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風一時無法接話。
這李掌櫃說話,還真是直白。
豐穗臉更紅了,柳眉倒豎,怒道:“李掌櫃說的這是什麼話?”
“字面的意思,豐穗姑娘聽不明白嗎?”李花兒笑道。
“你!”豐穗被她堵得,又說不出話了。
郎夥計和小學徒乾脆跑到了門外,坐在石階上。
這鋪子如今,生人勿進呀!
倒是對面茶鋪的平三看見他們愁眉苦臉的,以爲又出了事情,就蹭了過來要看熱鬧。
被郎夥計他們攔住了。
最後三個人一起坐在石階上,彷彿三尊木雕一樣,聽鋪子的動靜。
……
這還是李花兒第一次當面,給豐穗如此下不來臺。
豐穗是關三小姐身邊的大丫鬟,不管前世今生都對關家非常忠誠。
只爲這一層,李花兒都會敬着豐穗的。
只不過吧,這事情總有個限度的。
比如說剛纔的事情。
關大小姐身邊還跟着幾個老媽媽,但她卻讓身邊第一得用的大丫頭來選傢俱,甚至沒有個媽媽跟着。
不合規矩。
關大小姐做出這等不合規矩的事情,還不知道在家費了多少心思呢。
所以暮風今日來,肯定還有別的事情。
偏生豐穗一定要打岔。
她甚至想到,只怕來之前,豐穗還反對她們和自己接觸的。
出來了兩年,豐穗少了昔日大家僕的謹小慎微、也有了些野心,在李花兒看來並不算錯。
畢竟這兩年,豐穗照顧喬媽媽,幫着韓掌櫃打理生意,想要事事妥帖,自然要別有一番心腸纔是。
但是,李花兒卻不能允許有人想要以地頭蛇的姿態,壓在關大小姐的頭上。
那本來就是個溫柔的大小姐,脾氣也是一等一的好,容易被人誆騙。
是以,李花兒纔會當着豐穗的面,就發了脾氣,將彼此的不和睦,攤開給暮風知道。
而李大掌櫃只要發起脾氣來,從來都是讓別人無話可說。
“李掌櫃說的,我就更不懂了,我還覺得,咱們相處得不錯呢。”當着暮風的面,豐穗本就覺得下不來臺,可又不好在外面吵架給人看,就壓着火氣,似笑非笑地說。
“豐穗姑娘要是覺得我們處得不錯,那我也只能說,姑娘心中想的不錯,和我這等俗人想的不錯,差得太遠了。”李花兒說得毫不客氣。
“你——”豐穗眼睛都睜圓了,臉上的酒窩都被氣平了。
她一拍桌子,就要發作。
偏偏李花兒又端起了茶碗,看也不看她。
一副“不想理你”的樣子。
豐穗氣壞了。
暮風見狀,生怕豐穗真個發作起來,壞了自家小姐的大事,連忙起身推了推她,笑道:“妹子先喝杯茶消消氣,去馬車上等我吧,我和李掌櫃說會兒話,便出去。”
說罷,還對她使了個眼色。
豐穗本想拉着暮風一起走的。
李花兒和柯掌櫃是一線的,而柯掌櫃還要求着韓掌櫃那商隊的事情呢,她就不信,李花兒真敢如此待她。
但是如今李花兒已經徹底壓制了她,暮風又不肯走,她再要強,也只能吃這個虧了。
沒辦法,她一跺腳,也不吃茶,起身就出門了。
門口坐着聽的三個人,忙不迭起身讓路。
豐穗氣沖沖地丟下一句:“擋着路做什麼?”便上了自家的馬車。
李花兒在鋪子裡聽見,心中嘆惋。
人要變起來,一世之隔,兩年之差,就夠了。
而暮風這才舒了一口氣,起身對李花兒屈膝施禮,恭敬道:
“李掌櫃莫怪。”
來清遠縣之前,三小姐還特意囑咐過,說是這李掌櫃是個有趣的人,做東西也好玩,還讓她們對她要恭敬些。
來了之後的所見,暮風也明白了關三小姐的意思。
再看這套茶具。
就好像之前的那套蟋蟀罐一樣,其上的畫,看着總有些老相爺的風格。
她是關大小姐最得用的人,又是關家世僕,有些關於大老爺在平水州的事情,還是知道三分的。
李花兒安安穩穩地坐在那兒,受了她的禮,開口笑道:“暮風姑娘坐吧,我不怪她的。”
語氣很是溫和,彷彿剛纔的事情沒發生過一樣。
暮風再次無言,只能坐下。
她也更明白,爲什麼喬媽媽堅定認爲,這個李掌櫃像三小姐了。
瞧瞧這說話的語氣,神采,甚至吃茶的動作,都和三小姐一模一樣嘛!
“那我先說說我家小姐的要的東西吧。”暮風重新坐下,笑道。
李花兒也尋回了今日的正題,笑問:“姑娘請說。”
暮風也不用看什麼單子,張口就道:
“得要一張繡牀,還有一張貴妃榻,兩張矮塌,一條長椅;地席分春夏秋冬四樣,方席十二件;兩個衣箱,四個博古架,兩個書架,一張書桌,四把椅子,要夏冬兩樣的;兩張几案、四張圓幾;兩個衣架;兩幅四扇的屏風,我家小姐喜歡人物或者典故的畫面;八張圈椅,還要一張大圓桌,兩個浴盆,兩個澡桶,姑娘先給個樣子,我拿去給小姐看了,定下樣子後,就可以做了。”
她一氣說完,換了一口氣又道:“還有兩個兵器架,我們小姐好弓弩。”
關家子弟不論男女,在六藝上都不敢荒廢,所以就算是大家閨秀如關舒鴻,騎射也是過關的。
到這裡,話才說完,她又笑道:“掌櫃的莫嫌棄瑣碎,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小姐要用的,等小姐的東西置辦好了,還有我們這些人的呢。”
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李花兒雖然疑惑,但還是應道:“生意上門,我怎麼會嫌棄瑣碎?姑娘給我兩日的功夫,我畫好了後,親自送過去,定不會誤了小姐用。”
暮風點頭,躊躇了一下,又道:“李掌櫃,我家小姐好竹、好荷、菊、梅三者,最愛典故圖,木頭的話,更喜歡雞翅木或者花梨的,尤其形制上,我們小姐不喜歡花紋繁複的。”
她說着,看了一眼那被郎夥計放在鋪子中央,還蓋了層棉布的圈椅,直言道:“像是那把椅子,我們小姐看一眼就要嫌棄煩了。”
方纔她在外面的時候,就看見李花兒車上的椅子了。
好精緻的做工,好漂亮的形狀,好複雜的花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