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恆之點頭,心下了然。
原以爲嶺南只是窮,卻沒想到早已經成了匪首窩,看來情況十分嚴峻。
一個多月後,大家終於抵達辰關,站在辰關高高的城牆上頭,往南看,就能看到一片荒蕪的猶如沙漠般的平原,雜草叢生,山頭跌起,樹林斑駁錯落,叢叢密密,幾十裡內都見不到人煙。
只要越過辰關那個界碑,便算是正式進入嶺南縣境內了。
李恆之將張悅娘和李嚴氏安頓在辰關內的客棧內,既然知道嶺南情況如此糟糕,那麼在沒有穩定情況前,他不能冒然前進。
他打算帶着平忠幾人先去探探情況。
張悅娘此刻已經過了孕吐期,整天能吃能睡,人也精神了不少。
她一把抓住李恆之的手道,“你如果就這樣帶着人去,估計打聽不出什麼內容來,倒不如帶上我,我們喬裝打扮成過路的客商,稍微給點甜點給那些山賊,再假裝被他們抓到山上,看看他們的老窩,讓平忠等人在外面接應,你覺得如何?”
李恆之哪裡肯讓懷孕如國寶般的妻子,身涉險境,但是張悅娘悄聲說到她的超常六覺,還有點穴手法,都一一說服了他,他這才答應下來。
不過不是打扮成過路的客商,而是換上普通百姓的衣服,只說來嶺南投親靠友。
如果那些山賊真的都是縣內百姓,沒有活路情況下,才落草的,那功夫估計也不是太高,平忠等五個小子,對付他們綽綽有餘。
如此,便由平威化成張悅娘和李恆之的兒子,三個人換上普通百姓的衣服,提着輕便包裹,朝着傳說中的山賊小道上走去。
平安等人一路潛行匿息,保持安全距離。
小路越走越偏僻,張悅娘更是緊張的放開所有知覺,去聽去看去觀察周圍的每一點動靜,突然她捏住李恆之的手腕,輕聲道,“有人來了,大約十一二個人,腳步虛浮,不像是有功夫底子的樣子。”
張悅娘話音未完全落地,就看見突然從樹林裡衝出來一波人,身上穿的衣服比乞丐好不了幾分,臉上皆是灰塵,五顏六色,手裡拿的東西也是雜七雜八,除了前面兩人拿着大砍刀外,竟還有人揹着鋤頭。
想必是聽了前哨的信息,知道來了肥肉,來的匆忙,竟是將鋤頭都背出來了。
“太,來者何人,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一個黑瘦的半大小子,赤着腳,雙手叉着腰,揹着一把用鐮刀拼成的三叉戟,就站到衆人身前,朝着張悅娘喝道。
張悅娘假害怕,拉着平威躲到李恆之的身後,其實是在暗中觀察這一夥人。
只見他們個個面黃肌瘦,整個營養不良,大部分人穿的都是自編的草鞋,但那草鞋也破爛不堪了。
還有幾個甚至是光着腳,有些人褲腳上還沾染了不少泥巴,那衣服髒的也看不出什麼顏色來了。
李恆之趕緊做出害怕的模樣,拱拳朝着衆山賊求饒道,“諸位好漢饒命,小的乃是前來嶺南縣投親的。小人家鄉發了水災,實在走投無路,便想起嶺南縣內有個親戚,這才前來投奔。小人身上實在無錢哪,大爺!”
那半大小子,扛起三叉戟,笑的格外猖狂,“你說什麼,你說你家鄉發了大水,你來我們這兒投親靠友,我沒聽錯吧,這人居然來我們這兒投親靠友,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這兒是有名的山賊窩嗎?”
李恆之簡直把一個膽小懦弱的秀才演活了,連道不敢。
最後李恆之從包裹裡拿出幾張字畫出來,“小人家道中落,實在沒有銀錢趁手,這些是小人所寫,諸位好漢拿去,約摸可以換幾個銅錢。”
那羣山賊沒想到巴巴的跑來,結果遇到一個比他們還窮的,一想真是划不來,但是又不想白跑,便派人將李恆之的包裹連拉帶扯的搶過去,一翻騰,果然發現裡面全都是破舊的衣服和舊書,還有些寫的凌亂的字畫。
如果一定要說不錯,估計也就他們身上這衣裳尚算沒有補丁吧,但也好不了多少。
爲了讓這羣山賊不疑心的將他們請上山,平威要裝傻子,這時候他突然流着口水,拉着張悅孃的手晃,“娘,我要吃烙餅,我要吃烙餅嗎?”
張悅娘像是很害怕一般,趕緊扯着平威的手,“兒子,乖,娘給你拿。”說着便拿了一個乾硬冷的烙餅遞給平威,豈料平威根本看都不看一眼,直接丟到地上,滾了幾滾,沾染了灰塵,他一下子哭着坐地上,哭的鼻涕一大把,“我要吃娘現烙的餅,這餅冷了硬了,不了好吃了,娘現烙的餅可好吃了。”
那揹着三叉戟的半大黑小子,伸出手背,用破衣袖抹了下鼻涕,看了一眼地上沾染了灰塵的大餅,情不自禁嚥了幾下口水。
他們這夥人,已經有好幾天沒吃飽飯了,這敗家的傻子,居然還將糧食扔地上,活該他是傻子。
三叉戟小子在發愣,其它人可不發愣,竟是蜂涌過去,搶那一塊餅子,最後也不顧灰塵,直接撕扯開來,扔進嘴裡,吃完還像餓狼一樣看着張悅娘,粗聲粗氣的問道,“把餅都拿出來!”
張悅娘嚇的瑟瑟發抖,恨恨的打了下平威,讓他哭的越發兇了,將平扁的包裹攤開給大家看,“只有一張餅了,現下已經沒有了,如果各位大爺想吃的話,有材料,小婦人可以幫忙做的。”
那半大小子一聽,眼前頓時一亮,他們這夥人都是大老爺們,平常吃的都是山野菜,還能用什麼花樣,最多就是放水煮了,真是難吃至極。
看這婦人雖然穿着普通,但是相貌還廷俊的,如果真能帶回山寨去,當個廚娘倒是不錯。
而且這秀才也能寫字弄文,到時候就讓他替他們寫字畫畫賺錢。
至於那傻子看起來人高馬大的,做些體力活肯定沒問題。
想到這裡,三叉戟小子便故意的問道,“你們投奔的那親戚姓甚名誰?”
李恆之便弱弱的說出一個名字,當然是胡說八道的,三叉戟小子想了半天道,“隱約是聽說有這麼一戶人家,不過兩年前早就搬走了。我看這位大哥,你反正家已經被水淹了,身上又沒有銀錢,出去了也是個死,倒不如跟了我們一起落草爲寇,只有能做上一樁大買賣,到時候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的。”
剛纔旁邊一個黃臉中年人跟這小子商量了一件事,原來他們這落草爲寇,也不都是一塊的,而是你一塊,我一塊,各自佔山爲王。
前幾天兩個山賊頭子還打了一架呢,最爲關鍵是那邊還文縐縐的弄來一封戰貼,搞半天,他們沒有一個人識字,根本看不懂戰貼,讓兄弟們很是笑話。
現在突然送上門一個認識字,會讀書寫字的秀才,他們當然要留住呀,到時候也讓這秀才好好寫一封戰書,讓他們見識見識,他們黑鷹寨可不是孬種。
既然雙方都需要,張悅娘等人自然是千恩萬謝的跟着三叉戟黑臉小子走了,在快到所謂的黑鷹山寨時,張悅娘也把這羣人的大體情況,摸了個清楚。
黑臉半大小子,名叫週二牛,今年只有十四歲,但因爲從小生的虎頭虎腦的,又能吃,看起來跟十七八歲似的,家裡本來就窮,哪裡還經得起他吃,便一下子將家裡給吃倒了。
那黃臉中年男子叫黃三,他們大多數是貧苦人家出來的,和對面的飛虎山寨又有不同。
飛虎山寨裡的人多數是自家有地,但種不出糧食,又不願意去外鄉討生活,好吃懶做,便落草爲寇,謀劃起這無本的買賣。
而他們黑鷹山寨則大多數全都是佃戶,也就是自己沒田,要佃有錢人家的地來種,可是天常年乾旱,有時候整個季節都不下一滴雨,莊稼根本養不活,收不了稻子交不了租,累年長月下來,便積欠了許多債務。
他們中間有許多人,甚至爲了交租而賣兒賣女。
因着李恆之是文化人,所以受到了優待,等到張悅娘將一鍋野菜煮的十分美味之後,大家對他們這一家人,徹底有了改觀。
那警惕心理,也鬆懈了不少。
不過還是派人看着他們,生怕他們跑了。
李恆之原本就是深入虎穴來了解情況的,又怎麼會逃跑呢?
他到處串門,最終了解到,這隻所謂的黑鷹山賊窩,不過是由一些窮苦老百姓和幾個飯量大,半大小子組成的小團體罷了。
如果有時候實在十天半月的沒有生意,就去偷些縣內富戶家的餘糧,不過那些富戶家裡大多養了狼狗和厲害的看家護院,他們去偷盜也要涉重重危險,還不如直接在山上控些野菜充飢來的實在。
週二牛給李恆之介紹說道,“從鐘鳴山到辰關這一截,大約有十來里路,一共有三條近道,就屬我們佔據的這塊,路是最難走的,最遠的,也是行情最差勁的,十天半個月都沒有人經過;飛虎寨他們那一截,幾十年前,曾有過官道,後來逐漸沒落了,不過路到是不錯,靠辰關也近,時常有大商隊經過,倒是常有買賣。只是他們盤剝的厲害,我們不想去。本來就是爲了反抗地主老財的盤剝才落草的,結果又要受他們盤剝,憑啥?都是娘生爹養的,憑啥他們要坐在營寨裡大吃大喝,讓我們去跑腿送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