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婆子這聲喊,終於將衆人從愣神之中喊醒。
幾個奴僕慌忙跑回屋子,將陶老太爺用的軟轎擡了出來——陶二老爺的夫人如今守着公公婆婆,死命不讓二老出門,生怕二老再過於激動,出些事情。
嶽茂本着幫人幫到底的好心,將陶行遠輕輕地放到了轎子上。
而在放下這位陶大少爺的那一刻,嶽茂本來有些陰沉的心情,一下子就爽快了起來。
倒是陶大娘子,緊忙過來看了一眼陶行遠的腳,心疼得直抽抽,再看他狼狽的樣子,心中又氣又疼,哭着叫了一聲:“我的肉兒呀!”便抱着陶行遠,哭個不停,“你可嚇死娘了,你怎麼就跑到山上去了?”
陶行遠靠在軟轎上,一直到此時,這位大少爺的狼狽纔算消了一些。
他由親孃抱着,悶着聲,半晌才嘟囔了一句,道:“我想……我想去抓鳳凰。”
這個聲音當真很小,小到只有陶大娘子才能聽見。
陶大娘子全然沒想到陶行遠竟然是爲了這個!
她忽而想起了昨夜陶大老爺和自己說話的時候,陶大少爺就在旁邊的地席上坐着,和小女兒解九連環玩兒呢。
一時之間,這陶大娘子竟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欣慰了。
“真真兒是孃的傻兒子!”陶大娘子點了他的額角一下,眼淚又落了下來,抱着他繼續哭。
她這等慈母心腸哭兒子,自然是全心全意的,引得周圍看戲的人中,那有點兒柔腸的,聽着,也開始跟着垂淚。
陶大老爺也湊了過來,看看自己兒子的樣子,再看看自家媳婦那哭得淒涼的花容月貌,也掌不住,跟着垂淚。
那帶頭的衙役是個滿臉大鬍子,面上帶着兇相的人,如今見陶大少爺平安地回來了,倒也鬆了口氣。
有銀子拿,還不用費力氣了,自然是很棒的。
是以,大鬍子衙役走了過來,對着陶大老爺一拱手:“陶大老爺,大少爺既然平安回來了,小的們便也是交差了。”
陶大老爺雖然心中難受,卻不至於傻了,聽見這衙役的話,立刻抹了把眼淚,拉着大鬍子衙役的手哭道:“今日的事情,多有勞煩,如今吾兒回來了,當要請諸位衙差大人,吃碗茶纔是。”
說罷,對着自家的二弟使了個眼色。
陶二老爺會意,小跑着過來,拉了那衙役道:“幾位大人先進去歇息一二,吃碗茶吧。”
幾個衙差當然明白“吃碗茶”的意思,都樂顛顛地,跟着陶二老爺回了屋子。
李花兒漠然地看着這一切,卻聽見李果兒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姐姐?”
她回過頭,看見李果兒就在人羣裡,怯生生地看着自己。
李花兒輕輕一笑,招手讓她過來。
李果兒忙跑了過去,緊緊抱着李花兒,半個身子藏在李花兒背後,避開木頭,將腦袋貼在李花兒的身上,不做聲。
她心中的不解,比衆人還甚。
李花兒側過手抱着她,輕輕摸着她的頭髮,笑問:“你燒水了沒有?”
李果兒靠在李花兒身上搖搖頭:“還沒,不知道姐姐這麼早就回來了。”
李花兒一笑:“嗯,等會兒回去了,我們一起燒水。”
李果兒點點頭,再次委屈地叫了一聲:“姐姐。”
李花兒不再說話,而是轉過頭,繼續漠然地看着陶家人。
救了陶家人的三個正主,如今還站在這兒吹風呢。
倒是陶大老爺急忙安頓了衙役們,這纔過來對李花兒並岳家兄妹拱着手,連聲謝道:“多謝李姑娘,多謝嶽小爺和嶽姑娘,你們……你們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呀!”說着,眼眶又紅了。
岳家兄妹拱了拱手,嶽芳搶着笑道:“大老爺也莫謝我們,我們就是給李大姑娘打個下手的,要謝,大老爺還是謝李大姑娘的,不然大少爺今日,就算殘在這山裡了。”
看熱鬧的衆人聽見這話,再次陷入到了竊竊私語中。
陶大老爺忙道:“是,李大姑娘醫者仁心,多謝了。”
李花兒擡眼,看向陶大老爺。
不高的個子,胖胖的,白白淨淨的臉龐留着八字鬍子,穿着舊色的錦服,指頭上的三個戒指,一個是瑪瑙的,兩個是翠玉的,透着精緻。
樸素裡藏着富貴,謙恭還隱着倨傲。
得說,這位陶大老爺比他那終日裡惹事的兒子,可有章法多了。
“沒殘廢,不過還是早日送縣裡吧,省得我好容易正了骨,你們不會處置,再瘸了,我倒成了白費功夫。”她平靜地道。
陶大老爺略微一愣。
他當然知道自家兒子將李家害成了什麼樣子。
卻不想這李花兒,還能如此平靜地同自己說話。
有些她那親爹的樣子,是個不容小覷的主兒。
但那又如何?便是李大,不也被他整死了?
是以,陶大老爺隱下心中並升而起的欣賞與鄙薄,再次抱着拳,笑道:“這份情,算我們陶家欠姑娘的。”說着,又對岳家兩兄妹拱手道,“還有這二位義士。”
說着,陶大老爺對一旁的陶五老爺道:“五弟,快去取三十兩銀子來,謝過這幾位義士。”
李花兒聽見這句話,笑了。
她看着陶大老爺,問道:“大老爺欠我們的情?只值三十兩銀子?”
陶大老爺微微一頓,忙道:“說錯了,是一人三十兩纔是。”
陶五老爺是個青年人,個子比陶大老爺高些,也更瘦些,聽見親大哥這話,忙笑道:“正是,正是。”
李花兒的笑意,卻更深了。
她看了看陶大老爺,又看了看那終於止了哭聲,正招呼人將陶行遠向屋裡擡的陶大娘子,淺笑道:
“我本來以爲,我弟弟名字叫金寶,卻命如蟲豸,所以才只值一兩銀子。現在知道了陶家千尊萬貴的大少爺,也不過只值九十兩爛銀子,心裡倒舒坦了一些。”
一句話,說得陶家幾個主家,頓時變了臉色。
尤其是陶大娘子,停下腳步,手暗中緊緊握着拳,一雙美目瞪着李花兒。
李花兒和聲細語地說道:“我自幼和我爹學了這點子跌打的功夫,也算是半個大夫,所謂醫者仁心,不管什麼樣的人在我眼前受了傷,總不能不救,所以我這點子情,你們還是別拿銀子來噁心我吧,就欠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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