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皇帝這話可真是說的極重了,“是何居心”四字所含之意不言自明,通常皇帝在用這四個字來評價一人時候,說明那人已經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衆人一時間面面相覷做聲不得。
“無論李……駙馬是何等的用心,官家這般的直白說出,終究是露了喜怒,爲君王者不當如此的。”還好這是延福宮,若是在資政殿上當衆的如此言語,羣臣必然生出許多的揣測之意,老太后一粒一粒的數着烏檀木的佛珠,輕聲細語的言道:“駙馬此番言論是有些個不合時宜,
終究是心繫黎民其情可嘉……”
“太后,此番非比尋常,前方戰事所需銀錢糧秣便如流水一般,花費彌多,次等情形之下,朕亦賑濟淮南不少。然那李二卻大言朝廷無視民生,甚至以暴政而論朝廷,叫人如何能夠……”要說沒有賑災之舉,李二還真是委屈了神宗的。
“官家的心思我自是明瞭,然不便此時於駙馬爭執,一來士氣民心浮動不利前方,再者若是與駙馬理論,市井間必然會起更多的風言風語,甚麼“阻塞言路”“窮兵黷武”的話兒也不會少……“”
“但能收復的北線,便是有些個謠傳又是何足道哉!”神宗皇帝從來就是個急功近利好大喜功的,心裡一直唸叨的還是成千秋大事,一舉擊敗契丹!“其實此事也不難爲,只要官家下道旨意,命得駙馬南下賑災,一者可使各種謠言不攻自破,再者可將駙馬調離汴梁,也是好了許多的麻煩,此等一舉兩得……”
“今歲秋賦已是提前徵收,無論朝廷還是地方都是府庫空虛。實在拿不出大的力道來行賑濟之事。只能等兩浙路福建路的秋賦下來……”
“呵呵,官家着相了,與兩淮相比較,北線戰事纔是緊要。朝廷只要駙馬前去賑災,再然是要駙馬自行籌措賑災之物,若是賑濟不力需怨不得朝廷,也好叫駙馬曉得民生一事之艱難。若是……”
神宗皇帝立刻明白了這個法子的妙處:“這便下旨。若是那李二再不奉宣調,也就沒有了臉面再來編排朝廷!”
“淮南之事已是激起民變,朝廷斷然不會坐視,相公既是將此情公之於天下,已堪其力。實不好有太多掛牽。”春孃的身子已是十分的臃腫笨拙,性子愈發的坦然恬淡:“想來朝廷也是做了佈置地。”
民生多艱,自古皆然!李二暗暗嘆息一聲,如何能夠不明白春孃的心思:想來再也過不了多少的時候,便是要誕下孩兒。…自是不願李二爲了這事情再鬧出甚的事端。
自己無有職權官位,縱有悲天憫人之心也無救人迴天的手段,想來春娘說的也不無道理。只能等待朝廷有所作爲吧。
畢竟自己不是已經成就霸業宏圖的打人物,很多地事情還是做不到的。
此時此刻,李二心頭恍恍惚惚的竟然想道了“霸業”二字,只不過是個閃電般的念頭罷了,旋即暗笑,想自己和朝廷裡的那些個人物相比,實在不如,還想地甚麼王圖霸業!
看李二神色苦悶。春娘便是曉得他在爲淮南之事憂心,也是爲了沖淡李二的憂慮,拉了他的手兒放置在自己小腹之上:“想來到了酉月初旬的時候,便是要臨盆的了,還是安穩些地好。婆婆早就爲孩兒取好了名字。便是喚做李正鐵的……”
“李正鐵?”李二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母親的意思。這名字也不是如何地高深雅緻,卻是包含了母親的深意:不過是希望未來的孩子能夠身強如鐵,再不似自己這般文弱。
若是春娘生下個女兒,還能喚做這個名字麼?最好還是用“芬”“芳”“淑”“賢”一類的女子常用名的好哩。
春娘笑道:“婆婆早就說了,若是真的生個女兒,還是喚做正鐵的名字……”
李二大笑,想來母親是希望未來的女兒和她老人家一般,生地人高馬大結識健壯:“哈哈,母親端的是個好心思,若是生個女兒出來,便如母親那般纔好,也能自食其力做個鄉野小民纔好。”
母親的一生終究是比那些飽讀詩書,精通琴棋書畫的千金大小姐要充實的多了。
看李二神色緩了許多,春娘淺顏嬌笑地偎了:“相公也是每多辛勞,許久不曾宿在房中,不若……若咱們夫妻團圓一回……”
春娘聲調愈發的輕了,呢喃着伏在李二肩上,面色桃紅二目含春,十分地風流模樣。
李二百般溫存的將春孃的身子小心放平,悄聲言道:“春孃的身子忒也重了,實在不好再有夫妻之事……”
春娘拿了李二的手掌在自己鼓起的肚皮上摸索:“相公感覺得道孩子在動彈的麼?”
春孃的肚皮已是鼓脹的厲害,早不似往日裡那般的平滑,隱隱可以感覺縱橫交錯的妊娠紋路,李二煞是沉穩的言道:“卻也是應當依了春孃的言語,好生的穩當了纔是的。”卻說次日,同樣“重了身子”的長平公主挺了個大肚子喜滋滋的過來。進得門來便是大聲叫喊:“駙馬的吶,真個萬千的喜事哩,新的駙馬府已經完工了的,咱們過去瞅一眼的吧。”
“蓋的還真是快當哩,我定揀個打的房子來住,”喜兒聞得有了新的府邸,歡喜的甚麼似得,也顧不得理會旁人,拽了長平公主的手兒不住的央了:“咱們快去看的吧,挑個好的房間於我,定要最大的哩……”
喜兒的脾胃愈發的象了長平公主,李二正是無奈時候,已經爲妹子拉住,不住的叫嚷要去看新房子。
待到了真個要去看房子的時候,喜兒卻是慌慌張張的開始打扮,幾乎翻騰出了所有的頭飾,也不管好看不好看合適不合適,將自己地小腦袋瓜子掛個海海滿滿。光是手鐲就帶了三幅:“我的那個百褶的裙子哩?就是走金線的那個……”
“妹子,你們是去看房子,又不是去趕廟會,打扮作甚?”李二很是不能夠喜兒的行爲。
“哥哥你可不曉得,我還有老多的好看衫子,難得出去一趟,自然要穿的齊整。好給外人看看……”
李二愕然,小丫頭不僅貪財,而且還學了愛慕虛榮地毛病,越發的沒有以往清純秀麗了!
喜兒將自己打扮的珠光寶氣,炫耀一般在李二面前轉個圈子:“哥哥。你說我好看了不?”
若是個三幾十歲的夫人做這般裝扮勉強還可以說的過去,喜兒身材幼小面色稚嫩也做出這般貴婦人地模樣,說不出的古怪,李二也是隨口哄她喜歡:“好……看……”
“好看便好,咱們走的吧。”
“你們儘管去看。我卻是不去的了。”
“怎?駙馬不去看看的麼?”長平公主很是詫異地問了李二。
“左右是些房舍罷了,能夠遮擋風雨也就是了,你們若是喜歡便自去看了。我還有些個事情。”
李二不去,長平公主未免也有些意興闌珊,淡淡的說道:“我也是有些個乏,也不去了,喜兒妹子便是去看看的吧,我派人手領了妹子去看看……”
喜兒也不管三七二十八,十分歡喜地前去看自己心目中的大房子。
屋中之剩下李二與長平公主二人,一時極其的沉悶。都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卻不曉得能說個甚麼……最先開口的還長平公主:“春娘想是要臨盆的吧?”
“快了,公主……也要注意些……”李二一語雙關。
長平公主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琢磨了好半晌子也不曉得如何開口言明“假孕”之事,心中幾番來回,終於要直言道破:“駙馬地吶。有個事情實在是不好說的哩!”
看長平公主面色扭捏,轉而現在出果斷決絕的神態。曉得她是要說明懷孕的事情。終究是夫妻,也不想她太過的難堪:“公主有話便是直言無妨,你我二人還有甚不好說地哩?”
長平公主將心一橫,擡起頭來,以目視李二:“其實我於春娘本是不同……”
李二正在等待長平公主的下文,準備做個比較高地姿態隨口呵呵一笑揭過此事,奈何長平公主忽然打住不再言語。
卻見蕊蝶滿面歡喜之色的過來,蹲身給李二福了一福,竟然毫不理會旁邊的長平公主,徑直站在李二的身側。
蕊蝶已經毫不掩飾對於李二的依賴之心,便是半刻也不想離開恩公,自打二人有了肌膚之親以後,便是願意時時刻刻的伴在恩公身旁才感覺到踏實,一時半會的見不着李二也是心焦。
長平公主本是已經打算說出懷孕的實情,不想蕊蝶也不奏報的進來,毫不客套的戳在李二身後,心中甚是惱怒:“駙馬未免忒也心善了,下人終究是下人罷了,便是不能嬌慣的,如這丫頭一般的隨意亂闖忒也沒有了規矩的……”
李二暗暗發笑,知道長平公主是氣惱蕊蝶的突然闖入,輕笑了說道:“蕊蝶暫且迴避迴避,公主與我要說幾句體己的話
蕊蝶聞得要自己迴避,心頭極是忿忿,便是天大的秘密恩公也告於自己知曉,偏偏你長平公主螻蟻一般的人說些個無關痛癢的話兒也要自己迴避!想來是那淫蕩成性的長平公主要在青天白日與恩公那個的吧……
一想到恩公至純至淨天人一般,卻要和長平公主這般的低賤俗人有肌膚之親,蕊蝶便是針刺一般的心疼。
恩公說要自己迴避,蕊蝶自然不會違背,蹲身給李二行禮,抽身而走,到了門檻處忍不住的惡狠狠看長平公主一眼,目光如冰似霜刀劍一般的鋒利……
剛好長平公主和蕊蝶二目相對,一見她如此惡毒的目光登時便打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