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方延輒來到沈橘橘家門口。他深吸了一口氣，摁下門鈴。
無人應，無人來開。
他連續摁了好幾次，一點聲響也沒有。難道是她不想見到他？也難怪，上次他直接把她丟在門口就甩頭走人的行爲確實令人髮指。
但當時沈橘橘說完她得了腦瘤之後，他整個人就懵了，完全反應不過來。所以他只好送她回到家門口，然後自己回去冷靜。
這一冷靜就是半個月。半個月裡他想了很多，再加上編輯催稿催得厲害，他只好做完手頭的工作，把事情理清了，做了決定再來找她。
方延輒猜測沈橘橘是不想見他，所以假裝沒在家。
所以他又持續地敲門，直到隔壁間有人拿着環保袋出門，他才消停一會兒。
出來的是一箇中年婦女，她看了幾眼方延輒，遲疑一會兒問：“你是來找這家人的？”
方延輒笑笑，點點頭。
“你不知道嗎……”中年婦女好像猶豫了下：“原來租在這裡的那個年輕女人上星期已經……”
難道是搬走了？
方延輒腦子裡想着，她會搬哪裡去呢？幸好有她電話。
“……過世了啊。”
她電話多少來着，哎，手機又忘帶了。回去拿了再打給她好了。
方延輒往電梯方向走。
中年婦女追上來扶了他一把：“你還好吧？”
“啊？”
“看你走路都走不穩。”
她電話到底多少來着，該死，居然想不起來。
“聽說那個女的出事前一天晚上睡覺還好好的，第二天沒醒過來。”
“她老公看起來很愛她，在這裡呆了大半月，昨天有人來，強行把他擡走的。那男人還有點眼熟，好像在報紙上看過……”
“噯，你是她朋友嗎？”
“……天啊！喂！你還好嗎！”
葉篆聯繫不到方延輒已經一個多月了。打電話不接，來他家敲門也沒人應，但他肯定他一定在家。
這天週日休息，他早早就來到方延輒家門口蹲點，等到九點裡面都沒什麼響動。他決定，到十點
要是還沒聲響他就打算叫保安小區來撬門了。
結果九點半的時候卓耀玲提着一袋水果走進他視線。
“你怎麼來了？”隨口問問但是明顯另有所指。
卓耀玲也大大方方：“難得休假，過來看看方延輒聯絡聯絡感情。你怎麼站門口？”
葉篆聳肩，不知道怎麼說自己被拒之門外的慘淡心情。
卓耀玲按門鈴。果然沒人來應門。
“不在嗎？”她又摁了下。
哐啷一聲裡頭好像有什麼東西摔到地上，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緊接着門被拉開。
卓耀玲被眼前出現的這個滿頭亂髮滿臉胡茬的男人給震驚到了。
葉篆剛想數落“靠老子都蹲點這麼久來個女的你就給開門了搞什麼啊”，結果看到方延輒這幅模樣就什麼都沒說，只進門換了拖鞋，看一室亂七八糟。
“你這是怎麼了？”
卓耀玲挺自來熟地掃掉桌上的垃圾，把帶來的水果放上，開始準備動手收拾東西。回頭看了一眼方延輒，發現他沒關門，人坐在門邊的地上，手撐着額頭。
“怎麼了這是？”
葉篆走過來拍他肩膀：“幹嘛啊你？”
方延輒沒有擡頭，整個人跟落魄流浪人一樣。
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陪我去個地方吧。”
三人到墓園的時候已經是下午4點鐘，夕陽正西下，晚霞紅了大半的天，襯得墓碑落處十分幽靜。
卓耀玲跟在後面不敢說話。等到了某塊墓碑前，聽得葉篆開口：“這是……”
卓耀玲定睛一看。墓碑上的照片有些眼熟，上面有幾列字，正中的：愛妻安靜之墓，左下方是夫封雲霄立。
卓耀玲不知怎麼的，整雙手冰涼起來。
“這是……沈橘橘？”
低低的聲音，夾雜些許不可思議，仿若害怕驚了不遠處樹枝上的鳥兒。
“嗯。”
“她……怎麼……”
“……你還好嗎？”卓耀玲輕輕開口。
葉篆先她一步扶住了正往地上跌的方延輒。
柯詩韻伸手去扶封雲霄，結果被推開了
。
看到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並不是不生氣，但考慮到跟前男人現在的處境，也就不同他計較了。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啊！”
“不用你管！”封雲霄像一隻暴怒的獅子，風度全失。
“我才懶得管你！你以爲你這樣安靜會開心嗎？啊！你這樣到底給誰看！她已經死了！死了！死了！”
“你他媽給我閉嘴！”啪地一下，封雲霄一巴掌狠狠摔上柯詩韻的臉，然後整個人跌坐到地上。
柯詩韻完全沒有想到封雲霄會動手，心底的悲愁一下子擴散開來，酸得無法止住。
“對不起……”封雲霄手忙腳亂想要去碰柯詩韻的臉，卻被她閃開：“對不起……對不起……”
“你到底在跟誰說對不起！”柯詩韻大吼：“封雲霄！每個人都會死，不過早晚而已！你應該比誰都明白！”
柯詩韻轉身拿了沙發上的包包就要走人，她開門的那一瞬間，背後的男人終於說了一句：“孩子留下吧。”
如果說在這萬千紛雜世界裡，有什麼是最重要的，那麼，對於此刻的封雲霄來說就是，生命的延續。
從墓園出來的時候，剛好有一輛出租車開來，他們三人上了車，葉篆坐在副駕，卓耀玲和方延輒坐在後座。
沉默的空氣令人窒息。
葉篆受不了這種氣氛，就讓司機開了收音機。
方延輒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打電話，那邊很快就有人接起來。
“黎叔，我是延輒……嗯……把電話給我媽，我有事想跟她講……”
在這電話移交的空隙，方延輒想起了他最初遇到沈橘橘的時候，她的頭撞到他的胸口，手指觸到他的腰，眼睛裡那片冷泠泠的光，像只豎起防衛的刺蝟。
後來他再見她時，她在夜色裡，像被時光虧待了的小鹿，誤入人間，歷盡冰雪，然後踏風而去。
封小婧最近覺得神煩。
她現在坐在老師的辦公室裡，頭低低的，看着自己纖細小腿上的黑色絲襪，原本煩躁的心情就一掃而空，變得莫名開心起來。
也確實，她的嘴角咧起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