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一陣暴怒, 心跳得彷彿胸膛已經容不下了。
她狠狠的、惱怒的瞪着唐夢芙。
唐夢芙笑得更甜,伸開小手,碎片飛飛揚揚散落於地。
“唐夢芙, 你大膽!”崔太后臉上籠罩着濃濃的陰雲, 從牙縫裡擠出這六個字。
高大英挺的男子身影站到了唐夢芙身邊。
張勆。
張勆靜靜看着崔太后,如孤傲有力的山峰一般, 給唐夢芙的是支持,給崔太后的卻是無形的沉重壓力。
“張大將軍, 你和你夫人很恩愛啊, 當着哀家的面很會維護她啊。”崔太后咬牙道。
張勆神色淡然, “世上的夫妻不都是如此麼?夫妻一體,無分你我。孝宗皇帝在世之時,對太后娘娘不也是百般維護。”
崔太后一陣暈眩。
快被眼前這對夫妻給氣死了!一個比一個更無法無天!
“回宮!”崔太后怒衝衝的道。
趙氏和錢氏着急, 不約而同低聲催促,“太后娘娘,立後大典……”
崔太后一記凌厲的眼神瞪過去,好像要把這兩個愚蠢的弟妹給生吞活剝了似的。
趙氏和錢氏驚慌得如寒蟬般, 啞然失聲。
內侍宮女女官等人簇擁着崔太后,在一片肅殺蜿蜒遠去。
唐夢芙衝着崔太后一行人的背影調皮的扮個鬼臉,張勆瞧着她這孩子氣十足的舉止, 不禁微笑。
“妹妹,沒想到你真的有證據。”含黛興奮。
“芙兒,這回全靠你了。”慈聖招手叫過唐夢芙,握着她柔軟的小手, 感慨萬分。
唐夢芙淘氣的笑,“我其實是詐她的,嘻嘻。”
陸生已死,唐夢芙倉促之間哪裡拿得出能令人信服的證據?她不過是多了個心眼兒,陸生死後她當即便命人寫了供狀,按上手印兒,但這個供狀只能拿來唬唬崔太后罷了。如果真到了徐首輔等朝臣的手中,恐怕說服不了他們。
反正唐夢芙的目的只是讓含黛拿回她應有的身份。這個目的達到,那份“供狀”也就可以銷燬了,留着也沒用。
“好孩子。”慈聖太后眼睛亮晶晶的,隱隱有淚花閃動。
“我福兒就是聰明。”黃氏得意之極。
“是我倆一起想的法子。”唐夢芙笑盈盈看着張勆。
“阿勆和福兒都是聰明孩子。”黃氏樂。
“阿勆,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你和芙兒的這份情意,我母子三人永遠不會忘。”慈聖太后情真意切的道。
慈聖太后確實應該感謝張勆。正是因爲有張勆,歸善大長公主纔會想認含黛爲義女,含黛的身世才漸漸浮出水面。如果沒有張勆和唐夢芙,含黛就算能在唐家過得很安適,但母女相認是永世無望了。
張勆躬身道:“臣愧不敢當。”
唐夢芙笑,“太后娘娘,您不用記着我們,對我哥哥好點兒就行了。其實這個事情的起因便是我哥哥了,他非嫂嫂不娶,纔會有接下來的故事啊。”說着話,調皮的衝含黛眨眼睛。
含黛滿臉霞色。
慈聖太后樂呵呵,“對,這是夢龍的功勞,我這做岳母的得對夢龍好些。”
安壽宮一片歡欣。
含黛以朱娢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碟,冊封姊歸長公主,賜長公主府,唐夢龍爲駙馬都尉。本朝的駙馬都尉位居超品,在侯之下,伯之上,年俸兩千石。姊歸長公主府在鳳鳴坊,府邸需修整,所以含黛暫時還住在成賢街。
含黛的身世把柿子巷和誠勇伯府都給驚着了。
唐大爺和唐二爺也算是久經官場了,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唐大爺恍如夢中,“四弟,你和弟妹養大了一位公主。你倆在豫章鄉下養大了一位公主。”唐二爺嘖嘖,“四弟,你這一兒一女,兒子娶了長公主,女兒嫁了大將軍。兩個孩子的婚事都是高攀啊。”
“沒高攀。夢龍配得上含黛,芙兒配得上阿勆。”唐四爺不同意。
唐大爺、唐二爺忍不住一起笑了,“四弟你對你這一兒一女是信心十足啊。”拍拍唐四爺的肩,都很爲他高興。
大太太和二太太也是高興的,卻又覺得惶惑不安,“沒想到侄媳婦會是位長公主,沒想到就這麼和天家成了親戚。以後見了侄媳婦該怎麼對她啊?都不知道了。”
真的到了成賢街,見了含黛,大太太和二太太便不由自主的跪下行禮。含黛忙親自過來攙扶,“大伯母請起,二伯母請起,一家人便不必多禮了。”溫柔和悅,一如往日。
黃氏臉色白裡透紅,一看就是心情愉快,“大嫂二嫂別這樣。若是到了外頭,該行國禮的時候自然是行國禮。自己娘兒們,在家裡和原來是一樣的。”
大太太和二太太也便不拘束了,笑着打趣黃氏,“四弟妹,有個公主兒媳婦感覺如何?”黃氏樂了樂,“和太后做親家,感覺挺好的。”衆人啞然失笑。
誠勇伯和誠勇伯夫人一家也到了。
誠勇伯圍着含黛轉了好幾個圈兒,“孩子,你是公主啊?”含黛語笑溫柔,“外祖父,我還和原來一樣的,您從前怎樣待我,以後還如何待我便好了。”誠勇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能夠。從前我不大跟別人吹噓,以後我得經常誇誇口了。我外孫媳婦兒是位公主!”
含黛不覺嫣然。
誠勇伯夫人拉着含黛的手,不放心的問:“孩子,你以後不會欺負夢龍吧?”含黛臉紅紅的,黃氏忙笑道:“娘,小兩口誰欺負誰不行啊,兩個孩子過得好不就行了?”陸氏打趣,“說不定咱們夢龍樂意被公主欺負呢,娘說是不是?”說得大家都笑了。
誠勇伯叫過唐夢龍,開他的玩笑,“夢龍你是駙馬都尉,以後可就做不成宰相嘍。”
唐夢龍一臉認真,“外祖父,我考進士做官是爲了娶她,不是爲了做宰相。”
這下衆人更是鬨堂大笑。
說起來還真是的,唐夢龍十八歲就中了進士,那純粹是爲了娶媳婦兒啊。對於別的年輕人來說,或許入閣封相纔是畢生追求的目標,但唐夢龍從來不是。
“夢龍天生就是應該做駙馬的。”誠勇伯感喟。
“外祖父,那我天生是應該做什麼的呀?”唐夢芙和張勆並肩走進來,唐夢芙一臉快活的笑容,讓人一眼看到心情便明媚燦爛了。
“福兒,你天生就是應該做大將軍夫人的!”誠勇伯痛快又幹脆。
張勆含笑向誠勇伯拱拱手。
唐夢芙嘴角上揚,低聲問誠勇伯,“外祖父,您最近日子好過不好過呀?”誠勇伯愁眉苦臉,“別提了,你外祖母脾氣越來越不好,外祖父日子不好過呀。”唐夢芙推心置腹,“外祖母年輕時候在鄉下吃苦二十年,大不了您也吃上二十年的苦唄。到時候外祖母便心平氣和了。”誠勇伯眼角抽了抽,“二十年?”太久了吧,想想就怕。
張勆和唐夢芙見過長輩們,坐下說話,屋裡就更熱鬧了。
黃氏準備了豐盛的酒席。席間唐大爺心情高興,多喝了兩杯,笑容可掬的問唐四爺,“四弟,以前你這一房明明不走運,是什麼時候起時來運轉、鴻運當頭的呢?”
“對,什麼時候開始走運的?”唐二爺也笑道。
“從逃難的時候吧。”唐四爺微笑。
“怎麼會是從逃難的時候開始的呢?”衆人議論紛紛。
唐夢芙和張勆都想起了從前的事,相視而笑,悄悄把手伸到桌子下,十指相握。
“我遇到你之後,運氣一下子就好起來了。”唐夢芙笑得甜甜蜜蜜。
“我遇到你之後,便想把你娶回家。”張勆聲音低沉帶笑,滿目深情。
滿室歡聲笑語,這一瞬間他和她卻看不到別人,聽不到別人,眼裡只有彼此。
自相識以來的一幕一幕浮現眼前,兩人心裡甜甜的,暖暖的。誰能想到呢?彼時兵荒馬亂,她只是無意之中被他救了,他只是無意之中和她肌膚相親,那一刻的相遇,成就了這一生的緣份。
她遇到了他,之後的人生豁然開朗;他遇到了她,原本如荒野般蒼涼的心境被水滋潤了,處處春光。相遇,對他夫妻二人來說同樣的幸運,同樣的珍貴,他倆相親相愛,彼此成就,相互成全。
誠勇伯忽然大力拍桌子,“夢龍小媳婦兒的身世大白了,哪天阿勆的身世也大白,那便痛快了!”
黃鐸是個老實人,疑惑不解,“爹您是不是喝多了?阿勆有啥可身世大白的?”
誠勇伯帶着酒意把黃鐸撥開,“傻兒子,這都不懂。阿勆是定國公原配夫人所出的嫡長子,他根本不應該被過繼出去,懂不懂?他的身世若是大白,便是定國公府的世子了!”
“這麼個身世大白啊。”黃鐸恍然大悟。
唐四爺對唐夢龍使個眼色,唐夢龍會意,忙和唐四爺一起過去向誠勇伯敬酒,“外祖父,孫兒敬您。”把美酒放到誠勇伯手上,盼着他顧着喝酒,不要再說什麼身世大白了。
誠勇伯笑着摸摸唐夢龍的頭,“乖外孫。”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杯砰的一聲放在桌上,繼續高談闊論,“阿勆他應該是……”唐夢龍心裡着急,忙用勺子舀了幾個糯米小圓子送到誠勇伯嘴邊,殷勤的道:“外祖父,這個酸酸甜甜的,可以醒酒。”誠勇伯才吃了糯米小圓子,唐夢龍便給他夾別的菜,總之就是不要他繼續說話。
黃鐸再老實也知道不對勁了,湊近誠勇伯,小聲告訴他,“爹,別再說了,阿勆聽到會傷心的。大喜的日子,別提那些掃興的事。”
誠勇伯酒意上來,嚷嚷道:“傷心管啥用?該是自己的,便搶回來啊。”
黃鐸跟着唐夢龍一起喂誠勇伯喝酒吃菜,“爹,您吃這個,這個好吃。來來來,多吃點兒。”
誠勇伯嘟囔,“我就一張嘴,你倆這是幹啥……”沒嘟囔完,頭頂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住了。
擡頭看,眼前這人面如冠玉,目如寒星,正是張勆。
“阿勆。”誠勇伯帶着醉意傻笑。
“外祖父放心,會真相大白的。”張勆遞了醒酒湯到誠勇伯面前,簡短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