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花兒雖然捕捉到了李大的眼神,卻只當沒注意,而是笑問:“大過節,爹怎麼也不歇歇?還編竹夫人呢?”
李大笑道:“我給你們娘三個一人編一個,就要到夏天了嘛。”
李花兒在門邊洗好了臉,又淨了手,這才跪坐在飯桌前,狀似無意道:“說起來,那個關小姐也喜歡竹子呢。”
張氏笑道:“我聽人說,那些大戶人家的人,都喜歡竹子。”
李花兒點點頭,繼續道:“對了,爹,關小姐還說她爹當年也來過咱們縣,還去奉山的竹林見過,當時我還想呢,爹不是說自己的師父也喜歡竹子嗎?也不知道會不會就是這位關小姐的爹。”
李大本來心思正重呢,聽見李花兒這句話後,更是筷子一抖,其上的菜就落在了桌上。
“哦……哪兒能這麼巧呢?”慌亂之下的李大,故作鎮定地將菜夾了起來,送進嘴裡,又拿了塊饃,啃了起來,“這京城裡來的人,大概都是喜歡竹子的。”
李花兒更篤定了。
李大不是個會扯謊的人,尤其不是一個會在妻女面前說謊的人。
一般人聽見這樣的話,難道不是該說:“當年那位先生不姓關嗎?”
也只有李大這樣的人,纔會這麼慌亂。
李花兒淺笑:“是呀,所以還想呢,不如我做些竹器去給她,或者帶她去奉山上看看竹林,也是好的。”
誰知道上了山,會不會又發生當年的事情呢?
那可是先生最後的骨血。
李大一哆嗦,忙道:“那是京城來的小姐,路都少走,去什麼山裡?怪危險的,還是做些竹器就好了。”
李花兒點點頭,又爲難道:“那做什麼竹器好?木器我倒是知道京中流行什麼,竹器的話……難些。”
李大想了想,道:“要不,你就做個竹衣、竹夫人這樣的東西去吧,或者她住的地方要是合適,就移些竹子種過去最好……當初我師父就是在落腳之處,種了些竹子的。”
李花兒記起先頭的話,忙問:“啊,爹的師父,當初不是住在客棧嗎?”
李大提起當年采薇先生的事情,頗有些開了話匣子之感,笑道:“是,不過有過那麼一個月的時間,先生住的是柯掌櫃的一處屋子,說起來,我也是因爲那事,才和柯掌櫃認識的。”
李花兒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哦?柯掌櫃的屋子?哪一處?”李花兒問得小心翼翼的。
“就是商街北面,靠近縣衙那一處。”李大笑道。
李花兒差點兒咬了舌頭。
那處屋子,如今是沈珩在住着。
還是她介紹去的!
真是夠了!
張氏在那兒邊吃邊聽,見李花兒突然面露不虞,奇怪道:“花兒這是怎麼了?不舒服嗎?”
李花兒忙掩去心底的怒氣,提起筷子笑道:
“沒有,我是在想移竹栽種的事情,那關小姐來頭大得很,說不好能做些大生意呢。”
張氏心疼得看着她的眼睛,往她的碗裡夾了好大的一塊肉,道:“什麼大生意不大生意的,也是吃飯要緊,你瞧瞧你這臉色,都成什麼樣子。”
李花兒撒嬌地一笑,拿起饃來,開始吃飯,心中卻還在思量這突然擺在眼前的諸多問題。
姐姐到底爲什麼來平水州?
吳靈均要查魏王,又是爲了什麼?
那個神秘兮兮的杜爺,又是個什麼來頭?
杜爺和吳靈均幾乎同時出現在平水州,這就很值得人玩味了。
李大知道故人之子來到平水州,會不會私下去見姐姐?又會不會將當年大伯父留下的東西,還給姐姐呢?
時間雖然過了很久,但她眼下更堅信,李大手中一定有伯父留下的東西。
那裡面,極可能藏着不小的秘密。
事情看似千頭萬緒的,但似乎總能歸於一線,更是能聯繫到十六前的案子,同時又隱隱地勾連前世關家的事情。
還是江湖雖遠,總關廟堂之高呢。
除這些廟堂之事外,眼下李花兒心中更大的危機,也就是沈珩了。
姐姐和沈珩出現在一座縣城裡,怎麼看怎麼都覺得詭異而且危機四伏。
所以,必須早些將事情都了結,姐姐纔可能回京,才能看不見沈珩,纔不會再有那些鬧心的事情。
姐姐那麼好的人,不該爲這些事情受折騰。
想及此,李花兒在心中嘆了口氣。
這南陲之地,怎麼就不能平平靜靜地,讓她好生過活?
……
李花兒的家中,此時圍坐一處正吃飯呢。
而縣城裡,吳大縣令一回家,面對的,卻是母親吳大太太的黑臉。
尤其是吳靈均請安的時候,吳大太太更是對他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還配以“哼”的一聲。
吳靈均莫名地看着吳大太太,恭敬地問道:
“娘這是怎麼了?孩兒做錯了什麼嗎?”
吳大太太用力一拍桌子。
那案上的茶壺茶碗,都跳了起來。
別看如今成了縣令的娘,但吳大太太那脾氣,依舊不減當年,反而更有性烈如火之意了。
所以現在這屋子裡,連吳大老爺都躲出去了。
“你你你,你這……你這……”吳大太太指着他的鼻子許久,揣摩了半天詞兒。
她本想說“不孝子”,但看着兒子這令她驕傲的模樣,又說不出這話來,只得罵道:
“小兔崽子,你說說,你剛纔幹什麼去了?”
吳靈均人也聰明,立刻就知道可能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方纔出城去了。”吳靈均笑道,“還以爲要趕上雨了呢,不過還好,趕在雨前回家了。”
吳大太太眉毛倒豎:“那你拿的那把傘,又是哪兒來的?”
“是南北木匠鋪的李掌櫃處買的。”吳靈均非常誠懇地答話。
這絕對不算撒謊,畢竟他耍了個不成功的戲法,還留下了一枚銅板呢。
吳大太太氣壞了。
“好呀!你還真和她出城了!你妹子回來告訴我,我還不信!那個不要臉的小妖精!呸!看我不砸了她的鋪子去!”
吳大太太罵着,挽袖子起身就要出門。
原來是二孃這丫頭。
吳靈均心中更有數了,立刻攔着吳大太太,非常無辜地問道:
“娘說什麼呢?誰說我是和李掌櫃出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