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爲什麼按資歷,明明應該馮勝擔任主帥,大將軍卻推薦了傅友德擔綱?那是因爲馮勝本身就是一個山頭,但又不夠大,沒法像徐達那樣死死壓住常系山頭,讓他們老實聽命,不敢造次。
又比如爲什麼不讓傅友德直接擔任大將軍?自然也是擔心他爲了樹立權威,選擇對抗而不是合作。
以及爲什麼非要讓六王爺來當這個監軍?那是因爲只有朱楨能壓住藍玉……
如果馮勝來當這個主帥,他八成不會像傅友德這樣,處處以大局爲重,跟常系人馬和平相處的。
而是一定會爭奪主導權,跟以抱團好鬥著稱的常系,鬧得不可開交,導致號令不一、軍心渙散。這可是大忌啊!
歷史上多少軍隊都是因爲將帥不和,功敗垂成,甚至全軍覆沒的?以徐達的睿智,當然要防止這種情況發生了。
事實上在另一個時空中,討伐納哈出時,徐達已經病故,馮勝順利的接任了徵虜大將軍,結果跟常茂藍玉這幫人鬧得很難看。
還沒班師他就被下面人各種舉報,常茂還是他女婿,舉報他卻毫不手軟,結果朱老闆大怒,沒收了馮勝的大將軍印,命他退休回鳳陽居住,馮勝從此以後再也沒有統率過大軍。
但諸將士也沒有獲得任何賞賜,可見朱老闆很清楚,馮勝被彈劾是派系鬥爭,雖然他確實不乾淨,但彈劾他的人也沒安好心。
知道了這一點,也就很容易想明白,爲什麼第二年遠征捕魚兒海之戰,佩徵虜大將軍印的會是藍玉了。
也就不難理解後面會有藍玉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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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楨正是出自同他老子一樣的考量,纔會讓傅友德陪自己在後方坐鎮,把藍玉一系的人馬統統派上前線,讓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發揮出最大的戰鬥力。
雖然這樣會讓常系的山頭愈加膨脹,但就算要兔死狗烹,也得等到滅了北元再說不是?
所以北伐將領的名單裡沒有平安,再正常不過了。
朱楨掰開揉碎了說,終於讓平安明白了自己落選的原因,但他還是不死心的哀求道:“王爺讓俺去吧。俺不跟他們搶風頭,俺就帶着俺的四千騎兵,保證藍將軍讓俺幹啥俺幹啥,絕對令行禁止。”
“唉,保兒哥又是何苦呢?”朱楨看着平安執拗的目光,有些心軟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幹嘛非要委屈自己?”
“俺不覺得委屈,”平安腦袋搖成撥浪鼓道:“俺只擔心這場仗打完之後,幾十年內沒有大戰,俺就再也沒機會證明自己了。”
“唉,好吧。”朱楨長長嘆了口濁氣道:“等藍玉回來時我跟他說,再加你一衛兵馬。”
“哎好好,王爺的大恩大德,平安沒齒難忘,俺生是王爺的人,死是王爺的死人!”平安感動的稀里嘩啦,他這輩子還沒遇到過,比老六對他更好的人呢。
“你少給本王惹事就行。”朱楨無奈的笑笑,又給他打氣道:“機會給你了,好好表現吧。”“哎哎。”平安忙點頭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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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大軍北上的日子。
天剛放亮,慶州城外的各處軍營,便次第響起號炮聲,營門隨之軋軋敞開。十五萬出征將士牽着戰馬和馱馬,營門中魚貫而出。然後以衛爲單位,在平坦的草原上列成一個又一個方陣,準備參加誓師大會。
卯時,十五萬大軍列隊完畢,因爲每人三匹馬的緣故,整個軍陣顯得異常龐大,彷彿有幾十萬之衆。
因爲他們要扮成北遷的納哈出所部,所以軍中非但有大量歸降的蒙古人,就連將士們也都換穿了蒙古袍,頭戴着各式各樣的蒙古帽,甚至還解開了髮髻,全都披頭散髮。
但他們身上那股軍紀嚴明的森然之氣,百戰百勝帶來的凜然傲氣,卻是怎麼也掩蓋不住的。
朱楨、朱棡、傅友德、藍玉、王弼等,皆一身戎裝,立於點將臺上。
三聲炮號響過後,十五萬將士便如青松般挺立不動,草原上只剩下戰馬的刨蹄聲和響鼻聲。
傅友德便高聲向將士們宣讀了聖旨:
“……卿等提兵深入,振揚國威,雪中奔襲,克服慶州,以少勝多,敗敵通遼!掃清塞北,置大寧諸衛;席捲長驅,困敵於慶雲山麓!恩威並施,不戰而服,檄定各部,八方來降!衆將士之勞至矣,欲勞以尊酒,遠不能及,特以朕心勞之,尚勗之哉!
“然胡虜餘孽,未盡殄滅,終爲邊患。宜因天時,率師進討。卿等宜整飭士馬,倍道兼進,直抵虜庭,覆其巢穴,毋失事機,以孤朕望!奮揚威武,期必成功;肅清沙漠,在此一舉。朕備慶功酒,候大軍凱旋,與卿等共醉!欽此!”
將士們其實聽不太懂,但不妨礙他們明白皇帝的意思,就是叫他們繼續幹他丫的!於是山呼萬歲,聲震雲霄。
然後傅友德宣佈了出征將領的名單,又請王爺作了簡短有力的動員。
其實仗打到這個份上,根本不需要任何動員,因爲——
從洪武元年徐達攻進元大都,元順帝北逃算起,這場大明與北元的戰爭已經持續了整整十九年,一代人的光陰了。
如果把北元和元朝看成一體,那麼從‘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那天算起,這場漢人對蒙古人的反抗之戰,到現在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十五年,兩代人的光陰了!
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尤其是在場的將士們,從他們的父輩起,就一直身處這場戰爭中不得解脫。現在他們終於等到了一個,可以爲這場漫長的戰爭,畫上完美的句點的機會!
全軍上下所有將士,都迫不及待的要去爭取這最後的勝利,哪還需要什麼動員?
所以朱楨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句,便高聲道:“上酒!”
留守的軍士爲將士們盛滿了壯行酒,遠征將士滿飲之後,便跟着他們的主將,浩浩蕩蕩向北而行。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