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皇帝一行人走後,翡翠又急又怕:“這可怎麼辦?他會想什麼招對付您?”
昭華倒是無所畏懼:“隨他怎麼處置,再嚴酷的刑罰,我又不是沒嘗過。”
見翡翠急得哭了起來,又安慰她:“你不用擔心,當初他沒殺我,忍了這麼久,現在會殺我嗎?看方纔他的樣子不會把我怎麼樣,就算有什麼處罰,你急也沒用。”
翡翠無奈收了眼淚,又疑惑地問:“他已經答應讓主子回燕國了,主子爲何拒絕?”
昭華一臉嚴肅:“你不懂,此等大事,君主私下許諾,未宣之於公庭,算不得數。何況君心難測,誰知道他不是有意試探?你要切記,辱要忍,喜更要忍,什麼事都不要高興得太早。”
翡翠一聽這話,只覺背上冒出一股子冷汗,幸好方纔沒有多嘴,招來禍殃。又問:“主子,您真想回去伺候那人?他喜怒無常,脾氣又壞,折磨人可狠着呢。”
翡翠雖然因爲文康及時救了昭華又在病中妥善照顧,對他恨意減輕了些,但是仍然對他戒心重重,更沒有一分好感。
“呆在皇帝身邊總比困在這裡什麼也做不了的好。”昭華嘆口氣,又道:“你好生照料那兩對鴿子,很重要。”
分別這些天,昭華倒是真的很想念文康,只是這種想念和文康的想念不是一回事,分別的日子讓他徹底理清了想法,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他很明白在皇帝身邊是最安全的,也是最有利的,雖然很痛苦很屈辱,但是比囚困小樓老死宮廷要好得多,至少多一分機會,可以影響他,可以和外面聯繫,有事還可以和桑田商量。
昭華不禁又苦笑,先前躲之不及,現在居然盼着和那魔王在一起呢。
第二天,文康卻沒有什麼處置,反而命人送來幾隻珍奇雀鳥,上品茶葉精緻茶具,還有幾件珍貴的狐裘貂衣和鹿皮錦靴,衣履尺寸完全合適,不知他是從哪裡知曉的,全都是昭華能穿的。
那狐裘通體雪白,毛尖閃着銀光,通體沒有一絲雜毛,極是柔軟光澤,比兩個月前林御風穿來顯擺的那件更漂亮更華貴。昭華摸着這件珍貴狐裘,心裡有些驚異,這種全用最輕最軟最暖的狐膆部分制的狐裘,按朝廷服制只有王公侯爵纔可穿着,就連重臣若沒有爵位也是不能用的,皇帝送這個是什麼意思呢?試探他是否有僭越之心?
昭華想了想,還是舍了這件,另挑一件一般官吏富人可用的灰貂鼠皮襖穿上。
到晚間華燈初上,文康真帶了他出宮賞燈,看了他的穿戴,很不高興的皺了皺眉,命人拿那件大毛白狐裘給他穿上,又親手把一領大毛圍脖給他圍在頸上,圍的密不透風,又戴上狐皮帽子,銀白色的鋒毛愈發顯得他溫潤如玉,神彩逸然。
跟從的人也都換了衣服,御前侍衛更換了便服,影衛們也都埋伏在暗處保護,昭華不會傻到在這個時候逃掉,只管看燈玩樂。
街市上人頭攢動,非常熱鬧。文康和昭華走在前頭。一個穿一襲純色黑貂,顧盼神飛,英氣逼人。一個着一身雪白狐裘,溫文俊雅,瀟灑飄逸,周圍還跟了一羣精幹的護衛,個個身形彪悍目光如電。這樣一羣人行在街上,在這人的海洋中極是引人注目。
“你喜歡什麼東西,只管拿了便是。”文康在他身邊說,一副慷慨豪邁的氣概。
昭華淡淡的笑了笑,笑容清雅恬淡,隱着一絲不易覺察的譏嘲:“多謝少爺。”
國都濟州城裡家家戶戶都掛出了花燈,連街綿延八里,光燭天地。正應了前人那句“月華連晝夜,燈影雜星光。”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話有些道理,襯着滿街燈火,更映着明月倍顯精神。街市兩邊,各式彩燈,璀燦華豔,大的商號門前,更是爭勝鬥富,氣概不凡。孩童們提着燈又喊又叫跑過。秧歌鑼鼓,絲竹簫管彼此呼應。戲臺上演着傳奇故事,玩雜耍的,變戲法的,舞百戲的,耍獅子的,踩高蹺的,令人目不暇接。更別說煙花火炮絢爛奪目。
還有數不清的吃食玩意,羅列街道兩旁。
昭華看完雜耍看十番,看小戲,玩空竹,看戲法,看舞龍耍獅。漸漸露出笑容,高興起來,一雙明眸在月光燈影下愈發流動清亮,閃耀着動人光華。看見新奇玩意,拿來把玩一下又放回去,什麼都沒要。文康卻示意侍從,把他碰過的東西統統打包買走,這些市井俗人,怎麼有資格用昭華碰過的東西。
街上一家大商鋪高懸宮燈,上面掛滿燈謎,猜中有獎,雖是些筆墨荷包之類的小玩意,卻也招了不少人圍着。
昭華也去湊熱鬧,很有興致的猜了起來,居然連連中彩,文康被他勾起興趣,也跟着猜起來,卻是猜不過他。周圍的人見這清秀斯文的公子才思敏捷,紛紛叫好喝彩,在周圍熱鬧氣氛的烘托下,昭華更加高興,一雙翦水黑眸,映着華美燈光,愈發明亮動人,白皙的臉上也染上一抹興奮的酡紅。
文康也不猜了,只管看着他,看他沉思苦想,看他猜中後眉眼粲然,看他猜錯後赧然一笑,這副無憂無慮的開心模樣,讓看見的人打心眼裡跟着愉快,從前他是根本看不到的。
早知道出來遊玩能讓昭華如此歡快,他也不會一直把昭華囚禁在皇宮之內。
那抹歡愉的淺笑,如春花綻放,彷彿天上月華的光輝都集中到他的笑容之中,讓所有在場的人都醉了。文康凝視着,也似醉了一般,眼光竟一刻也不離他身上。胸口柔情縱生,竟希望時間停駐,能永遠在這微笑裡沉醉下去……
猜完燈謎,昭華滿意地提着戰利品出來。兩人繼續邊行邊玩,不時對周圍景物點評一番,一派和美,好象把先前的彆扭傷害已經忘了。
“公子,可要買花嗎?新樣式的絹花,給家裡的女眷戴一定好看。”一個老婆婆湊過來。她頭髮花白,駝背跛腳,行走不便,挎着籃子更是行動艱難。
昭華打量她一下,見她拿着極精緻的絹花,溫柔一笑:“好啊。”
老婆婆拿了幾枝新巧絹花遞了過去,那絹花顏色鮮豔,式樣新奇大方,鑲着明珠翠玉,看上去珠光泛彩,高貴又不俗。等她遞到跟前時,昭華伸手欲接,快要碰到花時,忽然捏住她的手用力一擰,向外摔去,同時把文康護在身後。
那老婆婆被他一摔,居然不倒,身形靈巧地一閃,立即一擡手,幾支袖箭射了出來,昭華擋在文康身前,穩穩將袖箭接在手裡,整個動乾淨利落如行雲流水,雖然是很險,卻絕不狼狽。
周圍人多聲雜,又事發突然,旁邊暗中保護的侍衛一時反應不過來,昭華與那妝成賣花老婆婆的刺客過了幾招,旁邊攤位上突然又冒出幾個不明身份的人,個個手執利刃向文康刺來,昭華護着文康退後,踢飛一個刺客,這時侍衛們也漸漸上來與刺客交起手來。
本來燈市上人極多,這一場混戰,場面極其混亂,行人驚慌逃竄,高聲尖叫,貨攤也遭了殃,貨物撒了一地,花燈也被打翻,好在沒引起火災。昭華沒有加入戰團,只是把文康拉到一邊,護着他站在安全地帶。
大內高手武功非凡,不一會兒,幾名刺客或逃或被擒。
昭華看着侍衛們對付刺客,文康則看着他,方纔昭華主動拉着他避到一角安全處,他的手被他握在手裡,一股暖流從指尖傳到全身,通體舒泰,難言的感覺悄悄瀰漫在心頭。
昭華見已經安全,方轉身對文康說:“少爺,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文康好象嚇着了,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道:“沒事。”然後又興奮地笑起來:“有你護着我,我當然沒事。對了,你怎麼看出那賣花老太婆是刺客?”
“看她頭髮花白,彎腰駝背,似是上了年紀的人。可是她眼睛明亮,嗓音清潤,不象是老年人,總之很可疑。”
“原來是這樣,竟被你發現破綻。”
昭華看着他開心的笑容,微微一笑:“少爺若是沒被嚇着,那就繼續逛吧,別爲這幾個不開眼的傢伙掃興。”說着鬆開了手,拾起翻倒在地上的花籃,把絹花揀回籃內。
旁邊的護衛們目瞪口呆,真想不到這人居然還有閒心逛。
文康哪能承認自己被嚇着了,自然不會反對。
兩人繼續賞燈閒逛。影衛們來善後,一場短暫的刺殺很快消於無形,好象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行人照舊賞燈遊玩。
文康興致很高地東看西看,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握住昭華的手,感覺到那隻手要躲避,反手更加緊緊握住,十指**,親密無間。
昭華抽了兩次,沒有把手抽出,還被狠狠瞪了一眼,只得放棄。好在袍袖寬大,旁人絕對看不到兩人的手如此緊密地交握。
街兩旁許多賣玩意的攤子,昭華隨意翻揀着貨攤上的東西,看到新巧精緻的靶鏡梳子,胭脂水粉,釵簪耳環,手帕香囊之類都放進籃內。
文康奇怪地看着他,忍不住開口:“這些東西都是女人用的。”
“沒錯。翡翠在宮裡孤苦,大過年的也沒什麼開心的,把這些拿回去給她。”昭華斜他一眼。“少爺不是說過,我喜歡什麼就拿什麼嗎?難道現在不想付錢?”
“當然不是。”文康命手下人付錢,又道:“你難得出來逛,還想着她。”
“我不想着她,誰會想着她,她已經沒有親人,在異國他鄉陪着我這罪囚已經夠可憐了。既然現在有人肯付錢,自然趁機疼她一番。”
“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你比她更可憐,因爲你比她地位高,所以摔得更重。”話一出口,文康就後悔了,罵自己嘴快。
“說得也是,她只是個平凡宮女,好歹沒人會費腦筋算計她。”昭華揚脣一笑,頗有諷刺之意。
文康怔了一下,接口道:“也是,普通人也有他們的好處,至少不用成天勾鬥角。倒是你,對身邊的人關懷呵護,卻爲什麼對我冷淡呢?”
“少爺身份高貴,關懷你的人多了去了,多少人排隊巴結表示關愛之心呢,哪裡輪到我這身份卑賤之人。”昭華脣邊的笑譏諷之意愈濃。
“我不稀罕那些人的討好,我只想要你的討好,你出來一趟想着給那宮女送東西,就不想給我送什麼?”文康說得很順口,並不覺得這話裡有撒嬌的味道。
昭華奇怪的看他一眼,道:“少爺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還稀罕我送的東西?況且我一文錢也沒有,給你買東西也是你掏錢。”
“可以。”文康立馬點頭。“你買東西送我,我付錢。”
昭華很無奈瞧他一眼,又在攤上用眼一掃,看見一隻銀手鐲,上面墜着幾隻小巧的鈴鐺,很是別緻可愛,於是拿了這個來:“這個送給你。”
雜貨攤上的東西,本是廉價粗製,根本不能和宮廷精製的上用物件相比,昭華拿了這隻手鈴給文康,看他有什麼反應,不料他伸過手來,道:“給我戴上。”
昭華愣住,似乎不敢相信,怔了一會兒拿過手鈴,很認真的戴在他的腕上。
文康晃晃手腕,銀鈴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昭華側耳聽着,脣角上揚,笑得溫潤如春風拂面,暖意直透人心。文康見他如此,更是歡喜。
小康這廝很簡單,就是喜歡誰就對誰好,討厭誰就對誰壞。他以前討厭小華時對他壞,喜歡他時又對他好,可是糖衣炮彈下,小華仍然很清醒。
小華對人好壞要盤算一下厲害關係啦,平衡啦大局啦啥的。
話說“心地純淨善良。象白天鵝一樣高貴聖潔,”是侍女眼中昭華的形象,在某些人心裡,小華是心狠腹黑滴。
抹汗,今天的新章發了幾遍也沒見發上,才發現是把存稿箱裡2010年打成6010年了,真是小白一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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