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太好啦!你終於醒啦!”一間舒適的廂房裡,滿面淚痕的彩屏看着躺在炕上的香玉甦醒過來,不由驚喜道。“我,這是在哪兒?”香玉喃喃道,同時緩緩地左顧右盼,像是在找什麼人。“小姐,這是咱們孫家在賽罕的軍供站,這位就是軍供站的陳掌櫃。”彩屏指了指一位正憂心忡忡地看着香玉的中年掌櫃。“陳掌櫃……”“二小姐,”陳掌櫃慌忙擡起手,“好好躺着,別多說話,大夫說您這是受了驚嚇,需要好好休息。”香玉微微點了點頭。“等您恢復過來,我就安排,送您和彩屏姑娘迴歸化去。”“我,”香玉掙扎道,“我還要去烏里雅蘇臺呢……去看我爹和我哥。”“哎呀二小姐,”陳掌櫃連連搖頭,“您就別難爲我啦,要是讓您這個樣子再去烏里雅蘇臺,我可咋向老東家和少東家交代啊?”“那……好吧,陳掌櫃,我就聽您的。”“好,好,那二小姐,您好好歇着,我先出去了。有甚事兒就讓彩屏姑娘來叫我。”“多謝陳掌櫃。”看着陳掌櫃關門走了,香玉才撐着坐起身,“彩屏!”“小姐,咋了?”“那個,那個王相卿,他怎麼樣了?”“小姐,”彩屏面露悲色,“我說了,你可千萬別難過,王相卿他,他……”“他怎麼啦?快說,快說!”香玉止不住地渾身顫抖起來,催問着彩屏,但她卻並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準備好去聽那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小姐,”彩屏啜泣道,“那王相卿,他沒事兒,幸好張傑大哥有治那種蛇毒的解藥,找到你們又比較及時。他已經跟着大盛魁的人和白掌櫃的駝隊去烏里雅蘇臺了,你放心,他們從站裡要了一輛勒勒車,這幾天先拉着他走……”香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好啊!你個小蠻妮子,竟敢戲弄我?!看我不打你!”“哈哈!”彩屏一下子從炕邊跳開,又開心又得意,“小姐,我也沒說錯嘛,你不是最討厭那個王二疤子麼,他沒事兒,你還不難過?哈哈!”“你……氣死我啦!”香玉也笑罵道,“哼,那天就該讓那些'歹人'把你搶走算了!”廂房一時間被兩個姑娘的快樂塞滿了。
“小姐,”彩屏一邊小心地湊上前,一邊壞笑着,“聽張大哥說,他和史大哥發現你們的時候,你們兩個,哎呀呀,可是,抱在一起的呢。”“聽他亂講!”香玉臉上微微泛紅,乾脆重新躺倒,用被子矇住頭。“唉。”彩屏有點兒失望地嘆口氣。王相卿等人離開鳳娘客棧時還是春天,等到了烏里雅蘇臺卻已入深秋。張傑沒有食言,憑着對蒙古地方的熟悉,他很快就帶大夥兒找到了布仁和他的部落。布仁自然也很高興大盛魁的到來,他還介紹王相卿認識了他的朋友鬆不日和楠吉德。這二人是分屬於兩個部落的,也都答應要請大盛魁去各自的部落做買賣。在具體談判時,布仁、鬆不日和楠吉德等人毫不講價,大盛魁要怎樣換貨便怎樣換貨。史大學粗粗一算,他們這次帶來的貨至少能換兩千多隻羊,不由樂得連喝了好幾碗馬奶酒,可當聽到布仁說現在不能把羊給他們時,又怔了。
“布仁大哥,這是爲甚啊?”“哎,大學兄弟,相卿兄弟不是說你懂羊麼,咋連這都不知道?馬上就要大冬天了,哪是羊出欄的季節?這會兒是母的下羔子,公的掉膘,只有到了六、七月份小羊都長大了,接着羊也上了膘,你們趕回去賣才合算。我這可是爲你們考慮啊。”“布仁大哥,”王相卿也道,“那咱這買賣咋做?”“你們先把貨留下,”布仁一揮手,“到明年夏天,我把這次換的兩千只羊趕到黃花浩特的那達慕大會上,一隻不少的交給你們。”“大哥要賒貨?”“對。”“賒貨?”史大學爲難道,“布仁大哥,這恐怕……”“成!”王相卿大聲打斷了史大學的話,“布仁大哥,就按你說的辦!明年到黃花浩特收羊,我們還少走一千里路呢。”“二弟!”史大學急了,“咱們再商量商量,布仁大哥,再商量商量。”“大哥,這還商量個甚啊,人家布仁大哥是爲咱們好。”“我知道,我知道,可我擔心……”“大哥!”張傑也嚷了起來,“你有甚可擔心的?布仁大哥說明年給羊,那就一定給!”“唉,”史大學不再理這兩個結義兄弟,而是直接看着布仁,“布仁大哥,你不要見怪,我不是不信你,只是這烏里雅蘇臺離歸化太遠了,出點兒啥事兒也不能及時通氣,像要是鬧點兒啥災的,明年夏天您這羊趕不來了,我們又咋辦呢?大盛魁剛起來,還是小本生意,可經不住折騰啊。”“哦,原來你是擔心這個,”布仁笑道:“這好說呀,我給你出個擔保,要是真出了事兒,羊都死了,我就是從別的部落借羊也要給你們還上。”“我們同布仁大哥一樣,就是借羊也要還!”鬆不日和楠吉德齊聲道。“好!”王相卿高興道,“這不就解決了,大哥,這下你不擔心了吧?”“嗯,”史大學猶豫了片刻,“貨都賒了,就等於把咱們的本錢都壓在這兒了,半年甚買賣也做不了,是不是,得有點兒利息?”“呵,”張傑笑道,“大哥,我服了你了,算得真清楚。”“行!”布仁點頭道,“我給你們三分的利,也都折成羊。”“幾分的利?”史大學一怔。“三分。”“好,好!”史大學面露喜色,“那就這麼定了!布仁大哥,你稍等一下,我去拿紙筆,請你寫個契約。”“還寫契約?”布仁不解道,“我們蒙古人一向說話算話。”“就是!”王相卿也有點兒不滿,“大哥,你別這麼婆婆媽媽的好不好?”“唉,二弟,這契約不是給咱們寫的,是給那些財東。”王相卿自是明白了史大學的意思,不過當回到住宿的蒙古包裡,看到李金來和韓六十三等人面對布仁寫的那張契約的臉色時,就知道大哥的苦心白費了。“就憑這一張紙,”李金來咬着牙,“便把咱的貨全送給布仁了?”“這不是送,”王相卿平靜道,“是賒。”“唉,大掌櫃,”趙大有愁容滿面,“不是我說你,這事兒怎麼能答應呢?萬一明年布仁不給羊,咱又能拿他咋辦呢?”“就是!”韓六十三一般也說不出更多的理兒來,但聲音卻比哪個都大,“憑甚非要賒貨啊?”“不都給你們解釋了麼?”張傑不耐煩道,“這馬上要到冬天了,就不是羊出欄的季節。爲甚當年'互市'的時候都在夏天,不在冬天?就是這個理兒。
到了夏天,牛馬羊吃了足足兩個月的水草,膘也肥了,肉也美了,長的也好看了,趕回去才能賣上好價。”“那好啊,”李金來又道,“我們現在也不把貨給布仁,等明年夏天那達慕的時候再挑去,跟他們換羊。”“不行啊,老李,”這回不用王相卿和張傑開口,趙大有就直搖頭,“咱們的貨,好多都放不到那個時候。我看,咱們倒不如把貨擱手裡,等着,等年後,也不要到夏天,到時候哪怕布仁不能把兩千只羊全給了,就是給一半也成咧,咱也能先趕回歸化賣了。做買賣,就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嘛。”“等年後?”王相卿悶聲道,“老趙,你別忘了,咱們是行商,不是坐商,按照官府的規定,咱們在烏里雅蘇臺待不到年後就得走人啦。”“這……”趙大有語塞了。“不管咋樣,”李金來站起來了,“就沒有這樣賒貨的!”“那你想咋的?”王相卿冷冷地問道。“你把貨給我們,我們自個兒挑上,找其他蒙古老鄉賣。
我就不信了,人家的羊還都不出欄?!”“行啊,”王相卿想了想,竟然笑了,“還有誰同意李財東這麼幹的,都跟着他去吧,貨隨便拿。”“二弟,”蒙古包外,看着李金來和韓六十三帶領十來個財東正在忙着挑貨,史大學嘆了一口氣,“你又用欲擒故縱這一招,這回卻不知道能不能成哇?”“大哥,咱們等着看吧。”王相卿微微一笑。“不過,你也不能怪道老李和老韓他們。這麼遠的地兒,這麼長的時間,這做買賣,還很少有敢這樣賒貨的。”“我知道,”王相卿點點頭,“其實這要是在口內,我也不會答應的。這不是因爲地兒不一樣,人也不一樣麼?草原這麼大,這牛啊羊啊又都有個講究,所以我不得不這樣賒;蒙古老鄉恨騙子,最是講信義,所以我也敢這麼賒。大哥,要想做成個事兒,不懂得變通可咋行啊?”“好了,反正說到最後,都是你佔理兒。”史大學苦笑一聲。半個多月後,李金來和韓六十三等人垂頭喪氣地挑着一點兒沒見少的貨物回來了。
王相卿都懶得問,他們卻主動說了:“走了七八個浩特,碰上的蒙古老鄉衆口一詞:現在不是羊出欄的季節,先賒貨,明年夏天再把羊趕到那達慕上。”“這話我們不早講了麼,你說你們這幫愣貨出去折騰作甚?真他媽浪費乾糧!”張傑毫不客氣地罵道。“大掌櫃,”韓六十三哭喪個臉,“這回我們又錯了。不過您放心,以後我和老李一準啥事兒都聽您的,沒二話!”“哼,”王相卿瞅了瞅不吭氣的李金來,又轉向韓六十三,“老韓,你叫我啥,大掌櫃?”“對,哦,不對!是天上天下第一大掌櫃!”“從今往後,”王相卿一笑,“你要再加四個字。”“甚?”韓六十三一怔。“智勇雙全。”王相卿一字一句道。“好,好,智,智勇雙全,天上天下,第一……”“連着說!”“哎,這有點拗口哇!”“少說寡話,大聲點兒!”“是,是……智勇雙全天上天下第一大掌櫃!!”“哈哈!”王相卿大笑起來,“行了,諸位兄弟,明兒個,咱們就把貨給人家蒙古老鄉送去,然後便迴歸化,明年夏天來收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