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森太太驚訝地說:“石頭?”
路德維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剛纔看見這一層的角落裡堆了很多漂亮的石頭,都是做什麼用的呢?如果方便的話,我能取一些放在盆栽裡嗎?”
“哦,是那個。”
福爾森太太非常熱情:
“可以——當然可以,不過是石頭罷了,那可是約翰從那邊河灘上自己挖來的。”
她傷腦筋地說:
“這些石頭本來是想拿來做一面背景牆,但年輕人工作真是太忙了,約翰一直沒有時間……那些頑劣的孩子,幾乎把石頭運走了一半,怕是還要麻煩約翰再去挖一次。”
路德維希和夏洛克互相對視了一眼,路德維希問:
“是嗎?爲什麼會減少呢?”
“被小孩子拿去玩了吧,男孩子總喜歡亂丟這些東西,每天都會減少一些,大前天減少的特別多。”
福爾森太太回憶道:
“大前天晚上,我一開門就發現了,少了足足一袋子。”
夏洛克說:“大前天晚上……您確定沒有記錯時間?”
“我確定,我之前不小心把油倒在小石頭堆上了,就把沾有油漬的那一部分拿出去曬,之後就發現了。”
福爾森太太和藹地說:
“說起來,那是我自己製作的麥子油呢,裡面放了漿果的種子汁液,絕對找不到第二家——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下次給你們送一些。”
在他們剛剛到案發現場時,福爾摩斯先生就發現雷斯垂德腳旁的石頭上沾了油漬。
居然全都對上了!
爲名偵探福爾摩斯先生點個贊!
夏洛克感激地說:
“真是太謝謝了——維希,我們什麼時候搬到這裡來的?竟然一直沒有發現,我們有一個如此慷慨熱情的鄰居。”
路德維希木然地配合他演戲。
她頭疼地想了一會兒,語氣裡帶着抱怨,就像一個真正的女朋友在責備她的男朋友:
“搬家的事情那麼多,你又不管,都是我一個人在做……我怎麼記得我們是什麼時候搬來的?”
福爾森太太微笑着說:
“我記得很清楚,你們是半個月前搬來的。”
夏洛克驚訝地說:“半個月前嗎?我還以爲您沒見過我們呢!”
福爾森太太:“我的確沒見過你們,當時是一個矮小的男人把東西搬來的,是你們僱的搬家工人吧?”
路德維希眼睛一亮:矮小的男人?這十有□□就是兇手的協助者!
劇團裡,除了竹村安娜和佐久間相子,其他人都是男人——有哪個男人是身材矮小的嗎?
福爾森太太意味深長地說:“現在的年輕人太不愛走動了,小夫妻就應該多出去走走,培養感情……”
這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狡黠地眨眨眼睛:
“……而且,鍛鍊是很重要的,對以後孩子的出生也有幫助哦。”
路德維希:……剛剛還是男女朋友,爲什麼突然就變成夫妻了?
……還有孩子?誰的孩子?
福爾摩斯先生您打算自己來生嗎?
夏洛克認真地聽着福爾森太太的話,贊同的點點頭。
他瞥了路德維希一眼,慢悠悠地說:
“我們正有這個打算,我說過她很多次了,腰部肌肉過於鬆弛會不利於順產——以後我會多多督促她的。”
路德維希拿起茶几上她剛剛纔發誓絕對不會碰的英國黑暗糕點料理,默默地咬了一口。
——珍惜清白,不要說話。
夏洛克繼續問道:
“另外,您還記得那個男人有多高嗎?”
福爾森太太不明所以:
“怎麼,您不知道嗎?看個頭,絕對不會超過五英尺,頭髮到耳朵,帶着口罩和墨鏡,奇奇怪怪的。”
路德維希皺起眉頭——劇團裡絕對沒有五尺不到的男人。
……難道,協助者是劇團之外的人?
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夏洛克站起來,冷漠地說。
“謝謝你的款待,夫人,我們十分感動,但是我們有一點事,恐怕不得不走了。”
收起了話語裡的體貼與謙恭,他再沒有看上一秒還與之相談甚歡的福爾森太太一眼,大步地走了出去。
福爾森太太不知所措地放下杯子:“他怎麼了?”
路德維希:“……呃,大概……尿頻尿急?——抱歉,前列腺問題,他常常這樣。”
福爾森太太驚訝地說:“抱歉……但是這個問題可要早點治療——別太逼他,男人總是特別在意這個問題,人沒有十全十美的。”
路德維希朝福爾森太太柔弱地一笑,將一個女子的堅強與哀傷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望了一眼已經走到門口夏洛克的背影,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堅定地小聲說:
“……謝謝您……雖然他總是爲此自卑,但是,請相信,我是不會因此離開他的。”
……
路德維希擺擺手,轉身,一掃臉上柔弱的表情,愉快眨眨眼睛,跟上了夏洛克的腳步。
……
誰說只有福爾摩斯先生能黑她?
媽媽,農奴翻身把歌唱!人民當家做主人!美帝國主義終有被打擊的一天!
她今天終於揚眉吐氣了!
……只是,她好像忘記了,這個世界上有一句話,叫禍從口出,叫因果循環。
這是一間十分空曠的房間。
在福爾森太太家隔壁,之前被夏洛克認爲是事先藏石頭的地方。
四壁都只是粗糙地打了一層粉,地板也沒有鋪瓷磚,而天花板上,唯一的吊燈,正處於待工狀態。
一些細小的石頭被裝在一個紙袋子裡,袋子落在地上,袋口鬆開,小石頭灑得到處都是。
那個福爾森太太口中的矮小男人,鞋子上大概也沾染了油漬,有幾個孤零零的腳印,不甚明顯地躺在地上。
……
夏洛克愉快地笑了:
“果然,這起案件是早有預謀的——暗地裡協助他的人爲了收集福爾森太太家的石頭,從半個月前就租下了這個房間。”
路德維希:“我不能理解,特地租房子,就爲了收集石頭?石頭哪裡沒有,爲什麼非要這麼麻煩?”
夏洛克嘆了一口氣:“如果你一直試圖從我這裡得到答案,那麼你永遠沒有長進——用你的眼睛,維希。”
“我要長進幹什麼?吃嗎?”
路德維希環視了房間一圈,表示她用了眼睛也什麼都沒有發現:
“而且在你面前,我有沒有用眼睛,結果都是一樣的——都是兩眼一抹黑。”
夏洛克大概覺得她已經沒救了,不再執着於讓她自己思考:
“……協助者顯然十分了解兇手追求完美的性格,不僅瞭解,而且敬畏——所以他不敢用普通的石頭,那太破壞兇手追求的美感了。”
他蹲下,撿了地上一顆石子遞給路德維希:
“看出有什麼不一樣了嗎?”
路德維希也蹲下:“……太黑了,看不清。”
話音剛落,一束小小的,橘黃色的光束,就從夏洛克的另一隻手上,自下而上地照射上來。
夏洛克舉着手機,半張臉掩在光芒之後,灰色的眸子因這光芒,有了幾分波光流轉的意味。
路德維希這才發現兩人離的太近,夏洛克的鼻子幾乎就在她的側臉邊。
她不自在地向後靠了靠。
夏洛克語氣淡淡:“如果你有手機,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所以下次我再建議你買手機的時候,請不要拒絕,因爲拒絕無效。”
他把光束打在石頭上。
“現在呢?”
路德維希驚訝地看着夏洛克在手電筒光芒下,微微泛光的側臉。
剛纔還不覺得,現在就十分明顯了。
福爾摩斯先生這是……在幫她梳理思路?
而且他的說話速度,也難得的放慢了一些。
雖然不仔細去分辨,根本聽不出來。
承蒙大偵探福爾摩斯親自指導,路德維希有點緊張地動動手指:
“嗯,石頭……石頭有些發綠,紋路很美……等等,發綠?”
她靈光一現:“……難道和佐久間相子的祖母綠有關係?”
“沒錯,這種石頭的成分,和埃及綠松石的成分相似,但是雜質更多,並不是隨處可見的品種,協助者應該花了一些周折才找到這裡。”
手機在夏洛克靈活的手指上轉了一個圈,閃光燈暗了下來:
“佐久間相子送給竹村安娜的是祖母綠,一人一串,並且要求竹村安娜不能摘下。”
路德維希摸了摸鼻子:“爲什麼覺得這麼曖昧呢?”
他低沉的聲音在漆黑的房間裡響起。
“不是覺得,說不定,就是曖昧。”
“……”
路德維希驚悚了,她難以置信地說:
“你是說竹村安娜和佐久間相子……曖昧?”
夏洛克不耐煩地轉頭:
“這點難道不是一直都很明顯嗎?我以爲只有雷斯垂德沒有看出來,佐久間相子從來不在雨天坐車是因爲……”
他的話沒說完,因爲他的目光,突然凝結在木質的門框上。
他維持着半蹲的姿勢,以這個高度,伸手摸了摸門框。
大衣的衣襬落在地上,沾了薄薄一層灰。
他再度打開手機的閃光燈,伸出一隻手指,仔細把門框從上到下地查探了一遍,銳利的眼睛眯了起來。
然後他撥開路德維希的腿——沒錯,就是直接抓着她的腳踝,把她的腿移到了一邊。
路德維希:……再也不在出來破案的時候穿裙子了,福爾摩斯先生簡直是不分場合的耍流氓。
更可怕的是,這個耍流氓的人,還毫不自知自己在耍流氓。
他從大衣裡取出一塊手帕,從地板上沾了一點灰,小心的包起來,放進口袋裡。
路德維希心癢難耐,卻不敢開口詢問,生怕打擾他的思路。
夏洛克站起來,順手把手機丟給路德維希,從另外一邊大衣口袋裡拿出一把小銀尺子,走到房間中央,藉着窗外的燈光,半跪在地上測量着什麼。
儘管身邊有另外一個人,他也沒有開口,讓路德維希幫他舉一下手電筒。
——好像,每當他真正陷入思考的時候,他總是孤獨的。
他總是獨自做實驗,總是獨自梳理案情。
他難得讓路德維希插手他的工作,比如上次讓她抄寫凱撒隱文密碼——也是因爲有其他目的,並非真的需要她的幫助。
雖然,是他一直在強調,她是他的貼身助理。
路德維希滿心的疑問,卻識趣地沒有打斷他,只是自覺地走過去,舉着手機,爲夏洛克照亮地板。
察覺到身邊多出了一束光,夏洛克擡頭,詢問地看着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朝他不自然地微笑了一下:
“我只是覺得,光線那麼暗,你看的太辛苦了……我的意思是……”
她聳聳肩,爲自己沒來由的心疼找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不管怎麼說,我現在是你的貼身助理,不是嗎?”
……我拿工資的,先生,千萬不要忘記,你早上剛剛承諾了,如果我做你的助理,不僅房租全免,還能隨便刷你的卡哦~
突然覺得福爾摩斯先生的助理真是一個美好的工作~
夏洛克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然後他低下頭,像是不經意般,接上了之前,他因爲被新線索打斷,而忘記說完的解釋:
“除了手鍊,佐久間相子隨身攜帶的戒指達碧茲,也是一種祖母綠——她對祖母綠情有獨鍾,但表現得非常低調。”
路德維希回想起上午看到的,佐久間相子的幾張生前照。
在那些照片裡,佐久間相子除了手上那串有特殊意義的手鍊是祖母綠外,其他的首飾,沒有一件是祖母綠的。
“你說的沒錯。”
夜晚的倫敦,空蕩蕩的房間裡有一點冷,路德維希一隻手打光,一隻手抱着自己,沉思着:
“只有具有紀念價值的首飾,她纔會選擇祖母綠——所以,這種偏好,不是相當瞭解她的人,是不會知道的。”
她苦笑了一下:
“怎麼辦,我被你動搖了——現在我也開始覺得,兇手是上原二郎先生了。”
夏洛克擡頭嘲諷地說:
“恭喜你終於找對方向了——幸好用的時間不算長,春天還沒有過去。”
路德維希:“……”
福爾摩斯先生你太記仇了……不就是沒有同意你的推理嗎?所以說,至於嗎?
他繼續淡淡道:“另外,日本並沒有在人稱後加‘先生’的習慣,所以,你不用每次都對上原二郎單獨用尊稱。”
路德維希:“……”
這個問題,福爾摩斯先生已經計較了不止一次了……所以說,這到底是爲什麼!
她因爲缺乏維生素a,有一點點的夜盲,湊近後,才發現夏洛克測量的是地上的幾個腳印。
然後她就激動了。
——還記得柯南-道爾《血字的研究》嗎?
在那裡面,從腳印的間距判斷人的高度,可是福爾摩斯聞名世界的經典公式!
突然覺得室友高大上了怎麼破!
可還沒等她激動完,夏洛克已經站起來,銳利的目光再次掃過牆壁和地板,確定整個房間裡,沒有任何的線索被遺漏,纔開口:
“維希,拍照。”
路德維希立馬狗腿咔嚓咔嚓了兩聲,然後把手機遞給夏洛克。
她揹着手,朝夏洛克眨了眨眼睛:
“所以,先生,和你的室友路德維希解釋一下,你剛剛的發現是什麼?”
夏洛克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我的室友路德維希一直在我身邊,卻一直都不知道我發現了什麼?”
路德維希:“……其實在你解釋之前,我都不知道你帶我來伯明翰做什麼……”
一句解釋都沒有,就抓着她的手跑過了整個考文特花園劇院。
她連思考都來不及,哪有機會知道?
她嘆了一口氣:
“說到這個,爲了你好,你回去的時候還是和探長解釋一下我們之間的關係吧……他的誤會有點大,這件事情很嚴重,會影響你的終生幸福的……”
夏洛克完全沒有理睬路德維希後面那句話。
路德維希一直覺得夏洛克有這麼一種逆天的功能——
他什麼都聽見了,但是他的大腦會自動過濾。
這些語言,在經過大腦皮層裡的語言區時,就已經自發地把無關緊要的信息剔除了。
可是這一句話很重要啊啊啊!萬一華生來了誤會你是異性戀怎麼破!
……
夏洛克和路德維希一前一後走出公寓的大門:
“你不是沒有思考,你是沒有觀察。”
路德維希無所謂地笑了笑:
“有你在我身邊,我的觀察簡直是多餘……那麼親愛的快告訴我,剛剛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親愛的”在西方,是非常常見的稱呼,在路德維希明顯開玩笑的語氣裡,這根本不算什麼。
但是,在這個非常常見的稱呼下,福爾摩斯先生,傲嬌了。
他這回很有進步地忍住沒有扭頭,卻在瞥了路德維希一眼後,把目光筆直地投向了前方。
然後,看在這句“親愛的”的份上,他勉勉強強地開了金口:
“剛剛的發現是……兇手的協助者,是個女人。”
他的眼睛在黑暗裡,像月亮下的泉水一般閃動着幽光。
“以及,這個女人的名字是,竹村安娜。”
有沒有覺得案情變快了一點?
因爲春韭腦補搶婚情節不能自已了……
我要寫搶婚!我要寫逃婚!我要寫夏洛克後援團!我要寫監禁blabla!
所以,偵探君就不大意地變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