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策略
當日,雲羅坐在案前,粗略地擬了一份草案,然後進行細化,若是累了,盤腿調整氣息,用《玄女心經》之法反覆練習吐納之法,運行一個小週天,復又坐到案前,握着筆繼續細化。
夜裡,袁小蝶起來了幾次,“公子早些歇息。”
雲羅笑道:“我練習一下吐納之法養養神就好。”
上牀盤腿運行了一個大周天,精神回覆了許多,回到案前繼續做案子。若是在現代,有電腦,坐在電腦前噼噼叭叭一陣敲打,也會省下很多時間,但她已經習慣了用古代的言語,原是需要上百字的敘,卻只需要二三十字就能搞定說清楚。
天色剛矇矇亮,就聽到外面一陣人聲喧譁。是夏候逸、王瑞明領着婆子、丫頭收拾着要去賑災的東西。
王瑞明搖着摺扇,指手劃腳地發表自己的一番看法。
“這一車都是世子的吃用東西,得用油紙蓋好,千萬不能淋了雨水,一沾水就壞了。”指着一個忙碌的婆子,“你小心些!”
“還有那些常用的藥材,攏好箱籠。”
末了,王瑞明走近夏候逸:“夏候侍衛,這次世子奉皇令去徽州,帶多少人馬?”
夏候逸抱拳回道:“府中的貼身侍衛二十人,又有皇上所遣的二百名羽林軍侍衛二百人,只帶兩會做飯、漿洗的婆子隨行,再跑腿的小廝六人,又有王先生相隨。”
王瑞明面露異色,這麼一聽,帶的人不多呀,他此次去除了是謀士也是賬房先生,這麼一想就樂了。
然,夏候逸又道:“戶部、吏部各派了一名員外郎隨行,太醫院挑了兩名太醫……”
王瑞明一面聽着,一面點着頭。“這雲五公子此次不去?”
夏候逸道:“王先生是知道,我們世子最是個體恤下屬之人,雲五患有痼疾,此次不隨行。”
二人正說話。便見雲羅領着袁小蝶出來,袁小蝶一邊跑,還一邊整理自己的男裝,相較於雲羅,袁小蝶更像是男人,似乎比雲羅裝扮得更像。
王、夏候二人紛紛打招呼“雲五公子。”
雲羅看着院子裡的人手,沒有一百人,七八十人是有的,有的忙着歸整箱籠、有的在整理馬車,明兒一早。他們就得出發了。“世子可起來了?”
“明日一早要前往徽州,正要入宮議事。”
雲羅“哦”了一聲,“我連夜草擬了《徽州賑災策略》,該說的,能想到的。都在這上面了,你且拿去。若有不盡之處,讓他看着修改、添加。”
夏候逸接過,賑災還有策略?頁數有不少,翻看了兩頁,上面就如何賑災,能想到的應對措施幾乎都在這上面。
王瑞明訝異地出聲。搖着摺扇,“寫得算是很詳細了,不愧是雲五公子。”
夏候逸覺得這事很重要,與王瑞明打了聲招呼,回到曙堂,將這簿子呈遞給慕容禎。
他正想入宮。尋戶部、吏部、太醫院的人再商議一番,有了這本《賑災策略》他便坐在花廳上瞧了起來,若說了解民情,雲五便是一個了。整個《策略》沒有贅語,講的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如何賑濟災民:派發糧食、搭建粥棚時應該注意的事項,其間可能出現的不定因素,盡皆詳列了出來。災後重建,朝廷應當做的哪些事,也得說了。
這,大概是慕容禎瞧過最詳細的《策略書》,雖然也有沒想到的部分,只需要在某些地方添加進去就可,條理清楚,言辭幹練。
慕容祉進了花廳,抱拳道:“我要入宮當值,得幾日方能回來。大哥,你這兒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讓幾個得力的留下搭個手、跑個腿……”
慕容禎拿着筆,正修得認真,道:“你且去忙,我自會着辦。今兒還得入宮取災銀,備草藥等,明兒一早就得出發。”
慕容祉垂首,面露羞澀,“大哥,五弟、六弟的婚期定了,六弟定在五月二十八,五弟稍後,定的六月初六,我的這個……”他撓着頭,嘻嘻笑道:“謝丞相府的人也太着急了,嘿嘿,安康皇姑母說,早前南安言語衝撞過凌雨裳,她近來眼睛跳得厲害,生怕出事,所以也想讓南安早些過門。”
謝南安纔多大,這人都還未及笄呢。
慕容祉不同於五、六二位公子,他是嫡子,婚姻大事自得豫王與豫王妃說了算。“父王、母妃怎麼說?”
慕容祉道:“母妃說,南安年紀小了些,待她及笄再成親。我想跟皇伯父求個恩典,從宮裡挑兩個女侍衛送給她,這樣安康皇姑母就安心了。”
“得空,多去謝丞相府走走,若是南安要出門,你尋了日子陪着也無妨。凌雨裳的膽兒再大,也不敢拿南安下手。”
慕容祉應了聲“是”,笑道:“大哥,五弟、六弟成親,我們兄弟倆得備份厚禮。”
“你先入宮當差,莫誤了時辰。”
慕容禎繼續看着手裡的《賑災策略》,修改了一番,看來雲羅對於這事也是上了心的,是早前就準備的,還是昨晚才新做的,這麼厚一本,就算是一晚的時間準備,只怕也來不及,定是一早就準備的,難道是從知道他要去徽州賑災時就備好的?彷彿看到了在夜燈下坐着的纖柔背影。
明天,他就要去徽州了。
慕容禎看完了簿子,來到綠蘿苑。
院子裡很靜,靜得沒有些許的聲音。
正疑惑,便見袁小蝶正在綠蘿苑的小廚房裡煎藥,手裡搖着蒲扇,甚是忙碌,一側站着個二等丫頭,正幫着打下手。
慕容禎問:“雲五呢?”
袁小蝶答道:“在沐浴。”
他在沐浴,他也不好進去,“告訴他,我離開後,她得好生調養,已經與方太醫說好了,每過幾日他就會過來請脈,讓她配合治療。”
慕容禎望着她住的屋子,“天氣炎熱了,讓她保重,需要什麼只管與大管家吩咐一聲,那邊我亦是吩咐好的。”
袁小蝶一一應了。
如果在慕容禎對雲羅時這樣好好說話,兩個人是不是會很好?
袁小蝶明白雲羅的心思,在情感上,她似乎更偏向慕容禕一些。這可是小時就結下的緣份,雖說慕容禎故意說話刺她,可雲羅到底是連夜編擬了一份《徽州賑災策略》,這份心意可見非同一般。
慕容禎輕聲道:“你用心照顧她,其實她也怪不容易的。”
袁小蝶看着這個素日似乎霸道而高高在上的人,心頭莫名的一軟,問:“豫王世子,你一早就沒想讓公子隨你去賑災,你將她困在豫王府,只是不想她受奔波、勞累之苦,是嗎?”
連袁小蝶都明白的事,可雲羅卻不相信,甚至認爲他是故意在和她作對,故意在氣她。
在別苑的涼亭裡,雲羅是那樣溫柔地注視着慕容禕,如果有朝一日,她可以用同樣的眼神看他,他許是連做夢都能笑醒的,他喜歡上她了,可她並不知道。在她心裡,他接近她,就是因爲她手裡握有的錢財。是,他承認,一開始吸引他目光的確實是這些,可她的經歷,讓他覺得心疼,她的才華又讓她無法自抑的欣賞。
她,是一個讓他既歡喜、又憤怒,甚至還會想氣氣的女子。
“她身子弱,經不得這樣的奔波,我只希望她能好好兒的。”明天就要離開了,今兒這一日他許要忙得很晚,太多的事需要他去做。他又道:“你轉告她,她說的兩件事我都應了。”
兩件事,什麼兩件事?袁小蝶並沒有聽雲羅提起過,也許是昨兒支走她說的話,“爲什麼?”她更想的問的“是什麼”,或許是太想知道,反而問出了另三個字,就如同她已經知曉了是哪樣的事。
慕容禎勾脣一笑,“一個人太想做一件事,要是她總是辦不成,一定會壓在心裡成爲一種心結。”
他側眸,流露出少有的寵溺,哪怕他看見的只是她住的屋子,竟可以這樣的溫情,臉上含着笑,這笑容是他從未在雲羅面前流露出來的。剛毅的面容原來可以這樣,如同一抹陽光披散着泰山,那一種神人武將的風姿,讓人覺得踏實,讓人覺得安心。
“我不僅不會阻她,在她需要的時候還會盡力幫她。”
袁小蝶心頭一動,“豫王世子,小蝶會轉告的。”
他邁出了院門,大步地走着,可袁小蝶似乎看到了一個不同以往的他,是她們都不夠了解他吧。
雲羅沐完浴,喝了湯藥,小睡一覺起來,袁小蝶如實將原話轉告了。
雲羅不由得笑了起來,不敢大笑,卻是揚脣怪異的假笑着,面帶着譏諷,“小蝶,你什麼時候也會說假話了?”
“公子,屬下沒有說假話,豫王世子確實這麼說的。”
袁小蝶並不知道她和慕容禎說的兩件事,也就是說,小蝶要編假話也編不出來呀。可是,雲羅還是不相信那樣溫情的、體貼的話語是慕容禎說的。突地,她拍着腦袋,“我明白了,一定是他看到了我寫的《賑災策略》感動得稀哩嘩啦,一衝動,就說了這樣的話。這就跟人生氣的時候會說氣話一樣,小蝶,你也太當真了,我們就當他放了一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