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眼睛一直都盯着陳善昭,卻不料陳善宇突然動作驚人,一時反應不及,竟是任由其整個人撲在了皇帝身上。然而,這還沒完,陳善宇雙手緊緊握住了皇帝的胳膊,竟是帶着哭腔叫道:“皇爺爺,皇爺爺,您睜開眼睛看孫兒一眼!您半輩子戎馬疆場上明刀暗槍那麼多都不曾有什麼大損傷,如今怎會突然說病就病了?”
陳善昭看見素來機靈的陳善睦猶如傻了似的,而太子則是在最初的震驚過後,慌忙上前去想要把陳善宇拉開,可偏生那個爲人處事冷冷淡淡,不甚起眼的淮王世子,這一回卻不但是猶如吃了稱砣鐵了心,而且整個人也是如同秤砣似的,太子怎麼拉也不動,而且突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開始訴說起皇帝答應給他選個賢良世子妃的事情來。
眼見得太子氣急敗壞出聲叫了太監進來幫忙拉扯人,而陳善睦也如夢初醒地上前去拉,可後者卻根本不是在那拉陳善宇,而是在拼命把太子拖開。面對這種亂成一團的情形,陳善昭若再不知道該怎麼做,也枉費皇帝往日疼愛。
趁着混亂之際,他伸手上前去拖曳陳善宇的時候,右手小指突然重重地隔着衣服在皇帝胳膊上紮了一下,然後又是兩三下。昨日那幾個來此探視皇帝病情的大佬們已經把消息都散佈得人盡皆知,雖則是說什麼皇帝臉色情形都還好,但昏睡這個事實卻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今日進宮,他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夠趁此把皇帝喚醒。最初甚至打算在身上藏針,但思來想去,卻是把主意打到了磨尖的指甲上。
果然,和陳善宇抱着人亂晃大叫大嚷相比。他那幾下不露痕跡的狠招顯然更見成效。須臾之間,他就看到皇帝的眼皮微微顫動了幾下,彷彿有些睜眼的跡象。
不用他開口叫嚷。陳善睦便立時又驚又喜地嚷嚷道:“皇爺爺醒了,皇爺爺醒了!”
太子只覺心頭咯噔一下。昨日那些大佬來探望,若真的皇帝醒了,他還有信心把場面圓回去,但今天來的這三個,至少有兩個已經證明都是不好惹的——陳善宇平日不哼不哈,關鍵時刻竟然能上演苦情戲!陳善睦平素跳脫不正經。關鍵時刻竟然打黑拳,而且力氣還很不小!至於素來書呆子的陳善昭,雖則是親自去抱着陳善宇的腰想把人拖開,看似並未有任何出格舉動,但這麼一個書呆子。卻一直都最受皇帝寵愛!
可偏偏這種時候,他決不能欲蓋彌彰地把人從皇帝身邊拖開!把心一橫之下,他只能高聲叫道:“來人,父皇醒了,快去宣御醫!”
然而,御醫還沒到來的那一刻,看見皇帝艱難地睜開眼睛,目光先是落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看向了陳善昭陳善宇陳善睦三個。太子便更緊張了。偏偏還在這個時候,陳善宇竟彷彿牛皮糖似的粘在了皇帝身上,抱着人又驚又喜地使勁晃悠,差點沒把他給氣死。好在那幾個太監終於掰開了陳善宇的手把人拖開,他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可陳善睦卻拉着陳善昭直接坐在了牀沿邊上。背對着他的兩個人直接擋住了他的視線。
“皇爺爺,您可擔心死我們了!”一貫沉默寡言的陳善宇都能說出那麼一番話來,陳善睦自然更是話癆,直接絮絮叨叨地說道,“您是不知道外頭都亂成什麼樣了,秦王二伯父說是在塞外打了勝仗,要回朝獻捷獻俘;上上下下的大臣都擔心您的身體,一時人心浮動;那些個早就被打得丟盔棄甲的叛逆又有擡頭的跡象;就連咱們這些宗室也都一個個擔心得了不得……皇爺爺,您這棵大樹可千萬不能出什麼問題,只要您能好起來,孫兒……孫兒這輩子就不吃肉了!”
陳善昭險些沒被陳善睦這一席話給氣樂了。然而,見皇帝的目光一動不動地盯着自己,他直覺地知道皇帝應該有話對自己說。然而,眼看其蠕動了一下嘴脣,隨即又無力地嘆了一口氣,他只覺得心中說不出的焦急,當下悄悄伸手探進錦被,緊緊抓住了皇帝的手。可就是這麼一抓,他本能地感覺到皇帝的手枯瘦骨節突出,甚至當自己幾次用力按捏的時候,與皇帝都連手指頭都沒動彈一下,一時眼睛不知不覺就紅了起來。
祖父恐怕真的不太好了!
他本以爲皇帝已經病得沒法說話沒法動作,可下一刻就注意到皇帝的嘴脣突然又蠕動了兩下,隨即口型彷彿微微有些變動。一驚之下,他立時拼命地將那些口型都死死記在了心底,可當皇帝疲憊地閉上了嘴,還沒等他確定自己可有記錯,肩膀上就突然按上了一隻手。
“善昭,善睦,我知道你們都是一片孝心,只是父皇的身體還虛弱得很,如今剛剛醒來,且讓御醫再好好診治診治。”
陳善昭知道背後那人是太子,瞥了一眼旁邊那幾個熟悉的太醫院御醫,本待站起身來,但最後還是先看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說道:“皇爺爺,您且安心養病,外頭的事情都不用掛念。太子九叔料理政務井井有條,內外都稱讚有加;咱們這些叔侄兄弟戮力同心,大臣們也都一心一意地在衙門操持。至於我家中的曦兒,如今已經有四個多月大了,健健康康,白白胖胖,等您身體好些了,我讓世子妃抱來給您看。”
他一直留神皇帝的表情,見其聽到世子妃三個字的時候,眼睛突然閉上了,隨即卻又突然睜開,不禁心中一跳。但來不及想那許多,他就覺得按在肩膀上的手又用了一點勁,當即便站起身來後退了幾步,眼睜睜看着那幾個御醫上前圍着皇帝忙碌了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方纔看到打頭的院使轉身恭恭敬敬地朝他們躬身施禮。
“太子殿下,諸位世子爺,皇上雖是甦醒了過來,但身體卻虛弱得很。如今需要靜養,不宜再見人。”
聽到這話,太子頓時嚴肅地看了三人一眼,見陳善昭滿臉的擔心,其他兩個起頭上躥下跳的也都垂下了腦袋,他只能強自按捺心頭火氣,沒好氣地說道:“可都聽見了?回去做好你們該做的事情,都說忠孝忠孝,這個孝字卻不在當面這番嚷嚷上頭!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眼見三人行禮離開,太子直到西暖閣那一重厚厚的門簾再次落下,這才舒了一口氣,但面色卻依舊陰沉。尤其是當吩咐了幾個太醫出去拿主意另開方子,他走到御榻前面對皇帝那譏誚的眼神時,心中的無名火一時更盛。
父皇,你就算真的傳達了什麼消息出去,也休想動我這個賢良仁孝的太子半根毫毛!
出了東華門的三位世子眼看自家的車馬慌忙趕了過來,卻都沒有立時上去。再次沉默下來的陳善宇看了一眼陳善昭,惜字如金地說道:“多多保重。”
眼見陳善宇徑直登車去了,陳善睦方纔拉着陳善昭,聲音極低地說道:“宇哥都不得已改了性子,足可見他也覺得事情糟糕得很。昭哥,皇爺爺的情形不對,除了痰涌之症,還有少數幾樣病症,我就沒見過人氣色尚可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而且之前皇爺爺明顯有什麼話要說!總之你小心些,畢竟三伯父威名在外!”
哪怕這兩人的提醒有同仇敵愾的善意,但也未嘗不是把水攪混的意思,但陳善昭上車之後,臉色立時變得無比沉重。他幾乎是在馬車中一遍又一遍地默記那些口型,以及皇帝對他提到章晗時候的反應,拳頭一時攥緊了鬆開,鬆開了又攥緊。
馬車一到趙王府大門,門房裡卻是竄出了一個人來,竟是今天沒出門一直在這等候的陳善睿。陳善昭也不多話,直接招呼人上了車,隨即吩咐徑直前往外書房。等到吩咐人看好門戶,哪怕是世子妃郡王妃來了也務必通報出聲,他方纔掩上了門回到了靠牆的羅漢牀上坐下。
“大哥……”
“皇爺爺的情形很不好。雖然我們去見的時候,我設法把人弄醒了,但他卻不能動,更不能說話。”見陳善睿臉色大變,他擺手止住了其的話頭,隨即說道,“只是皇爺爺竭力表達了幾個口型,我那時候來不及,只能死記硬背下來,你現在看好,咱們兄弟倆參詳參詳。”
陳善睿立時丟開先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頭,專心致志地看着陳善昭那幾個口型,直到確定記住了,他方纔在陳善昭對面坐了,皺着眉頭說道:“我還以爲前兩個字不是東宮,就是太子,可試了幾回卻都覺得不像……對了,第一個是速字!”
陳善昭正在攢眉沉思,此刻立時反應了過來,當即一拍身下牀板,沉聲說道:“既如此,我知道了,一共是四個字,速離京城……後頭幾個不過是前頭的重複!”
“皇爺爺竟然叫我們速離京城!”陳善睿的臉上滿是難以置信,隨即更是倒吸一口涼氣道,“難道是皇爺爺已經控制不住京城的局勢了?還是太子九叔……”
“今日我沒見着皇爺爺身邊最受信賴的李忠。”陳善昭見陳善睿立時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便輕輕敲着扶手說道,“總之,按着我和你之前籌劃的辦!”
“大哥!”
“你既然叫我大哥,那就一切聽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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