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眼睛被這亮光刺得有點疼，她用手背擋在眼睛上。
方延輒走回安靜旁邊，蹲下來，把她的手拉開：“喂，大中午的你還不起來。”
安靜的眼皮像電影裡的睜眼慢動作，慢慢拉開，然後坐起來：“你怎麼來了？”
方延輒被噎了下，然後假裝淡然陳述：“我剛回來，來看看你，你看起來不太好？”其實哪是不太好，是非常不好的樣子。
安靜整張臉很白，是不健康的那種白，嘴脣也很乾。他轉頭又看了眼桌上的藥盒，有點不安地開口：“你在吃嗎啡藥片？”
安靜點點頭。
“爲什麼吃？”
安靜站起來，走向衛生間：“哪裡都疼，難受。”
緊接着是關門聲，尿尿聲，抽水聲。
方延輒站在客廳裡，突然有點尷尬，臉都紅起來一點了。
等安靜出來的時候，她明顯是洗過臉了，頭髮都紮起來，比剛剛的狀態好多了。方延輒心口的氣也一下順了，但又問：“那有沒有去醫院檢查下？”
安靜拿起桌上的杯子，裡頭泡着紅豆杉樹葉。方延輒問這話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醫院治不了。”
方延輒眉頭擰起來：“什麼意思？”
安靜放下杯子，走進房間，過了一會兒，她出來，身上已經換了一套衣服。寬鬆的棉質上衣和長褲，她拿起桌上的鑰匙：“我要去超市，你去不去？”
超市？
方延輒想了想，好像還真的需要去一趟超市。
在他們居住的小區不遠的地方就有一個萬達廣場，他們倆去了負一層的永輝超市。買了挺多零食後，方延輒拐去海鮮區，而安靜則去了洗髮水護髮素的貨架。她現在頭髮越掉越多，幾乎都覺得下一秒用梳子梳一下就會變成光頭。
安靜正在猶豫着要買一直在用的力士還是清揚去屑的，或者那個生髮的也不錯？在她費力思考的時候，耳旁響起封雲霄醇厚的聲線：“好巧。”
安靜沒有轉頭看他，雙手依舊拿着洗髮水。
封雲霄臉龐憔悴了不少，他不由得伸手搭上安靜的肩膀，聲音變得低柔：“和我說說話，你還好嗎？”
她能怎麼說，說不好不好一點也不好？
“沈橘橘。”耳後突然冒出的清冽男聲像一劑定心劑，安撫了她躁動不安的心。已經從海鮮區逛過來的方延輒，眼神落在封雲霄握在安靜肩膀的手指上，聲音淡得像水：“我並不想打架。”
封雲霄看着方延輒，立刻想起他們有過一面之緣。但他現在毫無維持風度的心情，他只想安靜能夠和他說點什麼。
“告訴我你還好。”
這下安靜回頭，遲疑許久，說：“我很好。不要再偷偷跟着我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封雲霄嘴脣動了動，還想說點什麼，但始終都沒說出口。
安靜把力士洗髮水放進購物籃裡，轉身走開。
方延輒跟在後面。
安靜提着一大袋東西去了方延輒公寓，因爲他提議要下廚，所以她也不拒絕。
把東西放在門口，安靜覺得剛剛的事情好像有哪裡挺好笑的，她邊脫鞋邊問：“你怎麼突然說我不想打架這樣一句話？很好笑哎。”
他看着她揶揄的神情，蹲下來提起塑料袋往廚房去，還不忘回頭回答：“雖然我的腦袋和身材都不錯，但是力氣不怎麼夠。”
在她穿好拖鞋才擡起頭，又看見從廚房探出頭來的方延輒。他的脖子上掛着圍裙，顯得有那麼些好笑，左手上拿着鍋鏟，朝她的方向小弧度揮了一下：“過來幫我係一下。”
她聽話地過去幫他系圍裙。
正當她糾結着自己不小心綁死結解不出來重新系該怎麼跟他說纔不會被罵的時候，聽到他喊她的名字：“沈橘橘。四個月前我說的話還記得吧？”
“嗯。”和死結做鬥爭，敗。
“就算我的力氣不怎麼夠……”
“嗯。”又敗。
“可我的腦袋和身材都不錯。”
“嗯。”再一次敗。
“所以就算他用六塊腹肌來勾引你，也最好別回頭。”
她的手一顫，果然，完敗。
一個小時後，飯菜上桌。安靜看着桌上躺着的幾盤很精緻的菜，驚訝：“看起來有大神風範啊！”
方延輒得意地笑：“當然。你今天也有口福
，平常我可不下廚的。去西藏幾個月，都瘦了好幾斤，再不給自己補補，連牀都上不了了。”
……方先生這是在講葷段子嗎？
……還是在邀她……
當然，她纔不理他。
安靜嚐了口紅燒魚，讚歎：“好吃！”
方延輒又是得意地笑：“嚐嚐這個。”
安靜又是呀地一聲讚歎：“這個也好吃！”
方延輒的眼裡閃過一絲光：“既然好吃，那你是不是要拿什麼來換？”
“換？我的手藝肯定沒你的好……”
“不拿廚藝換，其他的。”
其他的？
“那你想要什麼？”
他的小計謀得逞，又是哈哈笑出聲：“你和你丈夫的故事怎麼樣？”
安靜挖飯的動作一頓，然後又繼續挖，她夾了把青菜，一副不是很在意的表情：“你真要知道？”
方延輒點點頭。
“那你可得把我們的故事畫下來。”
方延輒思索了一會兒：“如果是個好素材，可以考慮看看。”
安靜笑了笑。她只用了幾句話就概括了她二十年來的人生。
“小時候我家在海邊，他來我們那邊過暑假。那年夏天有一場強颱風正面襲擊了我們那個村莊，我爸爲了救他被海浪捲走。我媽在災民搶食物的時候被踩踏而死。他說他會回來帶我離開，但他沒有。那件事發生一年後，我被送到舅舅家。十幾年後，我們在醫院重逢，然後結婚，離婚。”
方延輒的捏着筷子：“那是幾年的事情？”
安靜笑了笑：“我不記得了，只記得那個颱風叫‘螺旋’還是什麼的。”
方延輒手裡的筷子掉在地上，哐啷一聲響。
他記得那個名稱爲‘螺旋‘的颱風。當年天文臺評定它接近中心最高持續風速每小時高達260公里，在巔峰狀態的時候登陸沿海的一個窩浴村，是全球有記錄以來，登錄時風速最高的熱帶氣旋，在以窩浴村爲中心的絕大部分地區造成毀滅性破壞，當地官員至少有1萬人死亡，而失蹤人數高達2萬多人。
此刻的方延輒想說點什麼，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