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懷抱好緊,緊得她幾乎快要不能呼吸,他的身體微微顫抖着,那種惶惶不安的情緒莫梓瑤能深深感覺得到。
“皇上……”
“不要出聲,讓朕抱會兒。”
“可是……”這裡是佛堂啊,皇上怎能如此不避諱?這裡雖不是在正殿,但也是在菩薩面前,兩人就這樣摟抱在一起,她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牢牢地盯着他們,這讓她渾身很不自在。
正當她胡思亂想着,阮凌政陡然變得沉重而急促呼吸聲讓她心頭一跳。她忍不住揚起臉來去看他的表情。
剛纔他進來的匆忙沒有細看,這一看不禁嚇了她一跳。他的臉色蒼白而憔悴,那逐漸聳起的顴骨以及愈來愈削尖的下頜說明他消瘦了許多。眼睛也不再似以往那般明亮有神,似被蒙了一層霧,眼內滿是交錯地紅血絲,眼眶微微凹陷了下去,青黑色的眼圈是那樣的明顯,像是許久都沒有睡過覺一般。
心猛然收緊,心裡的某處地方,隱隱地疼痛起來,那種感覺瞬間盈-滿了莫梓瑤的整個心臟。
阮凌政低着頭,眸子深深地睇着莫梓瑤,眉心緊蹙着,卻又不說一句話。莫梓瑤遲疑了下,終是輕輕伸出右手撫至他清瘦的臉頰,他驀然閉上眼睛。指腹才觸碰到他的臉,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力道甚大。
莫梓瑤吃了一驚,低呼道:“皇上……”
阮凌政猛地深吸了口氣,驀地睜開眼睛看着面色惶恐的莫梓瑤。
莫梓瑤被他的眼神嚇了一跳,低喚他:“皇上……”
阮凌政卻只是直直地看着她,良久良久,才逐漸放緩了身子,可依舊聽得出他急促的呼吸聲。遲疑了下,伸手撫上他的後背,輕聲道:“皇上怎麼了?”
隔了好一會兒,才聽他開口道:“瑤兒,朕這段時間覺得好累,自今年開春以來就戰事迭起,圖薩拉國和烏蒙內國壑成一氣,欲侵佔我邊境郡都。平鎮王又順勢而起,私下暗動頻繁,內憂外患,苦不堪言啊。”
這些莫梓瑤從甘霖口中都是知道的,她也心疼他,爲他擔憂。
“阮凌恆……”他面色驟然一擰,突然咬牙切齒的迸出平鎮王的名字,聽得出,對六王,他恨極。不知爲什麼,莫梓瑤的心也沒來由地跟着爲之一顫。
莫梓瑤伸手至他的背後,輕輕環住他的腰,低聲安慰道:“政,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可是阮凌政卻驀然地伸手推開她,與她拉開一段距離,雙手卻緊緊搜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瞧着她的臉,以及她額上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恨恨的道:“爲何你額上的疤痕要好得這樣快,爲何你不能生得再醜一些?!”
莫梓瑤身子一顫,臉色瞬間變得刷白,“他說什麼,他是在嫌棄我嗎?”驀然想起自己因爲容顏受損而被他禁足於玉瑤宮,連除夕晚宴都特意來通告自己不要參加。還有除夕夜的那個夢,他瞧自己嫌惡的眼神……
原以爲自己可以揭過這一頁,原本以爲只要自己不去想,一切還會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可惜,不可能,現實就是現實。一直以來不過是自己自欺欺人罷了。
揮開他的手,莫梓瑤退後幾步,凝視着他倉惶的樣子冷笑了一聲。“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
阮凌政張口欲說,莫梓瑤淡然一笑打斷他道:“臣妾知道了,臣妾額上的疤痕好得太快,只等一年之期已過,馬上又要在您面前出現了,可能因此還會礙着您的好事。要是疤痕永遠消該多好,這樣您就不用天天見到臣妾了。”
莫梓瑤將目光投向遠方,不去看他驚措的表情,“這樣皇上眼前就清靜了,臣妾說得可對?”
“你……”阮凌政嘆息一聲,在心裡低低地道:“爲何你一點都不瞭解朕呢,不解除禁足是爲了讓風頭正勝的你淡出諸多眼紅你嬪妃的視線啊。不讓你參加除夕晚宴,是我不想你與他碰見啊,可惜,你卻因此對我誤會如此之深。”
阮凌政神色轉換着,最終還是決定這些事情還是先不要告訴她,他是皇上啊,他有他自己的尊嚴。忽然冷了臉,他呵斥道:“瑤妃,你好大的膽,這是你朕說話該有的語氣嗎?看來還是朕太過縱容你了。”
莫梓瑤猛地跪在地上,死死的咬住脣。呵,很好,說變臉就變臉。地板真硬啊,割得膝蓋真疼,只是膝蓋疼哪裡會有心疼。
“臣妾逾越了,皇上責罰臣妾吧。”
阮凌政看着她毅然決然的表情,心頭鈍痛着,她總是這麼倔強,這麼要強的不肯輕易低頭。
他拿她沒有辦法,最後只得揮手道:“罷了罷了,你起來吧,朕明知道你的脾性,卻還要你扭着性子來,與你置氣,當真是有些自討苦吃了。總是這麼倔,不過若你真的改了脾性那就……”搖搖頭,兀自低笑了。
“那就如何?”莫梓瑤絲毫不懼的揚起頭來睇着他,非要刨根問底。
阮凌政走上前去將她拉起來,說:“那就不美了,當初就是這樣的你深深的吸引了朕的目光。”
莫梓瑤緩緩垂下手臂,不再說話。
阮凌政將莫梓瑤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伸手將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坐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道:“好了,你也不要氣鼓鼓的了,朕也不想說這樣的話來傷你的心,只是如今情勢緊迫,朕心中實在煩悶難當啊。”
莫梓瑤吸吸鼻子道:“您是皇上,臣妾不敢生氣。”話中委屈之意昭然。
阮凌政將臉輕輕地貼着她的臉,手指也與她十指纏繞,輕聲說:“朕不是嫌你煩,嫌你醜。你若真的是醜這纔好呢,這樣就永遠沒有人將主意打到你的身上,這樣你就永遠只屬於朕了。”
莫梓瑤聽完,整顆心像是被瞬間融化了般,心頭很是甜蜜。前面的那些種種不愉快都被輕易拋到了腦後。可是她總感覺這話似乎透露着玄外之意啊,眼波微微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心頭陡然有一股不好的預感涌了上來。“皇上……”
阮凌政輕輕握緊莫梓瑤的手,笑着道:“你不必怕,沒有人能將你從朕身邊奪走的。”
“到底怎麼回事?”莫梓瑤整個人都開始緊張起來。
他略微一笑,開口道:“你不必擔憂,朕不會讓他們陰謀得逞的。”
他似是知道莫梓瑤聽不明白,又道:“就在半月前,圖薩拉國和烏蒙內國派遣了使者來京,他們的意思是想要戰事停,就讓我國派兩位公主前去和親。”
“可是公主她們都還那樣的小……”莫梓瑤忍不住道。
“不錯。”阮凌政眯起眼睛,眸子裡慢慢斂起犀利的光,看來,他對此事極度的不滿。
“那,皇上打算怎麼辦?”
阮凌政突然冷冷笑了起來。“公主朕是絕對不會推出去和親的。菲兒是朕最疼愛的妹妹,長青又身患頑疾……”
莫梓瑤知道此事必不像阮凌政說得那樣簡單,從他一進門就急急地抱住自己,她知道,此事很有可能與自己有脫不開的關係。想了想,她道:“那,大臣們是怎麼說的。”
莫梓瑤的話音剛落,就看見阮凌政的手掌用力拍在身旁的桌面上,這麼突然,嚇了莫梓瑤一大跳。但她瞬間也明白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果然……有人將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
阮凌政咬着牙,憤憤地道:“你不在朝堂你不知道,朕派人去和兩國使者商談,本來他們是死活不肯鬆口的,但後來不知怎麼了,他們竟然願意退步,讓我國派兩位后妃去也行。林非鴻和劉炎非那個老匹夫不知怎麼了,在這件事情上竟然站到了同一戰線,皆要朕將你推出去和親!”
“啊……”雖然已經猜到這一層,但從阮凌政的口中說出卻還是讓她錯愕不已。
“可是臣妾已經是皇上的人了呀!”在外人看來,的確是這樣。
“不錯,你是朕的人,朕又怎麼可能將你推給別人?當時朕就駁回了他們的請奏。哪知不出七天,不知是誰竟然臨摹了你的畫像,送到了兩國王上的手中,他們看了畫像後,點名就要你。”
“怎麼會這樣?”莫梓瑤感覺心都亂了,自己在後山進修,如何就被人拉入三國戰事之中?還有那畫像,誰這麼大膽,竟然敢私自臨摹自己的畫像還傳到了外邦?
不對,這事有蹊蹺,這背後肯定還有人在指導大臣們這麼做。誰會有如此大的權力和威信?啊!----是太后!
莫梓瑤的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對,一定是她,她一定是忌諱我知道了關於熙太妃的秘密纔要這麼做的,而且她還知道我到如今還是完璧之身,對我的身世又是一清二楚。低賤的出身,沒有勢力可依仗,就算推出去了也對他們無半點影響,還真是個不錯的人選呢。這樣即可以輕易拔出眼中釘,又可以換得阮南國的安寧啊!
原來在這後宮裡,心機最深沉,隱藏最深最可怕的不是伊昭容,也不是雅昭儀,而是看似溫和慈祥的太后啊。”
是太后,就難辦了,皇上就算知道了此事是太后在幕後操縱,定也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啊。莫梓瑤想着,心一點一點的往下沉去。難怪近段時間她對自己的態度突然有所好轉,原來不過是因爲自己馬上就要在她眼前消失的緣故。
莫梓瑤不禁握緊了拳頭,心頭一個念頭飛快閃過:如果此事真無法挽回,阮凌政也是寧要江山捨棄我,那我一定會讓你們所做的決定後悔。如果他不惜得罪太后,也要保全我,那麼太后,你好不容才坐穩太后的位置,恐怕又要岌岌可危了。
哼,我莫梓瑤雖爲女子,但也不是軟弱得讓你們能讓隨意揉捏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