不再抱任何幻想,“皇上,我不明白你爲何抓我來這裡,如果是因爲少允,我無話可說,但現在他死,死了,爲何先前不將我和他一起抓起來押進大牢問斬?現在此舉又是何意?”
說道花少允死了幾個字,滿樓的牙齒都在打着顫,彼時她只覺得夏振寧就是一個殺了她弟弟的兇手,除此以外什麼也不是。
“花姑娘切勿動怒傷身,朕不是說了嗎?是慕夜華下令問斬他的,朕將機會給了他,但是他沒有選擇救他,而是殺了他。”夏振寧愉悅的淺笑茗茶,看着滿樓變了又變的臉色覺得着實有趣。
“你,你什麼意思?”滿樓聽出夏振寧話中似有話,但卻並不準備信任,只用懷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對了,你還不知道,昨日監斬官張大人因爲劫囚的刺客受了驚嚇,因此不能繼續擔任監斬一職,是以,朕聽說夜華就在附近,便讓他去監斬了。”夏振寧笑的風輕雲淡,彷彿在說着什麼無關痛癢的話,表情甚是愜意。
滿樓的表情一下全都凝固了,是師兄監斬的?是師兄?他親自下令監斬的?失魂落魄的滿樓彷彿覺得自己此時此刻正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他不幫她救少允就算了,阻止她,她也不怪他,他都懂,可是爲什麼,爲什麼他要監斬?爲什麼不拒絕?爲什麼要染上少允的鮮血?一時間滿樓只覺得頭暈目眩,一口鮮血終於還是從口中吐了出來,染紅了桃花色的錦被。
擁着被子的纖手緊緊抓着被角,她掀脣冷笑,“皇上抓我來是特意告訴我這些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