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0 血梨花後的暗手
慕容禎已翩然而至,近了跟前,雙手負後,笑盈盈地審視着雲羅。
雲羅以爲自己臉上有髒的,擡手摸了一把,“這麼瞧我作甚?”
慕容禎道:“昨兒黃昏回的京城,剛一散朝就來尋你。”
像與她彙報似的,雲羅訕訕地道:“你與我說這些做甚?”目光移到旁處,“豫郡的事都處理完了?”
他面露驚色“豫郡?”正色看着雲羅,轉而笑了,擡手道:“我陪你到涼亭吃盞茶,今時睡過了頭,易嬤嬤,且替我備些餅餌糕點來。”
易嬤嬤含笑應聲,領了海棠去預備。
二人進了涼亭,相對而坐。
慕容禎不緊不慢地道:“這次辦的差,皇上原是瞞着羣臣,只幾位重臣知曉。”突地憶起,離開時可不就是對慕容祉說他回洛陽了,低聲道:“沒回豫郡,是去了趟蜀郡。”
“蜀郡?”雲羅面露疑色,明明去的是蜀郡,卻說要回豫郡。
慕容禎道:“這一月,聽聞廣平王也沒在皇城,也離京辦外差?”
雲羅點頭。
慕容禎壓低嗓門:“皇上厲害,讓我至蜀郡查官商勾結的案子,又密令廣平王入豫郡調查。”
明知他們兩個是對頭,竟讓他們至對方父親的封地細查。
雲羅道:“你查到了什麼?”
“蜀郡離京城極遠,雖有汗血寶馬,可這一來一去路上就得半月,蜀郡待了才半月,蜀王行事謹慎,蜀郡治理得甚好,蜀郡都督行賄受賄、高價私賣蜀錦,致使每年進貢宮是的蜀錦越來越少。今晨早朝,已將奏摺呈稟皇上,相信皇上自有定奪。”
雲羅勾脣一笑,“你不打算彈劾蜀王?反要彈劾蜀郡都督?”
慕容禎朗聲笑道:“我彈劾蜀王做甚?蜀郡是他的封地不錯,可每三年他可是照矩向朝廷交了賦稅,蜀郡都督掌管蜀郡兵馬,任人唯親,又有一些貪贓枉法的官員,我自彈劾他們。”
雲羅慧黠的眸子裡掠過一絲異樣,試探似地問道:“你不彈劾蜀王,是讓藩王們看到,你是護着他們的。如此一來,就更得各地藩王之心,我當真懷疑,當初陷害魯王世子的人是不是你?”
慕容禎道:“魯王世子醉後調戲皇上嬪妃,被貶庶人後,我也吃了一驚,兩日後就有人傳出消息,說是我害的。”
這大抵是相認以來,他第一次坦然地說魯王被算計的事不是他做的。
難不成,是有人害了魯王世子,又故意栽贓到慕容禎身上,若她的猜測是真,這最大的嫌疑者應是慕容禕,因爲在這件事裡,只有他纔是最大的獲益者。
慕容禎淡然道:“清者自清,我也不需解釋。”
雲羅不由得細瞧面前這個男子,他的話不似有假,雖初識他時頗爲反感,然而這一路過來,她越發相信他的爲人。
“廣平王入豫郡徹查,你就不怕他歸來之時彈劾豫王?”
慕容禎一臉無畏:“父王行事公正,豫郡上下一片清明,何懼之有?”
雲羅不由得笑了起來,他敢作敢當,也不屑去彈劾蜀郡。
“我一回京,就聽人說你與蕭家人了斷情分,又說你原非蕭家女兒……”
“有些事假的便是假的,既然早晚都得面對,我何必閃躲。”
一個坦然,一個磊落,他們是這樣的相似。
易嬤嬤奉來了糕點,擺放桌案。
雲羅爲他蓄了茶水,道:“你來得正好,這幾日鄭貴妃與皇上因鄭三小姐許給謝疇之事鬧了不快,鄭貴妃堅持要鄭三小姐做謝疇的嫡妻,但皇上只同意爲平妻。”
按照慕容禎最初的計劃,凌雨裳嫁給謝疇算了事,謝疇昔日可是想算計雲羅的,這算是給他們一點教訓,可不曾想,此事之後,竟讓凌雨裳對慕容禕死了心,反而一心一意等着嫁給謝疇爲妻。
“你怎插手起安康大公主府的事來?”
對安康,慕容禎無甚好感,就如同他對神寧也沒好感一般。
雲羅講了安康大公主典賣物什貼補謝丞相府家用的事,早前只是聽說,待她令人贖回時,東西還真是不少,而一些更貴重的早就轉賣了,她在京城各大當鋪一搜,竟就搜了十箱子來,從穿的、用的到頭上戴的一應俱全,少的能值幾十兩銀子,多的值二三千兩,更貴重的因是先帝和皇上賞賜,不敢變賣。
慕容禎吃着糕點,道:“你要什麼樣的結果?”
雲羅咬了咬脣,“讓鄭三小姐嫁謝疇爲嫡妻,凌雨裳的身份、才德難堪嫡妻之任。”
“讓謝疇與凌雨裳糾纏一世豈不更好。”
“神寧一生最不願被人壓住一頭,我偏要凌雨裳爲妾,以凌雨裳的性子,讓她做小纔是本分。”
慕容禎反而一臉寵溺地道:“不錯,這樣纔是我認識的你。好好的,鄭貴妃怎動了心思要把鄭三小姐許給謝疇?”
雲羅笑道:“早前我猜的是要把她嫁給你呢。”
慕容禎面含責備,怎又扯到他身上,鄭非霧長什麼模樣他尚瞧見,起身道:“我先去見貴妃娘娘,告辭。”
“你還沒吃糕點呢?”
“到皇上宮裡再吃。”
待他離去,易嬤嬤笑微微地,越發覺得雲羅就該配慕容禎,輕聲道:“世子是要想幫公主達成所願,卻又要衆人以爲,這是鄭貴妃的意思,與公主無干。”
雲羅似恍然大悟,現在就連易嬤嬤也比她會看懂慕容禎,是她希望凌雨裳做謝疇的平妻或侍妾,但慕容禎會給她一個最滿意的結果,且會讓世人以爲這是鄭貴妃要讓鄭非霧爲嫡妻,而這嫡妻只能有一個,凌雨裳就只得爲小。
慕容禎行事,總能拐幾道彎,而云羅想到自己行事的風格太過直接,他的行事倒反顯圓滑、沉穩。
“小蝶她們也該回來了?”慕容禎一行比她們離京得晚,而今都已歸來。
海棠笑道:“屬下也想袁師姐和錢慕兒了。”
慕容禎先去見了貴妃,送了從蜀郡帶回來的蜀錦爲禮物,少不得多問幾句關切話,鄭貴妃就輕描淡寫地提上一句鄭非霧的婚事,,這樣一來,旁人就會以爲慕容禎是在爲鄭貴妃排憂解難,而不想到,他所要的結果其實是在遂雲羅的願。
出了貴妃宮,慕容禎又去見昌隆帝,在太極殿用了午膳,又陪昌隆帝下了兩盤棋,直至有重臣來求見,他方纔告辭轉往歸鴻齋。
小譚子正要稟報,被慕容禎給止住了。
偏廳裡,輕紗隨風飛舞,重重疊疊間,依稀可見雲羅立於香爐之側,一襲如紫煙若霧紗般的長衫垂泄於地,盈白的蘭花纖指捻着鏤空薰爐小蓋,一手用銀簪撥弄着香爐裡的薰香,絲絲、縷縷的篆煙,徐徐升騰,如墨若星的眸子卻似凝固了一般,連眼都忘卻眨閃。
他以爲她出神不知,她卻低聲道:“你來了,就打算一直這樣站着?”
慕容禎勾脣笑道,“在想甚呢?”
“我亦多年沒回東溪縣。”
小鄧子哈腰打了個千兒,笑道:“公主殿下,這次奴才隨世子爺去蜀郡還真遇見幾件奇事。”
雲羅面露詫色,“哦”了一聲。
請慕容禎坐下,水仙與海棠進來蓄了茶水。
“這第一件啊,發生在梓州東溪縣,世人皆知自古以來梨花原是白色的,嘿嘿,當真是天下奇聞,偏這東溪縣郊外一座念慈庵裡,竟有一株染有血絲的梨樹,這四月初哇,吸引了各地的人前往觀看。
聽念慈庵的師太們說,三月末的夜裡,她們聽見庵堂後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那女人輕輕哭泣道:‘請黑、白二爺讓我出去吧,就讓我再看看女兒。’然後,就聽到一陣古怪的男人聲音:‘你已偷溜人間太多回,要是被閻羅王知道,怕是饒不得我們。’然後一個女人一直不停的哭,哭得甚是悽慘心碎,因那夜裡在下雨,庵裡的師太們膽兒又小,不敢出門。次日清晨,師太們醒來,竟發現庵中的梨花開了,不是純白色的,竟是染了血絲的梨花,早前以爲是瞧錯了,可幾日後,梨花越開越多,朵朵皆如染了血絲一般,奇怪得緊。”
易嬤嬤聽得頗感興趣,在宮裡呆久的人,就愛聽這種民間的傳聞,“真的麼,還有染血絲的梨花?”
小鄧子笑道:“我們親往了一趟,還採了幾朵來,現下雖枯了,上面的血絲還是明顯的。當真是白花瓣上有血絲一樣的紋路。
虎妞不信,忍不住插嘴道:“世上只有白色的梨花,哪有血色的。”
小鄧子叫嚷道:“你可別不信,我這便給你瞧。”往懷裡摸索了一陣,掏出只香囊,打開裡面,有幾朵如有血絲紋路的枯花,“你們瞧仔細了,這真是血梨花,當時百姓喚這叫‘慈母淚’,說是這女人的血淚染紅的,她太想自己留在人間的女兒,想得都哭出了血淚。”
小譚子面露詫色,接過一朵來,雖是乾枯了,不能瞧出昔日的紅絲花紋,“小鄧子,後來呢?”
“後來……”小鄧子略頓一下,“我們去的時候,梓州一帶的百姓正在念慈庵辦廟會,大家焚香祈求上蒼,讓閻羅王可憐那婦人,允她到人間探望女兒。”
幾人傳看着血梨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