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廟會

當時在慶元宮,賀安晏曾經與希影說過顧翡聶有很喜愛的人,那時候他是怎麼說的來着?希影想了想,記起賀安晏說的那些話。

——“阿影,那句話是不是,她想要嫁給真正喜歡的人?”

——“阿影,你可知道她喜歡誰?”

——“那個男子,永遠不可能看見她。我以爲,她總歸會放下他看見我,結果卻是,她可以不要那個男子,但也不願意與我將就。”

那個永遠不可能看見翡聶的男子,希影想,或許她早該想到的。翡聶性子歷來潑辣,偶爾還有些離經叛道,在父親顧尚書面前也不是個聽話的。唯獨來靖淵王府見到賀嘉桓時,她纔會斂了些脾性,多些女孩子該有的嬌憨之態。

難怪賀安晏會說,那個男子永遠不會看見她。那個男子眼中,明明沒有任何人。

聶非羽扯了扯嘴角,心裡頭涌起一股倔強,她對希影冷淡地說道:“這位小姐,可有什麼看中的料子?”

希影垂下眼眸,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了顫那雙被陰影覆蓋的大眼睛中,看不清是什麼神色。屋中略微安靜了一會兒,她重新看向聶非羽,道:“這匹並蒂蓮花紋的秋香色錦緞我瞅着不錯,便給我量三尺吧。”

聶非羽去給希影裁布,希影則打量了一下靜靜站在堂內的唐五哥,唐五哥見希影看他,淡淡笑了一笑以示禮貌,看樣子似乎很習慣別人投來的目光。

賀嘉桓面容出色,這張與賀嘉桓有七八分相似的臉,自然不會差。

希影不再看,收回目光,走到聶非羽身邊接過剛裁好的布料,然後在聶非羽的帶領下去前廳找繡坊坊主結賬。

要離開繡坊時,聶非羽輕輕在希影耳邊說道:“我從沒有說過,因我知道他不會看見我。可是我做夢都沒有想過,天底下竟會有一個與他長得如此相像的人。更讓人高興的是,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希影淡淡看她一眼,道:“天底下,靖淵王爺只有一個。長得再像,也不是他。顧翡聶,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你真的喜歡這個唐五哥?”

聶非羽張了張嘴,隨即抿緊脣角。

就在希影以爲她不會再說話、於是準備要走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聶非羽。我叫聶非羽。”

……**……

希影回到水榭行館的時候,賀彬遠正在找她。賀彬遠穿得齊整,看起來是準備要出門,他見希影回來,皺眉道:“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了你好久。”

“不過上街買點東西,怎麼了?”希影此番去東城那家繡坊的事情沒有告訴任何人,畢竟關係到翡聶。

賀彬遠道:“今日西城城郊有個小廟會,聽說挺有趣,我瞅着,大約你也會有些興趣。”他一頓,“我今日心情不錯,便決定帶你一塊兒去。”

“嗯。”希影抱着那塊布繼續慢慢向館內走,應道,“你自己有興趣的話,便自己去吧,我還是待在館內。”

賀彬遠小愣一會兒,沉了沉臉,對希影道:“王叔昨晚開始便不在府內,幻葵姐和李大廚也不在,你一人待在館內很無趣的,也沒人做飯給你吃。”

希影腳步一頓,昨日晚飯後自葉司尓處回府,她便徑直回自己房間睡下了,今早因着好奇又早早出門,故而並不知道師父連同幻葵姐姐、李大廚子自昨日傍晚便不在館內。

大約是有什麼事要處理吧。

希影略一沉吟,轉身對賀彬遠道:“等我放一下這塊布,我就來。”

賀彬遠聞言,嘴角要上揚,自己意識到,急忙壓制住,咳了一下,淡淡應道:“嗯。你快點。”

西城郊的廟會是個比較小型的廟會,爲的是慶祝遠古時代,人類部族的勇士消滅了天族遺落在人界九傾山的最後兩個惡仙這一個大事件。這個故事不過是個傳說,不過老底子傳下來的風俗,這麼多年每到這個時候總會象徵性地舉行廟會。

如今的廟會不過是搞一個小集市,店家擺個小攤賣東西,大多是小玩意兒,以驅邪祈福的香囊香木之類的東西爲主。西城郊廟會圍繞凌虛澤最大的寺廟陶公廟舉行,廟前搭了個臺子,會有一些表演者在臺子上進行演出,基本是歌舞和戲劇。

慶祝遺落惡仙覆滅的廟會到了現在,基本是衆人找個樂子的活動,真正來拜祭那位不知是虛構還是真實的部族勇士的人並不多。

賀彬遠與希影到陶公廟的時候,木臺上剛好一個歌舞節目演完,以勇士打惡仙的故事爲藍本的戲曲正要開始。

遺落惡仙的故事,希影只在少數非正統的神話書上見過,而賀彬遠則是第一次知道這個故事。可見這是個並不主流的故事,只有凌虛澤一帶還有些流傳,大約是傳說中那座惡仙散魄後便無處可尋的仙山九傾,本來是在凌虛澤一帶的。

賀彬遠對這個故事頗有些興趣,便拉着希影一道兒在木臺子下看。臺上的戲子臉上濃墨重彩,扮作惡仙的那兩個妝容頗有些可怖,有一兩個三四歲的孩子看見便嗚啊一聲哭出來,父母只好邊哄邊帶着孩子去別處逛悠。

故事很簡單,居住在九傾山上的兩名惡仙仗着仙法,爲惡多端,致使民怨載道。人類部族族長的兒子是部族有名的勇士,見到人們日子過得如此痛苦,心中不忍,領着部族中最爲勇敢的幾個男子一起殺上九傾山,歷經艱險,多次死亡邊沿徘徊,終於讓兩名惡仙魂飛魄散,然而勇士也因爲精力耗盡,在九傾山腳永遠閉上了眼睛。

這戲班子演得不算出色,但好在故事本身還算有趣,希影與賀彬遠看得頗爲歡喜。

希影看完一齣戲後,想了想說道:“我看過的很多神怪志中,記載了這個故事的,大約五隻手指都數得過來,”頓了頓,笑道,“有一本神怪志中,這個故事和這齣戲不太一樣。”

賀彬遠好奇:“怎麼不一樣?不都是勇士打壞蛋麼?”

“雖然大致的劇情是這樣,”希影略微回憶了一下,道,“但大約那本神怪志的風格本就較爲奇特,很多故事都被寫得更側重情感,包括這一個。”

“更側重情感?”

“嗯。”希影道,“那本神怪志上說,世人普遍認爲是男子的兩名仙人事實上有一位是個女仙人,那位勇士本是要打敗惡仙的,但卻被女仙人迷住,一邊放不下心中的感情,另一方面對部族的責任又是重於山的,故而十分糾結……他最終選擇殺死兩名仙人,而後追隨女仙人而去。”

賀彬遠不屑:“大約是爲了賺人目光故意這麼編的吧。”

“嗯。”希影笑,“當時看的時候我還唏噓了一番。”

“人們總愛看一些恩怨情仇。”賀彬遠道,“還有傳說說,我們的高宗陛下與那秘術師一族族人有些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纏呢。”

百年前,秘術葉族之亂平定半年後,皇帝的長子逝世,後來繼位的明宗陛下十分敬重這位兄長,便追封帝號,便是賀彬遠口中的高宗。

“走吧。我們去其他地方看看。”賀彬遠拉住希影袖角,希影奇怪看着他,他輕咳一聲,鄙夷道,“你長得這麼小,人又多,若我不拉着你,到時候你與我走丟了你還得哭鼻子,多麻煩!”

“……”希影伸出沒有被賀彬遠拉住的那一隻手,按了按額側,“我纔不會哭鼻子,你可以停止你的幻想麼?”

兩人離開戲臺去到別處,走馬觀花的晃悠了一圈,發現好玩的東西不少,只苦了身後跟着的兩名護衛,雙手拿滿了大包小包的奇怪玩意兒。

路角有一家賣走馬燈的,燈長得頗爲有趣,輪軸上的剪紙挺有意思,燈的各面繪的是武將騎馬的畫面,希影看見便停下打量了一會兒。

回過神來,她發現賀彬遠已經不在身邊,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看見賀彬遠手裡拿了個奇怪的面具走過來,臉上還帶了一個。

他臉上那個畫的是青面鬼,濃黑的眉毛,銅鈴般大小的眼睛,嘴巴裂到臉側,獠牙十分長,還有條舌頭露在外面,下巴處幾點涎水。

希影無奈看着賀彬遠:“買這個做什麼?”

賀彬遠因帶着面具,聲音有些悶沉沉的:“那販子說這面具驅邪的,爺我今兒個心情不錯,賞你一個。”說着將手裡那隻面具扔給希影。

希影借住打量一會兒,可不就是那隻青面鬼的翻版,只不過面容塗成紅色的,額上多幾縷頭髮,醜得很。她有點不想要:“好難看,是畫面具的師傅只會畫這一種臉麼?”

賀彬遠聽出希影話裡頭不想要這面具的意思,一把扯下自己臉上的青面鬼,面具後頭的面容看起來頗有些不滿,他眉毛微微挑着,嘴角向下:“給我拿着!”

“……”希影瞥一眼紅面鬼,真心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