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白慕晗一臉慍怒,目光掃視殿下臣子,沉默不言。案桌旁邊的一摞奏摺,四下散作一團,被人明顯地憤怒推散過,地上還掉落了幾折。他面色十分難看,坐在龍椅上目光冷得可以將人活活凍僵。
殿下,十多個臣子無一不是跪地俯首,有的額頭上甚至滲出汗珠來。每個人基本都帶着畏懼之色,卻也用十分堅毅的表情加壓在上面,沒有動搖的意思。臣子中,領頭的又是上次那個郭孺。他臉上,卻是沒有絲毫的畏懼之色,一臉大義凌然,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意思。鬚髮都已然是花白,跪在地上,臉上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你們全都是一個意思?”白慕晗帶着一絲僥倖,再次問了一遍。
迴應他的,自然都是默契的沉默。
“皇上。”郭孺起腰拱手,面不改色道,“恕老臣直言,熙公主之前因此教坊之事早已是招惹了不少流言蜚語。而尤商國主的信件中,更是點名道姓說公主舞藝了得,名聞天下。這本就是對我淺青皇族的大不敬。之後卻又轉筆,點名要熙公主和親。老臣在朝多年,也着實很難琢磨透他的用意。如今,我淺青國剛剛歷劫了幽冥妖孽入侵的災難,好不容易纔安寧太平下來。卻又隨着尤商國的信件到來,掀起一場更爲兇猛的浩劫。即便有若山弟子和仙界之人的幫助,卻也沒能見得緩解了淺青多少災難。”
“大學士所言不假。”白慕晗伸手扶額,揉了揉眉心,“近日來,幽冥界的妖孽,又開始四下作亂,百姓生靈塗炭,實乃我淺青之哀。”
“三界之內,說不清的事情太多。牽扯的各種利益關係,更是頗多。皇上乃我人界上主,自然有守護人界,保護天下百姓的職責,這也是皇族千百年來的責任所在。如今,天下生靈塗炭,百姓民不聊生,若是尤商趁勢以此爲藉口,向我淺青開戰,這便是腹背受敵,淺青如何受得住?”郭孺字字說得真切,語氣誠懇。
白慕晗只是這麼聽着,其中的利害關係,他作爲一國之主,比誰都更清楚。當年的附屬國,得了喘息之機,如今實力大漲,與擁主國宣戰,也不是沒有過。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多了去。況且,尤商的野心,早已經是路人皆知。只可惜,他剛剛接手這個國家不久,卻遇上了如此大難。若是真的開戰,勝算,十分渺茫。
“再者。”老學士見龍椅上的人,神色緩解,有所緩和,繼續道,“皇上雖然擔憂熙公主,這實乃人之常情。皇上與熙公主終究是一母所出,其兄妹情意,定然是無人能及。但是,既然手足之情濃厚,皇上可知公主的想法?她是否願意看到,因爲自己而導致淺青和尤商開戰,給原本就災難連連的淺青更多打擊,讓天下百姓認爲,公主不賢,棄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獨自享受?若是公主揹負上這樣的罪名,皇上可曾想過後果?可曾替她想過?如果因此,讓公主成爲千古罪人,一片唾罵聲中,皇上您還有何顏面面見列祖列宗?”
一席話出,白慕晗竟是生生顫抖了一下。
而殿下跪地衆人,亦是大駭。僅此番話,便足以令郭孺誅滅九族!衆人膽戰心驚地偷偷瞟了眼龍椅上的人,卻見他臉色蒼白,似乎被說中的要害一般,原本嚴肅慍怒的面容,竟然流露出無助和無奈。
“皇上,不若親自詢問一下公主的想法。若是她真的不願意遠嫁和親,您再反對也不遲。”郭孺最後恭敬地補充了一句。此事,經過白逸的授意,他說起話來,亦底氣十足,有九成的把握。
當時白逸來找到他,說明了公主的意思,亦說白慕晗定不願意,還希望諸位臣子能勸解皇上以大局爲重。郭孺心中着實一番感動,想不到常年養在深閨的熙公主,竟然有如此胸襟,能以天下百姓爲重,以江山社稷爲重。他感謝了一番,表明自己定會不辱使命,即便是以死相諫,也不會讓淺青陷入戰火之中。
“皇上,百姓需要您,需要熙公主,天下需要您,需要熙公主的解救。這是身爲皇族的責任!還望陛下以大局爲重!”說罷,衆人隨着郭孺又是沉沉俯首。沉默,再次包裹了整個乾清宮。
白慕晗覺得有些頭疼,眉頭緊皺,無奈揮揮手:“罷了,罷了。你們先回去,大學士之言,朕亦十分清楚。但是,熙公主終究是朕的親妹妹。容朕再思考思考,給諸位一個答覆。”
“謝皇上!”衆人行禮,一一告退而出。
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白慕晗眼中卻是閃爍其淚花來。身旁的太監,輕聲喚了一句。他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淚水便生生被逼了回去。
“擺駕涵清殿。”五個字淡淡而出,他似乎已經在心中做出了最後的決定。
“是。”太監柔聲回答道。
一行人,便轉而到達涵清殿外。
“皇上駕到——”太監細聲悠長地叫了一句,衆人便紛紛跪地行禮迎駕。
白熙雙目紅腫出來接駕,白慕晗趕緊扶起她。
“熙兒接駕來遲,請陛下責罰。”末了,她卻是淡淡一句,看不出喜怒。
白慕晗心頭一涼:“熙兒,你我既是兄妹,何須如此多禮?”
不想,白熙卻是淡然一笑,緩緩轉過身去。
“熙兒!你若不願,朕絕不會答應的!你是朕唯一的妹妹!”白慕晗見此,慕然喚道,看得出十分緊張。今日郭孺一席話,他依然猜到了幾分。若沒有公主的授意,那些個大臣豈又敢如此出言?只是,他想親口聽到罷了。
“呵,我若不願?”白熙背對着他,語氣冷冷,“你我既爲兄妹,均知,身爲皇族,在享受榮華富貴的同時,還有推卸不掉的責任。”
白慕晗聽聞此言,心中已瞭然。