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嘵暗道不好，正要退開，卻被顧雲妍死死抱住，就算匕首刺入胳膊，她也沒有放鬆手勁，拽着懷裡的顧雲嘵一同摔下了寶塔。
凌空之中，顧雲嘵一手抓住了欄杆，只感覺自己的胳膊快要斷掉了。她狠狠用匕首的把柄砸向顧雲妍的腦袋，把人砸暈了，死死抱住自己的手臂這才放鬆了些許。
她快要撐不住了，一腳狠狠踢開顧雲妍，看着這個姐姐墜落，顧雲嘵轉過臉，不敢再看。
如今自己掛在半空中，胳膊支撐不了多久，但是她必須撐着。
顧雲嘵就算不爲了自己，也得爲了尚未出生的孩子。
剛纔不過短短一瞬間，她在大冷天裡汗流浹背，雙眼被汗水糊住，根本沒辦法擦掉。
不過幾個呼吸間，顧雲嘵已經覺得有半輩子那麼長。
在她的手臂終於支撐不住慢慢滑落的時候，蕭夕凜半個身子探出去，一把將顧雲嘵摟住，抱了回來。
披風把顧雲嘵裹得更緊，蕭夕凜滿臉蒼白，緊緊抿着脣，剛纔他險些就失去了懷裡的人，怎叫人不心境？
等他趕來的時候，顧雲嘵已經落在半空中，就快要摔下來。
若是如此，自己失去的不但是顧雲嘵，還有他們的孩子！
秋紅通紅着眼用手帕擦拭顧雲嘵臉上的汗珠，秋綠在她傷口上抹了膏藥止血。
“抱歉，讓皇上見笑了。”
顧雲嘵渾身綿軟，從生死之間逃脫，她感覺自己就像是在黃泉道走了一趟又回來了，一張臉貼在蕭夕凜的胸口，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彷彿證明自己還活着。
冷不丁聽見蕭夕凜的聲音，她愕然地擡頭，看到了不遠處站着的老者，有着久居高位的磅礴氣勢。
皇上？這位老者就是當今聖上，又如何會出現在護國寺？
剛纔蕭夕凜匆匆去見的，就是皇上嗎？
顧雲嘵手腳發軟，依舊心有餘悸，掙扎着沒能起身。
老者見狀，慈愛地笑笑：“這裡沒有外人，丫頭就不必多禮了。剛纔受了驚嚇，愛卿趕緊把丫頭送回房去纔好，御醫應該已經到了。”
蕭夕凜連忙謝過：“皇上，微臣失陪了。”
老者擺擺手，該說的都說了，如今還是顧雲嘵要緊，畢竟她肚子裡還懷着孩子，也不知道剛纔受了驚嚇，有沒磕着碰着哪裡。
蕭府如今只剩下蕭夕凜一個人，好不容易要添丁，好事可不能變成壞事了。
蕭夕凜直接伸手，打橫把顧雲嘵抱在懷裡，急急忙忙下了寶塔，直奔後院的禪房。
主持早已聽聞，讓小僧備下了蕭夕凜偶爾留宿而住下的禪房，就在僻靜的院子，附近也沒有人經過，少些吵鬧和打擾，如今正適合顧雲嘵。
她驚嚇一過，小腹隱隱作痛，還越發厲害，臉色不由發白。
難道剛纔碰着肚子，傷着孩子了？
蕭夕凜見顧雲嘵的臉色猶如一張白紙，蹙起眉頭，把人輕輕放在已經被秋紅鋪好的牀榻上，動作一再放輕，生怕弄疼了她。
牢牢抓住顧雲嘵的小手，秋紅已經匆忙把御醫引了進來：“大人，這邊請。”
秋綠放下帳子，顧雲嘵只露出一半的小臂。御醫兩指枕在她的手腕上，沉吟片刻，眉宇間的神色稍稍緩和了：“只是動了胎氣，夫人並無大礙。只是以後要小心些，可不能再有下回了。”
“一定，”蕭夕凜讓秋紅送走了御醫，秋綠把藥方過目後，去尋主持找藥材和爐子準備在隔壁煎藥。
蕭一久久跪在地上沒有起身，蕭夕凜看也沒看他一眼。
顧雲嘵聽了御醫的話，這才送了口氣，剛纔的害怕這才涌了起來，雙眼溼潤，有些難過地用被褥擋住半張臉，不讓蕭夕凜看見。
“夫人這是怎麼了，肚子還疼？”蕭夕凜擔心得緊，以爲她肚子難受得厲害，就要讓秋紅把御醫再請回來。
“大人，我……殺人了，我親手殺了姐姐。”顧雲嘵滿臉慘白，剛纔只顧着救孩子，只爲了活着，她想也沒想，直接把顧雲妍打暈，扯掉她的手臂，這纔沒讓自己摔下寶塔。
如今想來，足足有四層的寶塔，顧雲妍摔下去，怕是粉身碎骨，哪裡還能活着？
她看着自己的雙手，彷彿上面佈滿了顧雲妍的鮮血，閉上眼，似乎顧雲妍渾身是血，死不瞑目的猙獰模樣就在跟前。
顧雲嘵深吸了口氣，只覺得渾身都顫抖起來。她居然毫不猶豫地殺人了，還是自己的親姐姐，顧雲妍會不會化爲厲鬼，夜裡跟她索命？
蕭夕凜握緊她的手，沉聲道：“夫人，顧二姑娘沒死。”
秋紅詫異地瞥了他一眼，連忙又低下頭，悄悄退到了房外。
“沒死，怎麼可能，大人別騙我！”顧雲嘵搖頭，那麼高的塔上摔下去，顧雲妍怎麼可能還活着？
“我沒必要說謊，我也從來沒騙過夫人。”蕭夕凜低下頭，聲音篤定：“顧二姑娘恰好落在樹上，只摔斷了腿，人還活着。我讓人把她送回了夫家，免得顧二姑娘身上的血腥玷污了佛門清淨之地。”
“姐姐沒死，真的嗎？”顧雲嘵回握着蕭夕凜，喃喃地又重新問了一遍。
“是的，她沒死。再說，是顧二姑娘先對夫人不利，就算死了，也是死有餘辜。她可一點都沒憐惜過夫人，若是夫人摔下來，可不一定有這樣的幸運。”蕭夕凜想到剛纔恰好經過寶塔前，看見即將摔下來的顧雲嘵，險些嚇得魂飛魄散。
他從來不愛學武，雖說與蕭一蕭二跟了師傅一起練武，但是武藝就要差多了。
比起武藝，蕭夕凜更愛舞文弄墨，尤其是下棋。
那一刻蕭夕凜卻後悔了，幸好他的輕功還不錯，直接錯身凌空而起，撲向第四層的寶塔，牢牢抓住顧雲嘵，不然他或許就要失去這個小妻子，還有兩人的孩子了。
思及此，他還滿心驚恐，緊緊握住顧雲嘵的手始終沒放開。似乎感覺到她的體溫，牢牢抓住她，才能真實地感覺到顧雲嘵還活着，又還在自己身邊。
秋綠很快煎好藥送了過來，蕭夕凜親自嚐了一口，片刻後沒有不對勁的地方，這才餵給了顧雲嘵。
他如今是草木皆兵，連身邊人都有些信不過了。
顧雲嘵驚嚇過度，又喝了安神的藥湯，很快感覺眼皮沉甸甸的，轉眼在蕭夕凜的氣息裡沉沉睡去。
蕭夕凜給她掖好被子，兩人交握的雙手依舊沒有放開，他頭也不擡地問道：“蕭一，知道錯在哪裡了嗎？”
“屬下辦事不利，讓夫人置於危險之中，該是以死謝罪。”蕭一匍匐在地，滿臉歉意。若非蕭夕凜趕到，或許顧雲嘵就要不在了。
秋綠有心爲蕭一求情，只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低眉順眼地退到了門外。
蕭夕凜面露慍怒，片刻後轉爲一聲嘆息：“你在我之前趕到塔上，爲何不出手，心裡不明白嗎？”
蕭一跪在地上，滿臉愧疚，低着頭不吭聲。
“你是在想，這是我的夫人，男女授受不親，所以始終不敢伸手把夫人抱上來。任由她險些就這麼摔下去，屍骨無存。這就是你的忠，你對蕭府的義嗎？”
蕭夕凜一聲聲的質問，叫蕭一的腦袋根本擡不起來。
的確男女之別深根蒂固，他站在欄杆前，遲疑着該不該出手。
不過一眨眼間的猶豫，顧雲嘵就差點丟了小命。
“是屬下的錯，沒能護住夫人，屬下……死罪。”蕭一抽出匕首，反手握住就要刺向脖頸，被蕭夕凜手上扔來的玉佩打偏，只在臉頰上輕輕擦過，留下一道血痕。
“你死了，夫人會傷心的。死了就一了百了，留下其他人替你傷心嗎？你是我的兄弟，蕭府只剩下我一個人了。這裡死的人太多，沒必要再添一個。你活着，才能贖罪，不是嗎？”
“是，公子。”蕭一再次地下頭，匍匐在地，然後退了出去。
蕭夕凜在他踏出禪房前，涼涼地道：“你不能不罰，統領的位置暫時交給蕭二。”
蕭一應了，很快隱匿了身影，禪房再次安靜了下來。
秋綠手裡捏着傷藥，到底沒交給蕭一。看着他滿臉是血的出來，她嚇了一大跳，幸好人還活着。
顧雲嘵險些沒命，秋綠以爲蕭夕凜不會讓蕭一活着，必然讓他以死謝罪。
秋紅冷哼一聲：“公子自然不會讓他尋死，蕭一要是以死謝罪，夫人醒來要傷心的。”
連那麼痛恨顧雲妍，因爲推開她，讓這個姐姐摔下寶塔，顧雲嘵都愧疚不已，更何況是一直保護自己的蕭一？
“夫人心善，公子纔會饒了蕭一。不是我說，蕭一也太迂腐了些。若有下次，連夫人都救不了他。”
她低聲抱怨着，見秋綠還怔怔出神，不由推了推身旁的人：“還張望什麼，既然擔心，那就把傷藥送過去。”
“他不需要，如今他怕是隻想一個人靜一靜。”秋綠低下頭，把傷藥重新收好。蕭一如今需要的不是蒼白的安慰，而是默默反省，然後把事情交給蕭二，回到普通蕭家衛的身份上。
“兩個死心眼湊一起，什麼時候纔是個頭？”秋紅知道秋綠的心思，嘆了口氣，又看向屋內，喃喃道：“公子那樣說，夫人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