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爺……”司禮官是新上任的奉常於大人,饒是他見多識廣,但面對這種情況還是一怔。
皇族貴胄哪個不是戰戰兢兢依禮辦事,而現在堂堂太子,竟然做出這等驚世駭俗的事。
“我家娘子既然是神女,自然要按神界的習俗來了,抱着新娘子進門,就是規矩。”周御信口道,全然不顧一堂臣下震驚的臉孔,走到正堂中央纔將女孩放下。
九妹也不見羞澀,身後喜娘爲她整理好鳳冠霞帔,安然站好。
喜堂寬敞明亮,乃是東宮大殿,太子大婚,原本就是要大肆操辦的事自然簡單不了,只是繁雜的禮節更是讓人心煩意亂。
加上九妹根本沒有過演練,甚至不知道都有什麼禮數。
幸好周御怕她辛苦,早在成婚前便下過令,氣派不變,但一切禮節從簡,這才省下許多繁瑣。
跟隨司禮官的指令拜天地君父她還是懂得。
在周朝的第一拜,拜得是巫神。
周御與九妹相視一笑,竟然真得低下了頭。
只是周御開口,卻不是感念巫神恩德的禱詞。
“天地在上,感謝你給了我們再次相守的機會。”周御聲音不大,在空曠的大殿卻分外清楚。
百官面面相覷,不敢附和也不敢指責。
殿下不拜巫神而拜天地,難道是什麼預示?
百官們盡情猜測,禮已經行到第二段。
君父一拜是留到次日一早,去皇宮謝恩時拜給老皇帝的,所以現在拜的是父母。
這裡,拜的自然是張元卿與上官青冥,還有先太子與太子妃的靈位。
應周御要求,還放了顧氏和傅家子的靈位,畢竟他這具身體能這麼順利地成長,傅顧兩家犧牲不小,就是趙家也對他恩重如山,如今自然當得起他們一拜。
“夫妻對拜。”司禮官高揚的聲音響徹耳膜。
九妹與周御,終於走到了這一日。
二人一身大紅,緩緩彎下腰去。
“禮成!”司禮官高唱。
同行的七把刀歡呼一聲,他身旁是被請來觀禮的夏文燁,還有躲在人羣之中默默注視新娘的舒哥。
他們三人算是九妹僅有的親友被安置在最近處,現在大禮一成,自然是第一個衝上去恭喜的,就連百官都只能排在他們後面。
在場官員都知道,如今這三人,是要一飛沖天了。
老皇帝名言自己時日無多,太子和太子妃的心腹,就是未來帝后的心腹。
這樣的機緣,就是一隻雞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何況夏文燁舒哥等人各有本事。
“送入洞房,送入洞房!”七把刀亂哄哄地鬧到,不斷推搡着新郎新娘。
百官看得眼熱。
敢這樣對待太子爺的,也只有七把刀這種潛龍時的舊人了。
周御滿面笑顏接受衆人敬酒,九妹則被人扶回寢殿。
洞房的禮節還有不少,只是關起門來,司禮官不知,當然可以精簡許多,喜娘們得到過司禮官的吩咐,正想放下東西離開。
“全按禮數來吧。”九妹的輕聲從蓋頭下傳來。
外面的禮節多是場面話自然能省就省,但這洞房裡的,她不想少任何一樁。
喜娘們立刻駐步,恭敬地等着。
周御身爲太子,當然沒有那麼多的拘束,幾杯過後便得以逃脫,回到寢殿。
宴席上的夏文燁淡淡望去,目中的光芒終於熄滅。
她,是他的了。
夏文燁仰頭飲盡杯中酒,喝得太沖,被嗆得咳了兩聲,手上卻不停,又倒了一盅悶頭飲下。
舒哥倒是一貫得乖巧。
他沒有和夏文燁、九妹父母他們同桌,而是隔了一桌坐在下首。
自從夏文燁的那場鞭打後,他對自己的身份定位得非常明瞭,雖然九妹不以主奴之別要求他,他卻是這麼要求着自己的。
因爲只有這樣,他才能控制住自己奔向太陽,將她牢牢擒在手心裡的衝動。
可隨着那抹火紅進入寢殿,彷彿是要從此在他面前消失一樣,他就再也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緒。
舒哥知道,自己配不上九妹,也知道周御有多優秀。
所以此刻,他也只能坐在這裡,同夏文燁一樣,一口一口,喝着酒。
“這麼高興的事,當然要放肆暢快地喝啦。”七把刀哈哈笑着,卻是笑出了眼淚:“他們歷經磨難終於走到一起,我真是高興啊,瞅瞅,小爺都高興得哭了,高興得,想去偷東西。”
七把刀咧着嘴。
說起來,他是真的好久沒偷東西了。
七把刀醉醺醺地搖晃,卻摸到懷中一尖頭扎手。
他迷迷糊糊地將東西拿出,朦朧的眼前聚焦其上,竟然是一根女子的髮釵。
“啊呀!”七把刀忽然燙手地一丟,釵子滾落到舒哥腳下。
舒哥茫然,卻在一低頭間心神恍惚,鬼使神差地撿起髮釵貼着心口收了起來。
七把刀揉了揉眼睛,還沒看清怎麼回事,就見夏文燁從坐上站起來,殺氣騰騰地衝了過來。
“嘭”地一拳將舒哥擂倒在地。
舒哥驚慌失措地擡頭,下意識地轉身要逃。
“怎麼回事!”張元卿蹙眉,今日是九妹大喜的日子,他可不允許任何人在此攪鬧。
夏文燁藉着酒勁力量很大,一把抓住了舒哥的領口,逼近了冷喝:“我說過多少次,不要在自不量力打她的主意!”
舒哥匆匆搖頭。
“那這是什麼!”夏文燁低喝,眼神下瞥,正是舒哥懷裡那根髮釵。
熟悉九妹的人都能認出,這是九妹最喜歡的一根釵子。
夏文燁咬牙切齒:“這種場合你把它掉出來,是想毀我妹妹名聲麼!”
“不是,不是的!”舒哥急急搖頭辯解。
夏文燁猛地一鬆手,將他推開。
“怎麼回事?”張元卿走過來。
夏文燁狠狠瞪了舒哥一眼,搖搖晃晃地嘿嘿笑着。
“醉了醉了,他太高興,喝醉了。”七把刀趕緊撲上來接住夏文燁,圓了下場。
“原來是醉了,”滿場的寂靜尷尬化解,再度賓主俱歡。
只是夏文燁被七把刀藉着醒酒的名頭扶了下去。
舒哥按着胸口,掌心那根釵燙的發熱。
待他坐回席上時,周圍的官員卻都藉口去別桌敬酒。
“到底是個奴隸,任人捶打,與他同席豈不沒了身份。”有人小聲議論,舒哥的耳朵卻像是着了魔一樣,聽了個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