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官鈺辰的語氣中分明帶着淡淡的恨意,官菲兒心中有幾分詫異,不由多看了兒子幾眼,越發肯定這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沒有小時候那般親密,甚至於不僅僅是疏離那麼簡單,看來這兩個人真的因爲杜子昂的事情出現了很嚴重的分歧,還有可能已經反目。
官菲兒心中哀嘆。
果然十六年前那件事情就好像是長明軒的一個分水嶺,在那一天之後很多事情很多人都悄然發生了變化,原本親近的人變得陌生,原本毫無瓜葛的人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然密不可分。
許是感受到遠處的目光,潘慧敏銳地回頭冷冷望了一眼,嚇得官菲兒連忙藉由身旁人的高度躲藏了起來。她不知道爲何面對潘慧的時候自己會感到一陣心虛,而躲藏也不過是下意識的動作,但這個動作落在官鈺辰眼裡便越發證實了她的心虛。
官鈺辰嘴角一勾,眼眸之中冷意森然。
他現在對官菲兒已經不抱任何希望,原本還以爲這個母親能因爲對他心存愧疚而幫他成事,現在,他只希望官菲兒到時候不要拉他的後腿,否則……反正不過是一個連承認他身份都不敢的母親,就算捨棄了又有何妨!
不多時,當圭表正式指向午時,一輛囚車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中。囚車內,那名死囚的雙腿自膝蓋以下已被斬斷,雙肩琵琶骨用鐵鏈貫穿,一張臉更是被劃得看不出本來面貌。
潘慧遠遠看見那名死囚,眉心已微微蹙起隨即又鬆開,嘴角已是露出了淺淺的微笑。她後退幾步慢慢退出人羣,朝着京兆府天牢的方向不急不緩地走去。在與囚車錯身而過時,她還是瞟了那名死囚一眼,只見那人眼神呆滯,分明是被人下了藥早已失去了神智,纔會對着那對依舊在流着鮮血的斷腿面無表情。
她心中頓時瞭然,越發肯定了這人的雙腿是在離開天牢時被人砍斷的,目的就是怕他逃跑。也幸好她已經發現了這名死囚並非是杜子昂,否則她真的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在盛怒之下讓整個京兆府血流成河。
但是那人琵琶骨鐵鏈上的血跡已經乾涸,顯然起碼是幾個時辰以前被貫穿,那麼她是否可以認爲,幾個時辰以前杜子昂便已經被人救走,而現在囚車上的這名囚犯便是營救之人留下來的替身。
只是,琵琶骨……
潘慧閉了閉眼,心中的怒意還是不可避免的沸騰了起來。一個替身被營救者穿了琵琶骨,那便是說,大師兄的琵琶骨也被人穿了!
她在入城時便已經看到了皇榜上張貼的告示,說杜子昂窮兇極惡,燒殺搶掠,致使數名富甲商賈滅門,定於今日午時處斬。
這件事情,她連想都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又有人陷害大師兄。
十六年前的那件事還沒有找出元兇,如今又又來開始作怪,還真當抓不到他們麼!
當年《燈典》失竊,那名兇手便故意留下了陷害大師兄的染血衣角,也幸而被方猇亭提前發現纔沒有讓那人奸計得逞,如今又是陷害,看來也許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也不一定。畢竟能將大師兄模仿得很像的人必須是十分了解他的人,而最瞭解杜子昂的不就是長明軒中那些曾經與他朝夕相處過的人麼?
或者……對方還易容了也不一定!
口技之人還未有下落,這易容之術也要調查。
潘慧突然覺得這盤棋好似越來越複雜的模樣,已經不再是簡單的黑白棋子互博,棋盤之上彷彿多出了好幾方隱藏在暗處的勢力,讓她越來越摸不透解謎的方向。
不過她現在最重要的並非解謎,而是確認大師兄的安全,只要大師兄是真的安全了,她便可以放心的繼續去尋找答案了。
一直在暗處注意潘慧動向的官鈺辰見到潘慧突然離開,先是一愣,待他再看到囚車內的人時,立刻勃然大怒,低吼一聲:“該死!”便也離開了法場,留下一臉迷茫的官菲兒。
官菲兒雖說並不明白官鈺辰爲何離開,但她此時只希望能夠將杜子昂救出,便也顧不得兒子的離去,藉此機會慢慢朝着斬刑臺的方向移動。直到那個死囚被人拽着琵琶骨上的鐵鏈拖上處斬臺時,官菲兒終於鬆了一口氣,也明白了兒子憤然離開的原因。
原來這個死囚並非杜子昂。
看來已經有人提前將杜子昂救走,而且救走他的人還很用心的將替身裝扮了一番,以至於官府並未察覺異常。
無論救走杜子昂的人究竟是誰,官菲兒如今已管不得那許多,她只要知道杜子昂已經被人救走了便好,至於其他的……她還是快點去找官鈺辰比較好,這孩子發現自己計謀失敗,指不定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來。她現在真的是完全琢磨不透那孩子的心思,分明是她肚子裡掉出來的一塊肉,而今卻疏離得只比仇人好那麼一點,這簡直就是她前世造的孽!
潘慧與官鈺辰前後腳到達天牢,當看到潘慧的身影憑空消失的時候,官鈺辰瞬間止住身形,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他從來不知道潘慧竟然還有這等神通,他如今連她的丁點氣息都察覺不到,這不僅僅是隱匿了身形,也不是快速移動,完全是徹底消失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徹底消失在他面前,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
他從前一直以爲只要自己再修煉下去,有朝一日一定能夠趕超潘慧的修爲成爲長明軒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中的第一,而且這個差距會隨着他的修煉越來越大,直至將所有人都摔在後面。這樣只要除掉杜子昂,再除掉封清,下一任軒主便只會是他了。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越來越大的差距竟然會是潘慧在甩開他!
莫不是成爲“玉娘”之後潘慧得到了什麼辛秘的修煉秘籍不成?!還是說,其實長明軒不僅僅只有一本《燈典》,師父在私下裡也有將《燈典》傳授給她?!
思慮至此,官鈺辰心中的恨意又增加了一分。
爲什麼!爲什麼所有人都好像只看到杜子昂和潘慧,從來就沒有人正眼肯定過他的努力。只要他頭上壓着一個天才的杜子昂和一個資質極高的潘慧,那麼他便只是一顆被掩蓋了光芒的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