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宴定在了以前的梅尚書如今的梅太守梅逸啓的府上。想是爲了顯出別出心裁,接風宴並不若一般宴席是擺在室內的,而是直接擺在了庭院內,長短案於其間交錯相接,地上鋪着猩紅的毛毯,四周環繞着清新雅緻的珍珠梅,一盞盞琉璃宮燈或高高懸掛在筆直昂揚的青松上,或低低系在低矮的灌木叢中,系在花枝上的七彩的絲絛迎風飄蕩,端的是富貴又堂皇。
皇北天過去的時候,宴席上已坐滿了人,一眼瞧去,竟大半都是熟面孔。衆人見皇北天過來,紛紛起身過來見禮。皇北天華邵王爺的身份雖沒有暴露出來,但光一個大將軍的身份便已很是壓人了。
“宴席簡陋,還望將軍不要見怪。”梅逸啓滿臉帶笑的引着皇北天上了上座。他和皇北天曾經雖有些不愉快,但他倒戈的快,之後景慕滅國後,很多大臣或辭官歸田,或被調於他處,反是他一躍成爲了這已然成爲新郡縣的京都第一人。
皇北天四下淡淡睞了一眼,淡淡道,“太守大人這裡若還叫簡陋,那這天下可沒有哪裡不簡陋的了。”
梅逸啓哈哈一笑,“將軍不嫌棄就好,請上座。”
皇北天也不客氣,撩袍坐了下來。
梅逸啓伸手一拍,立時便有十來個身姿曼妙的女子蓮步輕移的走了上來。那十來個女子與普通的舞女大不相同,俱是金髮碧眼,膚白若雪,身上裹着輕紗,小蠻腰卻白晃晃的露在外頭,雪蓮花一般的玉足也同樣是光着的,她們手腕間和腳腕上帶着細小的銀鈴,隨着她們的走動間,鈴聲清脆,撩人心絃。
那羣舞女蝴蝶一般掠到了場中間,合着琴聲,翩翩起舞了起來,那舞蹈也十分的新奇,並不若平日裡所見的那樣柔婉飄逸,而是十分的熱情火辣,隨着她們起承轉合間,雪白的腰肢扭得幾乎好似要折斷一般。
“這是我前段日子在一艘海船上買下來,諸位端且看個新鮮吧。”梅逸啓滿意的瞧着在座衆人幾乎黏在那十來個舞女身上的眼睛,含笑道。
從古自今,文人雅士都是最自詡風流的。雖歷朝歷代基本都禁止過官員嫖-娼宿妓,但俗話說的好,這有需求就會有市場,因而無論哪朝哪代,這中事情都不可能完全禁絕的。畢竟一羣大老爺們聚在一起,若只喝酒聊天,那未免也太過枯燥了一些,可這中間若是有一羣紅粉綠翠來點綴一番,那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自那羣舞女上來,現場的氣氛果然陡然一變,轉爲靡麗曖昧了起來,之後酒過三巡,衆人俱已有了幾分微醺,便越發顯得放浪形骸了起來。梅逸啓顯然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偏首微一頷首,便又有一羣姿容出色的侍女魚貫走至了席間。
那羣侍女身上俱是披着一層薄可見肉的輕紗,內裡五彩斑斕的肚兜清晰可見,也都是赤腳而來,玉一般的小足踩着猩紅的毛毯上,有種別樣的淫靡。在場衆人雖還端着架子,但當那些侍女跪在在案旁斟酒的時候,眼睛卻已是管不住的朝那些女子白花花的胸口瞄去了。
而在場衆人若說有誰無動於衷,那恐怕只有皇北天了。
可若真說皇北天什麼也沒看,也不盡然,只要仔細觀察便可發現,他的視線其實一直定定的落於一處。
那是西側一個略偏的地方,一大蓬珍珠梅開得肆意,七彩琉璃燈懸掛在其間,炫出絢麗奪目的光芒,而其下正坐着一個蒙着輕紗的輕撥琴絃的紅衣女子,晚風一吹,滿樹的珍珠梅簌簌地落在她鋪灑在地的紅裙上,紅白相間,美人如花,分外的惹人奪目。
梅逸啓能坐上如今的位置,不得不說是個老狐狸一般的人,他早就注意到皇北天一直注意着那彈琴的紅衣女子,暗地裡揮手讓那個皇北天不感興趣的侍女下去,拿着酒杯掩着口低聲對皇北天道,“那是下官的義女,端木清,素來仰慕王爺,不知可否與王爺一見?”
皇北天不置可否的唔了一聲。
梅逸啓只當他默認了,朝那邊彈琴的女子招了招手。
那叫端木清的紅衣女子款款起身,招手一個侍女代替了她的位置,自己則款步朝皇北天這邊走了過來。而隨着她的靠近,很多人眼睛卻是不由自主的在那女子身上打轉。
女子一身紅裳十分特別,上身緊窄,勾勒出飽滿的胸部和不盈一握的腰肢,下身卻是個十分大的裙襬,隨着走動間,飄飄揚揚,卻益發顯出一種亭亭玉立的風姿來。她臉上同樣蒙着紅紗,只露出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眼角微揚,眸光流轉間有種別樣的豔醴。因而哪怕沒有揭開面紗,眼前的女子只憑着那一雙出彩的眸子也當得上絕色二字了。
只是那席間卻有人盯着那雙眸子微微皺了眉頭。
“唉?老田,你那是什麼表情?”李廣瞥一眼身旁的同僚打趣道,“莫不是看上了那女子不成?你也不怕你家那婆娘回去扒了你的皮?”
李廣旁邊的田大人是出了名的怕老婆,這事京都少有人不知道。
那田大人聞言卻是瞪了李廣一眼,沒好氣道,“你她孃的少胡說八道,要是因着你傳出些個風言風語出去被我家夫人知道了,我跟你沒完!”田大人以前是個武官,一激動說話就容易出口成髒。
“我說你一個大老爺們怕老婆,你好意思不好意思啊!”李廣和田大人關係不錯,因而直接大喇喇的取笑道。
田大人翻了個白眼,“關你屁事!勞資那是疼老婆!”
“行!行!你疼老婆吧你,”李廣也不欲就這事和他糾纏,轉而開口道,“你既然不是瞧上那女子,一直盯着她瞧做什麼?”
田大人卻是頓了一頓,這纔有些遲疑的小聲道,“你不覺得那女子眉眼間有些眼熟麼?”
“眼熟?”李廣聞言愣了一下,隨後轉向那紅裳女子,細細瞧了一番,卻是搖頭,“我沒瞧出哪裡眼熟啊。你這是瞧着她像誰啊?”
田大人也想不出個頭緒,“我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只是總覺得好像哪裡見過似的。”
而就在他倆說話間,那女子已蓮步款款的行至了皇北天跟前,福身一禮,柔柔道,“端木清見過大將軍。”
聲若黃鸝出谷,亦是一種莫名的動人心絃。
皇北天唔了一聲,撩眼看着那端木清,淡淡問道,“爲何帶着面紗?”
端木清輕笑了一下,“端木清容貌粗鄙,怕有礙觀瞻,故而蒙了面。”
只是她說是這麼說,微彎的眼角卻泛出一片極爲勾人的瀲灩光彩來。幾乎是立時,在場衆人俱被那豔光給晃的眼前一花,心中不由暗想,這樣一個尤物般的女子若當真容貌粗鄙至不可直視,那可真是老天瞎了眼。
皇北天臉上的神色卻仍舊分毫不動,“摘下吧。”他言語淡淡的吩咐,但沒有人會質疑他話中不容置喙的強制性。
那端木清再次輕笑了一聲,倒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從善如流的伸手揭開了臉上的面紗。不過她似乎是故意放慢了手中的動作,這便使得現場的氣氛一時間好似凝滯住了一般,衆人除了眼也不眨的望着那女子慢慢移動的手,卻是暫時忘記了其他一切。
皇北天的眼眸卻是慢慢的眯了起來。
“砰——”“哐啷——”“啪——”隨着端木清徹底將臉上的面紗揭了下來,酒杯翻倒,茶盞落地,碗碟翻滾的聲音此起彼伏的響了起來。
有人更是倒抽一口冷氣,抖着手指指着那女子,不可置信道,“三,三公主?”
眼前這個叫端木清的女子赫然有着一張和原景慕三公主一模一樣的臉蛋!
現場氣氛在那一聲叫喊聲後頓時陷入一種莫名詭異的安靜中。景慕滅國,景慕帝卒,太子戰死,大公主和二公主被擄至南豐,三公主卻自此下落不明。彼時很多人都有意無意的無視了三公主的存在,無它,實在是因爲三公主的身份實在太過尷尬了些。
明眼人都能瞧出皇北天當初和三公主聯姻定然是存着利用的心,也正因爲此,景慕滅國後,如何安置三公主就成了最大的問題。畢竟皇北天既然是利用三公主,那三公主正妻的身份肯定是不會再被承認的。正妻的地位非比尋常,那是直接關係到以後繼承祖業的嫡子的。倘若三公主安安分分也就罷了,萬一還有不臣之心那豈不是早早地埋下了禍端?
因而那時候原景慕的大臣都在想,倘若皇北天對三公主還有點情誼,或許會給她一個姬妾的身份,若是實在不喜,尋個名頭悄無聲息的弄死也不是不可能。後來傳出消息說是三公主失蹤了,當時很多人都覺得三公主已經死了,只是對於這一點沒人敢說出口罷了。這也就是爲什麼衆人乍然瞧見一個和三公主一般無二的女子會那樣的失態。
不過衆人此時沉默不語的同時,心中卻也暗暗想道,三公主若不是性子實在糟糕,身份特別尷尬,還真可算作一個尤物,畢竟那張臉實在是豔醴無雙。
衆人心中叨叨咕咕的時候,梅逸啓卻是偷眼瞧了一記皇北天的臉色,呵呵笑了一聲,不緊不慢介紹道,“這位是老夫的義女,名端木清。”
只是他雖然介紹說那紅裳女子名叫端木清,很多人卻並不相信,畢竟那女子長得和鳳凰實在是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