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皇城裡,到處都是鎧鎧白雪,太監們每日清晨都會出來掃雪,怕冰雪過滑摔倒各房的主子,路上被灑了不少的鹽用來溶化冰雪。
萬貴妃半躺在小榻上手裡抱着一隻雪白的小貓,纖細柔美的手指輕輕撫過小貓柔順的白毛,淡淡的問道:“世子回來了嗎?”
婢女雪映答道:“聽掌事的公公說今日一早世子便和謹相一起回京了。”
萬貴妃的小指輕輕點了一下小貓的額頭後懶懶的問道:“還真是快,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回來了嗎?”
雪映微笑道:“只聞謹相這一下南下賑災的事情做的極爲漂亮,所以就早早回來了。”
“如何漂亮呢?”萬貴妃又問道。
雪映輕聲道:“傳聞她讓所有災區的百姓都有米有,有柴燒,也有銀子使。”
“哦?”萬貴妃的頭微微擡起來道:“一百萬兩銀子可以讓數十萬災民得到如此的待遇,怎麼可能?”
“奴婢也覺得不可能。”雪映看着萬貴妃道:“傳聞這位相爺很有本事,到南方之後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就得到了當地財主們的大力支持,有錢的出錢,有米的出米,所以事情才能哪此順利。”
“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萬貴妃的眸子微擡道:“你們也不知她用了什麼法子嗎?”
“奴婢只聽說她最先到的是清源縣,辦的是何妃娘娘的兄長,這纔有了一呼百應的效果。”雪映輕聲道。
“上次瞧她雖然覺得氣度不凡,但是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弱質書生而已,又哪裡來的這樣的本事?”萬貴妃的手依舊在摸着貓兒,只是下手重了些,引得那隻貓“喵喵”叫了一聲,然後從她的懷裡跳了出去。
雪映答道:“其中的細節奴婢不知,只是今日一早便見何妃娘娘哭着去求皇上了,怕是爲謹相的事情而去。”
萬貴妃的嘴角微勾道:“這些消息是何時傳到京中來的?這貓是越發的不聽話了。”
雪映把小貓抱起後道:“已有些日子了,不過之前傳上京城的摺子都是在駭清源縣的縣令王大志,聽說謹相離開清源縣的時候讓王大志滾釘板,他鮮血流盡而死,當日謹相當着清源縣所有百姓的面宣讀了王大志貪髒枉法的罪狀,並未爲王大志請大夫,因爲這一件事,引得附近的縣令們很是不滿,卻也讓人聞風喪膽,清河縣的縣令更是她一到便懸樑自盡了。所以這一次謹相一回京的消息傳回京城,彈駭她的摺子就滿天飛了。”
萬貴妃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道:“聽你這麼一說,本宮倒真覺得這個謹相還是一個狠角色了。”
“可不是嘛!”雪映輕聲道:“這謹相所做的事情當真是有些怕人,還真不像是一個尋常書生能做的了的。”
“她不是尋常書生。”萬貴妃緩緩的道:“她是一朝左相,皇上的新寵。”
雪映看着萬貴妃,萬貴妃又淡淡的道:“她如今得聖寵,也不知還有沒有最初的淡定和從容。”
“娘娘的意思是?”雪映的眼裡有了一絲不解。
萬貴妃伸手將小貓接過來道:“沒有什麼意思,只是覺得她有這樣的本事真不是易事,本宮以前還是小看她了,大夥都在這個時候彈駭她,本宮也該爲她說幾句好話了。”
雪映的眼裡不解的意味更重,萬貴妃只是淺淺一笑,然後緩緩的道:“世子舟車勞頓而回,想來也是極爲辛苦,蘭陵王業已回京,對世子新娶之婦極不滿意,本宮瞧着今年的新年啊,怕是會有些意思。”
雪映輕聲道:“娘娘,這一次世子陪謹相前去賑災,謹相如此順利,也有人說這是世子之能。”
萬貴妃淺笑道:“不管是誰之能,總之他們兩人這一次怕都是少不了封賞,終歸是件好事。”
雪映看了萬貴妃一眼後道:“以前蘭陵王總想扶六公子上位,理由是世子無才無德,可是這一次賑災賑的如此圓滿,蘭陵王想在新年廢世子擁六公子爲世子的計劃只怕得後延了。”
“蘭陵王自有他的考量,但是很多事情並不會如他的心思發展。”萬貴妃淡淡的道:“他以前一直覺得世子除了有些小計謀之外再無其它的本事,世子早到適婚之齡,皇上也數次想要爲世子賜婚,但是都被他攔了下來,本宮這次倒想看看,蘭陵王要如何攔下!蘭陵王對世子新娶的明氏女子滿意,那麼本宮這一次就讓他徹底滿意。”
雪映輕聲道:“娘娘,這事最好還是問過世子,必竟是他的終身大事。”
“像世子那樣的人,雖然是有終身大事,但是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地位,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萬貴妃淡淡的道。
雪映輕輕點了點頭,眸子裡卻有一絲擔憂。
天順帝坐在御書房裡批閱奏摺,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他眼睛都沒有擡,張公公走進來道:“皇上,這是綺羅國送來的賀年禮,您要不要瞧瞧?”
“放着吧!”天順帝淡淡的道。
張公公卻站在那裡不動,天順帝又問道:“還有事情嗎?”
張公公輕聲道:“倒也沒有什麼大事,只是前來送禮的是綺羅車的公主阿麗雅,皇上去年曾答應過綺羅國的國王待阿麗雅公主及笄之後,就要爲她在各位王爺世子中指一門婚事,今年綺羅國國王讓她送來送賀年禮,怕是還有着挑夫婿這一層的意思在裡面。”
天順帝將頭輕輕擡起來,想了一番後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今年的事情太多,朕都快忘了。”
張公公笑道:“皇上日理萬機,平日裡忙的緊,這事算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阿麗雅已經來了,皇上也得安排一二,雖然綺羅國不算什麼大國,這些年來一直附屬在我蒼瀾之下,但是那裡礦產豐富,礦產也極爲豐富,每年繳的歲供也不少。”
天順帝看了張公公一眼後道:“你倒是學的越來越精了,這國家大事你操心的還不少。”
張公公忙笑道:“皇上這麼說可就折殺奴才了,奴才這些年來侍奉在皇上身側,對國家之事也常聽着,只是奴才是個蠢笨的,又哪裡知曉什麼,只是記得一些事情,供皇上平日裡用而已。”
天順帝笑道:“你倒是長了一張極巧的嘴巴。”
張公公嘻嘻一笑,天順帝又問道:“我朝皇族裡還有哪位王爺世子未曾婚娶?”
張公公答道:“只有蘭陵王世子了,雖然他去宜城時也娶了親,可是他回來之後並未將那女子的名冊報上來,而蘭陵王之前一直在北疆查看邊關之事,便一拖至今,聽說蘭陵王對世子的新婦並不滿意,前日回來之後罰那女子跪了一晚,奴才瞧着怕是這事有懸。”
天順帝的眸子裡有了一抹幽深,輕嘆了一口氣道:“朕這個堂弟自小便不得王叔喜歡,朕也是知道的,那個女子朕也見了,只有尋常之姿態,王叔不滿意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張公公嘆了口氣道:“可惜了世子的病軀。”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後道:“你好像對世子的事情很關心?”
“奴才只是瞧着世子可憐罷了。”張公公輕嘆道:“他的身子不好,蘭陵王爺也不太待見他,這些年來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照拂着,怕是……”
他後面的話沒有說,天順帝的眸子卻已眯了起來,然後輕嘆了一口氣道:“皇奶奶最是喜歡他,這也是人之常情。”
天順帝的手輕輕敲了敲桌面後道:“若是如此的話,那阿麗雅公主的婚事怕是得另指了,蘭陵王世子身子不好,阿麗雅怕也是看不上的,就算是看得上,蘭陵王怕也不會同意。”
張公公輕聲道:“奴才覺得這婚姻大事還得看緣份,阿麗雅公主性情豪放,世子雖是男子卻有着天人之姿,這看不看得上的事情奴才覺得還真不好說。”
天順帝看了張公公一眼後道:“你這話裡似乎還有話。”
張公公笑道:“奴才哪裡敢在皇上面前藏話,只是奴才覺得這些年來皇上對世子多有照拂,這事卻又終究是蘭陵王府的家事,皇上也不好多過問,也難以事事全了世子。而這一次世子和謹相一起南下賑災立上大功,皇上怎麼着也得賞賞他吧!”
天順帝的眸子微微一眯道:“世子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這般爲世子說話?”
張公公聞言忙跪下道:“皇上絮罪,奴才和世子平日裡連話都未說上一句。只是見皇上對世子憐憫,又瞧着世子的日子的確過的極苦,而衆王爺世子中又沒有其它的人能迎娶阿麗雅公主,所以纔會說這番話,若是說錯了,還請皇上責罰!”
天順帝看了他一眼後道:“你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只是今日裡你說的也沒有錯,就先起來吧!”
張公公忙謝恩起身,後背卻已滿是汗水。
天順帝緩緩的道:“你不說這賞賜,朕倒險些忘了還有一人也隨世子進了京,你且說說朕如何賞那人?”
張公公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道:“皇上就不要再笑話奴才了,這國家大事又有哪件是奴才能說道的,方纔說到世子的事情,不過是因爲存了一點私心,可是奴才對謹相,就再無半分私心了,又哪裡再敢給皇上再出餿主意。”
天順帝聞言笑了笑道:“你出的倒也不全是餿主意,朕瞧着也不錯,這樣好了,若是這一次世子和阿麗雅的事情能成,到時候讓世子敬你一杯謝媒酒。”
“多謝皇上。”張公公跪地謝恩。
天順帝又嘆了口氣道:“只是這個謹夜風也真是讓朕發愁,這一次的事情是做的很漂亮,但是卻也惹了一堆的禍事,朕一時間還真不知是賞她還是罰她。”
張公公這一次只笑不答,天順帝又道:“她的膽子也真是粗,竟敢當堂命人剖了何進的腹部,惹得何妃今日來朕這裡哭了一上午。還把路之謙的老父腿給打折了,真不知道她從哪裡借來的勇氣。”
張公公笑道:“皇上這會在罵謹相,心裡怕還有些欣賞吧!”
天順帝伸手指了指他的腦袋道:“你如今說話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張公公只笑道:“皇上絮罪。”
天順帝卻又問道:“你說朕欣賞那謹夜風,又是從何處欣賞?”
“當朝大臣,像謹相者實是少數,大多是用嘴巴說的多,論到做事實沒有幾人,像謹相這種爲了完成聖命不顧一切阻撓而放手去做者就更沒有幾人了。”張公公輕聲道:“她明知何進是何妃娘娘的兄長,還敢下殺手,這就更需要膽量,奴才以前也曾聽說過一些關於何進的事情,他在清源縣爲非作歹,做盡喪盡天良之事,奴才站在老百姓的角度去看,謹相倒是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最重要的是犧牲了何進一人,就換得一縣的百姓有米糧吃,這就極難了。”
天順帝的眸子微微眯起,長長嘆了一口氣,卻沒有說話,正在此時,門外一個小太監走進來道:“皇上,謹相在殿外求見。”
天順帝笑了笑,命張公公退了下去,宣明雲裳進殿。
明雲裳披了一件雪色狐皮大麾風塵僕僕的走了進來,對着天順帝行了一個大禮,天順帝看了她一眼後道:“謹愛卿這一次南下賑災不知有何體會?”
他不讓明雲裳起身,也不問她賑災的情況,只問她有何體會,這其中的深意只有他自己才知。
明雲裳淡淡的道:“微臣只知爲國分憂,臨走前皇上吩咐微臣一定要將災區的百姓有飯吃,有柴燒,微臣做到了,因爲百姓的憂愁解決而開心,也爲完成聖命而開心,這些就是微臣的體會。”
她知道她這一次做的事情有些過了,不用猜也知道有些消息早已傳遍了整個京城,對於那些事情,她自認爲她這一張嘴是說不過那麼多張紙,而天順帝這樣問她,原本就暗藏了其它的意思在裡面,她纔不會蠢到去觸那些黴頭,問她體會,那麼她就只有這樣的體會,再多了也沒有。
天順帝冷笑道:“你倒是會說話,倒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了朕的身上!”說罷,他大手一揮,便扔了幾十本摺子扔到了明雲裳的身上。
明雲裳淡定無波的撿起幾本摺子看了看,那些摺子上有說她行事如何如何殘忍,有辱聖賢之道,還有說她不顧禮法,不尊重長者,實是讀書人的恥辱;還有說她行事如何囂張狂妄,沒將皇親國戚放在眼裡;還有說她行事太過狠毒,強逼人交銀子,非法佔用他人之財產……
她隨便數了數,那些罪狀足有數十條之衆,條條都是砍頭的大罪,她的眼睛眨了眨,偷偷的看了一眼天順帝道:“我的乖乖,這些罪狀足可以讓皇上砍了微臣了,不知皇上如何看這些摺子?”
她的心裡其實也有些擔心,她以前也研究過天順帝對人的法子,知道這個皇帝其實極爲多疑,也不缺狠厲的手段,對於朝中的一些有異議的大臣,更是下過狠手。他這般匆匆將她召進宮來,她的心裡也有幾分忐忑不安,可是見到天順帝將這些摺子全部扔了過來,她倒覺得她這次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你問朕如何看?”天順帝的眉頭皺了起來,而看到她的那副表情,卻又有幾分哭笑不得,那些舉止明明是不莊重的,卻讓他莫名的覺得親切,讓他想起了他年少的時光,若不是他當皇帝的日子已久,早已有了君威身,怕是看到她方纔的樣子都要笑出來了。
明雲裳擡眸,天順帝卻又冷着眼道:“這麼多的摺子彈駭你,你居然還敢問朕怎麼看?你難道不該爲自己辯解一番嗎?”
明雲裳淡淡的道:“微臣在這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所想的不過是爲皇上分憂,解南方百姓的嚴寒苦楚罷了,而這些事情的真僞,也不過是在皇上的一念之間罷了,皇上若是信微臣,那麼微臣說的話自是能讓皇上相信,可是若是皇上並不信微臣,這裡有這麼多的摺子爲證,微臣就算是長了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
天順帝眯着眼睛看着她,並不說話,明雲裳的頭微微擡起,也看着他,天順帝見她竟敢直視他,心裡一時間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天威不可測,滿朝文武,就算是他最寵愛的妃子最得寵的大臣,也沒有人敢這般看着他。
天順帝見她的眸光清瀲無波,沒有半點雜質,鎮定的異乎尋常,那雙眸子裡沒有對權利的渴求,也沒有對金錢的狂熱,平靜的讓天順帝詫異,這些年來,他手中的大臣還從沒有一個人像明雲裳這般的。
他不禁想到了前朝的預言,能解三題者爲當世異言,可拜之爲相。他之前拜明雲裳爲相不過是因爲她當衆答了題,又被大臣反對,更兼他覺得在朝中實沒有可能之人,所以才抱着試試看的心態用了她。所以他只給了她相位,實際權力卻給的極少,那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子試探而已,而這一次雪災讓她前去賑災,也不過是想看看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書生會如何處理這一系列事情罷了,任是重任,卻存了很多其它的心思。
而她的表現卻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當他在皇城裡收到她命人剖了何進的腹部,弄丟了一百萬兩銀子卻用近乎無賴的法子從各家的商販那裡討要回來,更讓皇庭命官血染衙門,件件樁樁的事情,都做的有些驚世駭俗,但是成效卻極好。他知道她在南方那邊的聲望極高,還得了個青天左相的美稱,但是他真的不相信這樣驚天動地的事情竟是一個從小戶人家出身的書生所能做到。
她難道不害怕嗎?天順帝這些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她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心裡又是怎麼想的?而此時她敢這樣直勾勾的看着他,就不怕他要了她的性命?
“大膽!”天順帝終於吼道:“誰借了你這樣的膽子,竟敢這樣看朕!”
他這一吼,那些候在門外的太監們便聽到了,張公公的心顫了顫。
明雲裳把頭低了下來道:“以前先生在教我的時候,就曾告訴我,看着別人的眼睛說話是對別人的尊重,微臣失儀之處,還請聖上責罰。”
天順帝見她被他這一吼身子還有些發抖,心裡倒又覺得有些好笑,原來她並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他當即冷哼道:“朕以前瞧你學那些聖賢之道,覺得你有幾分讀書人的風骨,不想卻是個癡的。”
明雲裳輕聲道:“先生教微臣時,曾對微臣說過,像微臣這樣的讀書人,走的是聖賢之道,行的是聖上之路,所有的是非對錯,皇上的心裡都有一把尺子在衡量。微臣自小讀書時,也不覺得微臣就是個聰明的,最初先生教微臣背的詩書,微臣倒有一大半背上來,遠不如私塾裡的其它孩子,而微臣又盼着有一日能爲君分憂,所以只能付出比其它的孩子加倍的努力去背書。當微臣踏足朝堂時,得到皇上的賞識,這份恩情微臣沒齒難忘,心裡心心念唸的也只有如何報效君恩。對於朝堂之事,微臣只能算是一個新的不能再新的人,沒有任何經驗可言,也沒有任何人會教微臣如何去做一個好官,微臣想的不過是如何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爲皇上分憂,皇上交待去辦的事情,自是拼盡全力去做,不管功過,微臣問心無愧。微臣自己覺得這一次賑災的事情,不管別人如何看微臣,微臣只想爲百姓做些實事,爲皇上做些實事,至於其它的大人們如何看微臣,微臣覺得並不重要。微臣也知道這一次的事情必定會得罪很多人,也許回到京城來皇上就會問微臣的罪,但是微臣問心無愧,人這一生總歸是要做出幾件讓世人記住的事情,而這一次皇上若是殺了微臣,微臣也覺得這一生也值了。”
“怎以值呢?”天順帝看着她道。
明雲裳輕聲道:“自古以來,賢臣大多命不長,因爲所做之事都太過直接,更有犯顏直諫不懼個人生死者,微臣自認沒有那樣的魅力,這一次所行之事雖不能成賢臣,卻是絕對的忠臣,而皇上這一次若是殺了微臣,那麼倒是成全了微臣的賢臣之名。”
天順帝定定的看着她,她的頭微微低下,不再看天順帝,天順帝冷笑一聲,從龍椅上走下來,然後走到她的身邊,她的頭依舊低着,只看到那明黃色的衣裾。
御書房裡頓時一片安靜,安靜的連針掉下來的聲音都聽得到,明雲裳的吸呼卻依舊平穩無比,不見一絲急促。
天順帝冷冷的道:“你倒是會給朕下套,朕若是殺了你,你便是賢臣,若是不殺你,你便是忠臣。”
明雲裳伏在地上道:“微臣不敢。”
“這世上還有你不敢的事情嗎?”天順帝一拂衣袖道:“連人的肚子也敢剖,你還有什麼不敢的,今日裡朕倒是想問問你,你是想做賢臣還是忠臣?”
明雲裳伏在地上的眼睛輕輕眨了眨道:“微臣想活着的時候是皇上的忠臣,死的時候能做皇上的賢臣!”
天順帝聞言哈哈大笑道:“謹夜風,你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守在門外的張公公從來沒有聽到天順帝這般笑過,只道是天順帝動了真怒,當上便轉過身附在身後的小太監說了一句話,小太監忙轉身離開。
明雲裳依舊輕聲道:“微臣的膽子其實很小!”
天順帝的眸子微擡道:“嘴裡說自己膽子小的人通常都膽大無比,起來吧!”
明雲裳往後退了一步,這才緩緩起身,才一擡頭,便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天順帝,他今日裡束的是皇冠,沒有戴垂簾,兩人隔得甚近,天順帝的模樣明雲裳便都看在眼裡,她才發現他其實也長的還蠻順眼的,眼角眉梢間滿是帝王之威。
她這一次不敢再看他,忙將頭低了下去。
天順帝看到她的表情有些好笑,卻又問道:“那一百萬兩賑災銀子丟失的事情又是怎麼回事?”
明雲裳知道他一定會問這件事情,當下便道:“微臣的馬車行到災區外圍時,便見到那邊到處都是山區,實在是不好走,無意中聽到有人想劫賑災的銀子。當時微臣身邊的御林軍只餘下兩百來人,若是再遇到大股的山匪,怕是會有危險,所以早早就命人將賑災的銀子全部換了出來,將箱子裡裝滿了石頭,只等災禍一過再將銀子取回。因爲這事太大,所以連統領于軍也一併瞞下,然後命于軍將銀子先運過去,沒料到于軍被清河縣的縣令和那些匪賊是一起的,派人給於軍領了一條錯路,最終害得兩百御林軍只餘于軍一人活着回來。”
天順帝的眸子裡有了一抹寒意道:“所以清河縣的縣令見你一來便自盡呢?”
“想來是怕微臣和他算帳吧。”明雲裳輕聲道。
天順帝的眼裡卻有了一抹怒氣,卻又問道:“銀子既然沒有丟,爲何到清源的縣的時候要謊稱銀子丟呢?”
明雲裳知道有莫揚在,這些細節處必定瞞不過天順帝,當下便又道:“因爲微臣到清源縣的時候發現那裡的米價高的離譜,而清源縣本有良田萬頃,再加上還有玉石礦爲輔,而城裡的百姓卻比其它的地方還要窮的多,所以微臣才大膽猜測清源縣的縣令有問題,也想着爲百姓做一些實事,所以就撒了那麼一個謊,再說若不是微臣早有所備,那些銀子是真的會被人給劫走,微臣此刻怕也不能活着來見皇上了!”
“真是大膽!”天順帝的手重重的拍龍案,對於地方的事情,天順帝也是知曉的,這些年來匪寇橫行,想來也和那些貪髒枉法的官員脫不了關係。
明雲裳站在那裡不動,天順帝又道:“你既然已經預料到了危險,想來也能猜到那些劫銀子的是誰吧?”
明雲裳輕聲道:“微臣沒有證據,不敢胡亂指認,只是其中一人微臣是認出來了。”
“是誰?”天順帝問道。
明雲裳答道:“那爲首的劫銀子之人,就是當日裡在皇宮裡行刺微臣之人。”
“什麼?”天順帝大驚道:“你不會認錯?”
明雲裳咬着牙道:“他就算是化成灰微臣也能認出他來!”
天順帝的眸子微微一眯道:“那你知道他是誰嗎?”
“從未見過那人。”明雲裳嘆了口氣道:“不過若是見到,一定能再認出他來!”
天順帝的眸子裡有了一抹殺意道:“看來朕的皇宮裡也不太太平,這些人的膽子也實在太大了!”
明雲裳見火頭被她挑起來就不再說話,心裡卻也滿是寒意,她和容景遇的這一場較量,從來都是不見刀槍,卻是血流成河。
而她爲殺容景遇的事情卻是做了層層疊疊的鋪墊,她相信總有一日,一定會讓容景遇死在她的手裡。
她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眼裡只有淡淡的怒氣。
天順帝看了一眼屋外的天氣,卻見風雪滿天,見明雲裳一身風塵之色,滿身的疲憊難以掩蓋,此時還伸手捂着嘴打了一個呵欠。他知道她爲了趕回京城,這一趟又是鬥智鬥勇,想來也是累壞了,他今日裡宣她進宮原本還有一些其它的打算,更有一些試探的意味,她今日裡若是託辭不來的話,他必定會重重懲治於她,可是她就算是累到極致也因他一句話而進了宮。
若是其它的大臣這般進宮,天順帝只會認爲他們不過是因爲皇命,可是明雲裳這般進了宮,卻讓他覺得她對他是出於絕對的忠心。
他的心裡不禁對她升起了一抹憐惜,她只是一個尋常的書生,卻有如此的膽色,所憑的怕也不過是對百姓的關心和對皇族的絕對忠誠,像這樣的臣子,怕是他打着燈籠也難以尋到。
天順帝輕聲道:“你一路舟車勞頓,想來也乏了,今日裡大雪將起,走出宮門怕也不易,朕對於賑災之事還有許多疑問想要問你,你今日裡就宿在皇宮裡好了,明日一早便與朕詳談。”
明雲裳一聽天順帝又要留她在宮裡,一時間只覺得頭都是大的,忙道:“多謝皇上關心,只是內宮外臣不宜在此過夜,再則微臣的身子還算不錯,也不太累,走出宮門還是可以的,再則宮門就有馬車候着,也不費多大的事情。”
天順帝笑道:“朕知道那日的事情讓你受了委屈,也受了驚嚇,只是你這一次連這樣的大事也做下了,難道還怕在皇宮裡過夜不成?”
明雲裳的臉頓時成了苦瓜臉,天順帝看到她那副樣子倒覺得好笑,當下淡淡的道:“就這麼說定了,朕這一次保證絕對沒有人能傷到你一根頭髮。”
“多謝皇上!”天順帝的話都這樣說了,明雲裳也不能再說其它的了,只是心裡卻還是覺得有些不妥。
鬱夢離因天順帝沒有召他入宮而獨自回了蘭陵王府,蘭陵王已經回來,見他一身風塵卻平安無事的回到蘭陵王府,蘭陵王的臉色並不太好看。
鬱夢離一進蘭陵王府,便見蘭陵王就站在第一重院落處候着他,他的眼裡剎那間也有了一分寒意,只是很快便朝蘭陵王行了個禮後道:“兒子見過父王。”
蘭陵王一身戰鎧,看起來甚是威武,他看着鬱夢離道:“你還認我這個父王嗎?”
鬱夢離緩緩的道:“父王生我養我,兒子又豈會不認?”
蘭陵王聞言眸子裡滿是寒意,見他戴了一個鬥蓬站在那裡,心裡倒更加討厭了幾分,當下又道:“本王只怕你這一次賑災有功,就不把本王放在眼裡了!”
鬱夢離淡淡的道:“兒子這一次只是隨行,有功的只有謹相罷了。”
“在本王的面前你就不用裝了,謹夜風不過是個尋常書生罷了,又豈能搞出那麼多的事情來?那些事情想來都是你的手筆吧!怎麼,如今終於找到能做事的地方,心裡定是很開心吧!”蘭陵王的眸子裡寒氣迸出。
鬱夢離覺得這些事情沒有必要對蘭陵王多交待什麼,當下便道:“兒子一路回來有些乏味,身上還有寒症,父王若要問話的話待兒子休息好了之後自會一一告訴父王,只是如今,兒子得先回房休息了。”說罷,他輕咳一聲,便由仲秋扶着他回了房。
蘭陵王冷笑道:“果真是越來越會擺譜了!在本王的面前也是越來越沒有半分樣子了!”
鬱夢離眸光微寒,蘭陵王卻又道:“你今日裡就站在這裡好生思考一下爲子之道吧!省得這事傳出去了別人還以爲本王沒有這教,丟了整個皇族的臉面!”
鬱夢離的眸子微微一眯,神色不動,仲秋卻看不過眼道:“王爺,世子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剛好,讓他長點記性,知道什麼是父王之道!”蘭陵冷冷的道:“你替他求情,今日裡就陪他一併站在這裡吧!”
他說罷,又扭過頭對管事的道:“沒有本王的允許,世子今日不得回房!”
仲秋的眼裡已有了一分怒氣,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欲和蘭陵王理論,鬱夢離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仲秋扭頭看了他一眼,他只輕輕搖了搖頭,仲秋卻氣的眼睛都紅了。
鬱南鬱北站在兩人的身後,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嘆了一口氣,王爺和世子不和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一日兩日了,自從大公子和二公子死後,他們父子兩人便已如水火一般。
相較於其它幾人的怒氣,鬱夢離倒淡定不少,這些年來,他早已習慣了這種相處的方式,蘭陵王越是待他不好,他倒越是坦然,這樣的父子之情總有一天會耗盡,也總有一天只餘恨。
雪花漫天飛揚,很快就落滿了他的鬥蓬,仲秋幫他撣着雪,卻也不語。而鬱夢心在遠處看着,心裡卻覺得暢快無比,他原盼着鬱夢離這一次死在南方,沒料到他卻還是命大活着回來了,他倒更盼着這一次的風雪讓鬱夢離體內的寒氣暴發,徹底死去。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仲秋正欲勸鬱夢離回去,正在此時,一人走過來附在鬱夢離的耳畔輕輕說了幾句話,鬱夢離當即面色大變,扭過頭對仲秋道:“仲叔,陪我去一趟皇宮!”
仲秋一看天色,當即大驚道:“這會去,怕是宮門都要下鑰了,世子是外男,沒有皇上的太后的宣詔,此時實不宜進宮。”
“我不能不去。”鬱夢離咬着牙道:“她有危險,皇上動了怒,將她留在了皇宮。”
仲秋微驚道:“這消息準不準確?”
“她傳來的,想來不會有差。”鬱夢離輕聲道:“張公公親耳聽到的。”這裡的她,卻已指的不再是明雲裳。
仲秋聞言忙安慰道:“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她這一次雖然行事有些過,但是功績還在那裡,斷然不會有生命危險,再則她素來聰明,尋常事情也能解決。”
鬱夢離看着仲秋道:“你說的很對,但是你我都知道皇宮不比任何其它地方,聖意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妄斷。”
仲秋嘆了口氣道:“我陪世子去。”
鬱夢離淡笑一轉身便走出了蘭陵王府,管事的也不敢攔他忙轉身告訴了蘭陵王,蘭陵王冷笑道:“他最好是永遠也不要回來!”
鬱夢離到達皇宮時,仲秋扶着他準備下馬車,不料他走的快了些,鬥蓬被掛了一下,剛好一陣大風吹來,將他的鬥蓬給徹底吹開,露出了他傾城傾國的容貌,一個身着異族服裝打扮的颯爽女子從皇宮裡走出來,剛好看到了這一幕,頓時便驚在了那裡。
待他將鬥蓬重新帶好的時候,那女子纔回過神來,問看門的公公道:“這是誰家的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公主看岔了,這位不是小姐,而是蘭陵王的世子。”小黃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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