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莫梓瑤根本未曾睡着。
臨近清晨的時候,聽見玉芝躡手躡腳出去的聲音。她知道,玉芝定是以爲自己睡了,怕吵醒了自己。不由在心中嘆息,天亮了,又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未睡着,卻也不叫玉芝。待她出去,莫梓瑤終是忍不住坐起身,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如今朝前後宮亂作一團,而自己被阮凌政嚴嚴實實保護着,什麼也做不了。
真的好想出去和他並肩作戰,可,這裡是冷宮,如今的自己不過被打入冷宮的廢妃,該如何才能出去?
本來,還想利用熙太妃將阮凌政引來,然後再想辦法出去,如今看來是行不通了。在得知他這番做的苦心後,就再也沒有了這念頭。
想到阮凌政也說,他不能每晚都來探自己。昨夜他來了,那麼今夜勢必不會再來,自己也沒有這個機會找他說。何況,以自己對他的瞭解,他必然是不肯答應的。
莫梓瑤一個人,呆呆地站了好久,有人來送飯,也還傻傻地站看。送飯之人走到她身後,似乎想說什麼,但見莫梓瑤在沉思,猶豫了一下,輕輕擱下飯盒離去。
半響,直到莫梓瑤看到桌上的食盒,才猛地回神。她又站了會兒,起身出去打水,梳洗。
如今在冷宮,什麼事情都得莫梓瑤自己做了。不過這樣,還不是最難,難的只是,隔了這麼一道宮牆,不知道外頭髮生的事情。這樣,她心裡總覺得,不舒服。
莫梓瑤搖搖頭,坐了下來,伸手打開食盒,簡單的兩菜一湯,擱得有些久,飯菜已經涼了。雖然沒什麼胃口,也還是拿起筷子,胡亂吃了些。現在,哪裡還有自己矯情的時候?
她吃了幾口,實在吃不下,便將桌上的東西推至一旁。給自己倒了杯茶。纔剛端起茶來,一擡眼就見有人進來收拾碗筷。她以爲是小晴,也沒太在意,待人走近了,才詫異地發現來人竟然是玉芝。
她披散着發,一時間倒還真認出她來。玉芝見莫梓瑤認出她來了,捋了捋遮住臉的亂髮,吐着舌頭,道:“以後就由奴婢來給娘娘送飯了。這樣,娘娘就可以時常見着奴婢了。”
莫梓瑤看着面前忙前忙後的玉芝,彷彿又回到了在玉瑤宮的那些時光。
玉芝麻利地收拾好碗筷,走到牀榻邊,將一盆衣裳端了出來,對莫梓瑤說道:“奴婢去給您把衣裳洗了。”
“玉芝。”莫梓瑤叫住她,“不必,你將食盒帶出去就行了。”
玉芝是替換了她人來給自己送飯的,不宜在冷宮待太久。飯菜送到,那便出去吧,也省得引起別人的懷疑。原本,還想問問咋夜永善宮的事情的,看來,得留着晚上再問。
她相信晚上,玉芝會溜進來,陪着自己。
玉芝怔了下,這個時候莫梓瑤又朝她使了眼色,她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放下木盆,提了食盒轉身出去。
望着空落落的房間,莫梓瑤嘆息了一聲,擡手,將將杯子擱在桌上。宮裡的情況如何,怕是自己再想,都再想不出什麼來了。最快捷的辦法,便是問問那些知情的人。
阮凌政昨晚說鐘太醫今天會來,莫梓瑤猜着,莫約他來的時候,也是晚上了。
無事,也不想在房間裡呆着,於是起了身,行至外頭。
整個冷宮,冷冷清清的,除了拂面而過的風聲。昨晚下了好大的雨,今天的空氣裡,到底是摻拌着絲絲的涼意。也不必往冷宮門口去,想來,那裡定是有侍衛守着的。
外頭對於冷宮,總有着無窮無盡的傳聞。剛入宮那會兒,便聽人說,冷宮住着的好多妃子後來都被逼瘋了,若是沒有侍衛守着,定然日日不得安寧。久而久之,冷宮有人守衛,也便成了一種習慣。
莫梓瑤想,雖然,自己現在不是瘋子,只是有人會例行公事。也自然,自己不會傻到如此光明正大地逃出去。即便是出去了,也會被抓回來,自己不做這樣無用的事情。
而她亦是知道,外頭守着的,必然有阮凌政安排的人。所以,外頭的人進不來,裡面的人,也出不去。
出了院子,是條青石板路,許是少有人至,石縫裡長滿了雜草。沿着石板路一直走,盡頭是一塊荒廢了的園子,園子中間有個人工湖,不過湖裡面長的不是什麼睡蓮荷花,而是一些不之名的水草,很長,深綠色。葉子尖尖地很密。
湖的中.央還有個涼亭,有走廊相接。看樣子,這裡以前大約也是一處庭園。
莫梓瑤踏入亭子,尋了處憑欄坐了。擡眸,瞧見碧色的空中飄浮起的雲朵,白色,很純很純的樣子。看着,居然不自覺地笑了。想着,如此不看一塵,該是多好。
只可惜了,是人,總有那麼多的心念。好的,壞的,能示人的,需掩藏的。實在,太多太多。就如同阮凌恆,他於自己來說,是個謎。可在心裡,他帶給自己的感受,卻又是那樣的無奈與複雜。
阮凌政說的對啊,也許,在自己的心裡,始終有着他的影子。
他說,他羨慕自己與阮凌恆的三世,卻又哪裡知,自己是有多麼想從這裡面掙脫而出。
“如果可以,我多想,我宿命輪迴裡的那個人,是你……”莫梓瑤低訴着,心裡不再平靜。
而她,彷彿瞧見了阮凌政和阮凌恆兩人的身影在眼前不停交錯穿插……
……
晚上的時候,鐘太醫如約而來。他爲莫梓瑤把脈後,發現她好好的,並沒有感染風寒。
莫梓瑤告訴他,其實要他看的,另有其人。
鐘太醫心中雖有疑惑,但還是跟着她,往冷宮偏僻的一隅行去。當他在無比昏暗狹小的房屋內見到榻上之人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恢復如常了。
鐘太醫作爲宮裡的老牌太醫,他明白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既然是皇上讓他來冷宮的,而要看診之人又是熙太妃。他便什麼都明白了。
而莫梓瑤,也知鐘太醫是個聰明之人,所以她一路上什麼也沒有說,她相信,當他見到熙太妃的那一刻,就知道該如何去做了。
他們來時,熙太妃已經睡着了,她的侍女小影在牀邊照看。見到莫梓瑤真的帶了太醫過來,激動得不能自抑。“噗通”一聲跪在了鐘太醫的面前,求他無論如何也要救救她們家太妃。
鐘太醫驚訝不已,不由將目光投向了莫梓瑤,莫梓瑤走上前去,叫小影起來,太妃的病能不能治,且讓太醫看過再說。小影聽罷,連忙爬起來,站到了一邊。
兩人走近了去看榻上之人,只見她閉着雙目,呼吸均勻,看來正在熟睡之中。便沒有將其吵醒。
鐘太醫擱下箱子,坐下來,他的指腹搭上了熙太妃脈,頓了一會兒,又伸出手指去撐開她的眼睛看了看。收了手,擡頭環顧四周,最後又將目光停留在牀頭木桌上的兩個硬.邦邦,帶着綠黴的饅頭,以及半碗殘粥上,皺了起了眉頭。
問小影,“太妃娘娘每日就吃這些嗎?”
小影不敢直視鐘太醫的目光,腦袋低垂着,雙手不停地絞着身前的一角,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莫梓瑤也是看到桌上的食物,才知道熙太妃她們的生活原來如此艱難。她的飯菜,每頓都是固定的兩菜一湯,而熙太妃,竟然每日只有白粥裹腹,那饅頭,也不知道放了幾天纔會成那個樣子。又想到熙太妃每日混混沌沌地過着,幾乎不認識人,但即便是這樣,心裡卻始終掛記着阮凌政,還怕宮裡的嬪妃們照顧不好他,不由得心中發酸。
便對小影道:“把這些都拿出去扔了,以後每天過去我那裡去拿吃的。”
小影猛地擡起頭,怔怔地看着莫梓瑤,“這……這……”目光閃動着,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莫梓瑤擺了擺手,道:“好了,叫你過去拿,你去拿就是了。”而後轉頭問鐘太醫道:“太妃的病怎麼樣?”
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又問了小影有關熙太妃最近的一些情況。聽完沉默了半響,纔對莫梓瑤道:“太妃娘娘這是積鬱所致,導致氣血不通,神智混亂。說嚴重也不算太嚴重。微臣回去給她開些活血化瘀,安心凝神的藥,服幾帖便能有所好轉。只是……太妃娘娘她身子虛弱,需要慢慢調理。”
說罷,起身去拿醫藥箱,找出紙筆,開始書寫藥方,一邊寫,一邊嘆息道:“不過太妃娘娘心事太重,要完全恢復過來,怕是很難。微臣只能做到這裡了,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寫完方子,便交給了一旁的小影,讓她跟他一起回去取藥。小影捧着藥方,不知所措地看向了莫梓瑤。
莫梓瑤也微微蹙起了眉頭。小影是絕對不可以進宮去的,因爲世人都以爲熙太妃已經不再世上了,若是讓人見在宮裡到她昔日的貼身侍婢,怕是又是一場腥風大浪。
這是她不想見到的,於是伸手從小影手中拿過方子,對他道:“一會兒我便讓玉芝過去太醫院取藥。”
“熙太妃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接下的事情,就全靠你了。”
鍾震良道:“微臣定當竭盡全力爲熙太妃醫治。”
“熙太妃畢竟是皇上的生母……”莫梓瑤說到這裡,便不再往下說下去。
鐘太醫看一眼牀上的熙太妃,臉色微變,低聲道:“微臣是皇上叫來給娘娘瞧病的,既然娘娘無恙,微臣便回去覆命了。”
言下之意,便是他已經清楚了,皇上叫他來,其實是因爲熙太妃,又不想被人知曉,便用了莫梓瑤的名義。
他是多麼聰明的人,自然知道該怎麼做。於是走到桌前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去覆命。哪知纔剛轉身,他的衣袍便被人一把拽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